分卷(69)
肇事司機開的是一輛小貨車,在高速公路上忽然失控,和沈老爺子的車劇烈相撞,后來司機也因為失血過多而休克死亡,經(jīng)過檢測,他血液里的酒精含量很高,顯示為醉酒駕駛。 表面上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問題,但也只是表面,事發(fā)當(dāng)天,沈郁原本約好了和盛川一起吃飯,但忽然被老爺子一個電話叫走,具體原因不詳,盛川在旁邊聽了一耳朵,能明顯感覺到老爺子的語氣很是低沉,像是在壓抑著憤怒。 為什么憤怒? 有人惹他生氣了?還是因為別的? 這件事大概只有沈郁知道,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瘋了,顯然無從查證,盛川當(dāng)時不覺有異,現(xiàn)在想起來,八成跟沈潤脫不了關(guān)系。 這場車禍沒有人控告什么,警察也不方便深入調(diào)查,只能盤查車禍原因,確定無可疑就結(jié)案了,后面幾次取證詢問,也是因為沈老爺子身份舉足輕重,對外要有一個交代。 盛川如果想知道更深的,只能自己去查。 翌日清早,盛川早早就驅(qū)車離開了沈家大宅,他先是找了一個私家偵探,讓他把肇事司機的家庭信息打聽清楚,在外面晃了幾圈,眼見著時間差不多快到下午一點,這才回去。 他昨天說要晚上才能回來,林姨看見他顯然有些詫異:盛先生,您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盛川看了她一眼:哦,我那個親戚已經(jīng)出院回老家了,沒找到人,我就回來了。 林姨:原來是這樣,那您吃飯沒有,我給您熱點飯吧。 盛川點頭,脫下外套搭在沙發(fā)上,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道:阿郁今天怎么樣? 林姨聞言愣了一瞬,然后點頭道:二少爺今天挺好的。 盛川笑了笑:他吃飯了嗎,我昨天給他喂飯,他根本不吃,還咬了我一口。 他說完倒了杯水,抬手時,袖口上移,手腕上一個明晃晃的咬痕,林姨見狀道:二少爺今天沒犯病,吃了一點,但不是很多。 盛川點點頭,沒再說話,等林姨進廚房了,這才轉(zhuǎn)身上樓,推門進了沈郁的臥室。 他昨天好好的把人放到床上,現(xiàn)在一看,只剩下皺巴巴的被子,視線看向墻角,沈郁果不其然又縮在了那里。 盛川打開燈,角落里的人肩膀抖了抖,反應(yīng)卻沒上次那么大了,試探性的從臂彎里抬起頭,像受驚的小動物,漆黑的瞳仁滿是不安。 盛川走過去,在他面前緩緩蹲下,然后伸出了手:過來。 沈郁似乎認(rèn)得他了,見狀茫然思索片刻,黯淡的眼中忽然閃過一抹亮光,有些開心:阿川? 盛川嗯了一聲。 沈郁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迫使自己離開墻角,他爬到盛川身邊,然后悄悄攥住了他的袖子,語氣單純的問道:阿川,你來看我了嗎? 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喜意。 盛川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隔著衣衫,伸手摸了摸他凹陷的腹部:林姨今天來過嗎? 沈郁想了想,然后無措搖頭,仿佛沒聽明白他在說什么。 盛川換了個問法:你今天吃過東西嗎? 沈郁縮在他身邊,瘦瘦小小的一團,聞言還是搖頭。 盛川顯然不會天天給沈郁喂飯,畢竟林姨才是保姆,只有偶爾那么幾次,他才會去喂一下,喂不進去,飯菜就倒在了外面的花圃里,說不定哪次就被林姨撞見了。 盛川垂眸看向沈郁,見他還是低著頭玩袖子,心想萬一哪天被餓死了都不知道吭聲。 第69章 策反 不過盛川也沒什么資格同情沈郁,他上輩子死的比沈郁還快呢,車禍一出,死無全尸,說來說去,都繞不過沈潤這個幕后黑手。 當(dāng)然,不排除有那么一部分原因是自作孽。 盛川不至于親眼看著沈郁死,他們沒有仇,也沒有恨,真要論起來,他甚至從后者身上撈了不少好處,微微用力把袖子抽出來,起身離開了房間。 盛川現(xiàn)在還不能十足十肯定林姨就是沈潤的眼線,但保險起見,還是提防為好,他拿了一些面包和牛奶回到沈郁的房間,從頭到尾都沒讓林姨看見。 盛川很有耐性,他慣于用無害的外表偽裝自己,不熟悉的人都會上了他的套,此時坐在地毯上,撕開包裝袋,把面包掰碎了喂給沈郁,眉眼平靜,不見絲毫不耐。 沈郁拉著他的衣角不肯松手,盛川喂什么,他就吃什么,似乎完全忘記了自己以前最討厭吃這種快餐面包,低頭怯怯的樣子竟也有幾分乖巧。 盛川靜靜看著他,忽然意味不明的道:你如果一直都這么聽話就好了 他聲線帶著一種錯覺的溫柔,在室內(nèi)輕輕響起,甚至驅(qū)散了幾分沉郁陰森。 沈郁聞言不安的動了動,蜷縮進他懷里:我聽話我聽話再也不亂發(fā)脾氣了 盛川垂眸看向他的發(fā)頂,心想你原來還知道自己喜歡亂發(fā)脾氣啊,白凈的指尖挑起他的一縷墨發(fā),睨著他額角處因為車禍留下的疤痕,片刻后,出聲問道:你記不記得,車禍那天發(fā)生了什么? 沈郁茫然重復(fù)了一遍:車禍? 盛川似乎在和他重現(xiàn)場當(dāng)天的情景,一點點的,低聲幫他回憶著:那天你接到電話,然后就走了,和你爸爸坐上同一輛車,想一想,他對你說了什么 伴隨著盛川一字一句響起的聲音,沈郁眼前忽然飛速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連帶著頭也劇烈疼痛了起來,仿佛有什么被強行塵封的記憶正在用力撞擊枷鎖,即將破籠而出。 盛川說:那天我們在西餐廳 那天他們在西餐廳 沈郁的家世在某種意義上養(yǎng)成了他挑剔的性格,剛煎好的鵝肝一口沒吃,就已經(jīng)被戳的亂七八糟,末了他扔下刀叉,雙手抱臂打量著對面的盛川,眉眼飛揚,神情桀驁,皺眉道:我早就說過了這家店不好吃,為什么還要在這里預(yù)約? 盛川早就習(xí)慣他的脾氣,富家少爺嘛,難伺候是正常的,他慢條斯理的切著牛排:是嗎,我不記得了。 沈郁瞇了瞇眼,冷冷道:那是因為你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盛川輕笑一聲:真難伺候。 他把切好的牛排放到沈郁面前,把那盤鵝肝換走了:好不好吃要嘗了才知道,你一口都不吃,怎么知道不好吃。 沈郁的重點卻不在這里:你說誰難伺候? 盛川淡淡挑眉:你。 沈郁瞪眼:你再說一遍? 盛川似乎很喜歡看他跳腳:再說一萬遍也還是你。 沈郁聞言氣的肝疼,連帶著面色也陰沉了下來,他直接拉開椅子起身,徑直朝著門口走去,卻在經(jīng)過盛川身邊的時候被一把攥住手腕,緊接著跌坐在了后者的懷里。 這里是私人包廂,誰也看不見他們的舉動。 沈郁脾氣上來天王老子也壓不住,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掙扎著想甩開他的手,冷冰冰的道:嫌我難伺候,那你就找個好伺候的去。 盛川牢牢鉗制住他的手,狹長的眼眸幽深至極,低垂著眼,似笑非笑:你難伺候是你的事,我愿意伺候是我的事,跟別人有什么關(guān)系。 盛川輕飄飄一句話可以輕易挑起他的怒火,一句話也可以輕易澆熄他的怒火。 沈郁聞言登時像被戳破的氣球,囂張的氣焰也弱了三分,不自覺停下了掙扎,但性格使然,說不出什么軟話,只好偏過頭不吭聲。 盛川勾住他的手,在掌心輕輕劃了一個圈,然后微微用力將他拉進懷里,吻住了沈郁的唇,與他溫文爾雅的外表不同,攻勢迅猛,極其具有侵略性。 沈郁一開始沒動,后來不甘心被對方壓著親,扣住盛川的后腦用力吻了回去,喉結(jié)上下滾動,呼吸錯亂,帶著同樣不遜于他的霸道。 二人過了好半晌才終于分開,盛川摩挲著沈郁紅腫的唇,聽不出情緒的挑眉道:不想吃就結(jié)賬走吧。 沈郁這個時候又忽然改口了,別別扭扭的道:我沒說不吃 話音未落,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沈郁看了眼,卻見是老爺子,難免有些不自在,給盛川打了個手勢,然后側(cè)身接了電話:爸,什么事? 沈郁當(dāng)初非要和盛川在一起,差點沒把老爺子氣死,挨了幾頓打也不長記性,時間一長,老爺子對他們的事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雖然依舊不同意,但好歹明面上沒再繼續(xù)反對,沈郁在他面前就乖覺了不少。 老爺子的聲音很沉,壓抑著怒氣,沒說什么,只是讓沈郁回大宅一趟,然后就掛了電話。 沈郁一聽他的語氣就知道肯定出了事,對盛川道:我爸讓我回家一趟,下次再吃飯吧。 盛川看了他一眼,摟住他的腰不松手,忽然一本正經(jīng)的道:不能走。 沈郁懵了:你干嘛? 盛川說:我學(xué)你,無理取鬧。 沈郁直接氣樂了,他掰了掰盛川的手:你才無理取鬧。 盛川本來也是逗他,順勢松開手:走吧,我送你。 盛川對沈老爺子來說就是眼中釘,rou中刺一般的存在,每次見面都橫挑鼻子豎挑眼,沈郁知道盛川自尊心重,不想讓他過去受白眼,猶豫一瞬,還是拒絕了:路不遠(yuǎn),我自己去就行。 上趕著不是買賣,盛川道:隨你。 沈郁看了他一眼,猶猶豫豫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 盛川卻問他:你什么時候見我生過氣? 說完拍了拍他的腰:去吧,別讓老人家久等。 沈郁離開了餐廳。 他回到大宅后,就見老爺子正坐在沙發(fā)上等他,心里莫名有些突突:爸,怎么了? 沈老爺子看了他一眼,雖是問句,卻語氣篤定:又和那個野男人鬼混去了? 沈郁撇嘴,站在他面前悶聲辯解道:盛川不是野男人。 沈老爺子恨鐵不成鋼的跺了跺拐杖:不是野男人那就是狐貍精!你看看你,學(xué)什么不好,非要學(xué)人家喜歡男人,魂都被勾走了! 說完似乎不欲與他爭辯,一邊叫司機備車,一邊對沈郁道:你跟我去公司一趟。 沈郁眼皮子跳了跳:去公司干什么? 沈老爺子氣的吹胡子瞪眼:你看看你,都多大了,還整天無所事事,人家像你這個年紀(jì),生意都做的風(fēng)生水起了。 沈郁道:不是有大哥嗎 他此言一出,似乎踩到了沈老爺子的痛腳,眼中寒芒一閃,聲音沉沉的斥道:閉嘴,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個野種。 沈郁不明白老爺子為什么那么生氣,但也沒再多話。跟著老爺子上了車,后來發(fā)生的一系列事就如做夢一般,只能用飛來橫禍四個字形容。 那場車禍令沈家一夕巨變,連帶著頂梁柱也垮塌了大半,在外人眼中已是搖搖欲墜。 知悉老爺子死訊的當(dāng)天,沈郁剛剛做完手術(shù)救回來一條命,麻藥的勁散去后,他仍睜不開眼,卻還是有意識的。 他聽見護士在竊竊私語的說話。 真可憐,沈老爺子就那么死了,唉,閻王爺要收人,多有錢都擋不住。 幸虧他兒子撿回來一條命,不然也太倒霉了。 沈郁就那么躺在病床上,聽旁人輕描淡寫的談?wù)撝劣H之人的生死,疼痛一點點襲來,卻偏偏動彈不得。 再然后,是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的聲音,一個女聲道:沈先生已經(jīng)做完手術(shù)了,恢復(fù)情況良好,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還沒蘇醒。 隨即耳畔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麻煩了。 盛川大概是一路趕過來的,頭發(fā)有些微亂,他見沈郁躺在病床上,其實還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明明離開的時候人還好好的,怎么一眨眼就住進了醫(yī)院 他慢半拍的在椅子上落座,然后把外套脫下來,搭在臂彎里,后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盛川心想,還好,起碼命還在。 在他眼里,世界上有兩樣?xùn)|西最重要,一個是命,一個是錢,只要這兩樣?xùn)|西有了,別的問題都不算事兒。 沒多久,沈潤也收到消息趕來了,他和沈郁雖然是兄弟,但外貌并不相像,三十歲許的年紀(jì),皮膚微黑,五官敦實,看起來老老實實,不像是做什么壞事的人,但偏偏就是他花錢雇盛川去勾引沈郁的。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會咬人的狗不叫? 沈潤以前慣喜歡在人前裝孝順,現(xiàn)在親爹死了,眼睛都沒見紅一下,看見盛川的時候,眉頭緩緩皺起,然后扔給他一張銀行卡:沈家沒你的事了,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沈老爺子死了,沈郁躺在病床上半死不活,沈家現(xiàn)在就剩下他一個主事人,盛川自然也沒了作用。 嘖盛川看了眼銀行卡,然后慢條斯理的放到上衣口袋里,翹著二郎腿,無聲透著優(yōu)雅,大少這是什么意思? 盛川又不是傻子,跟著沈郁,他要多少錢沒有,沈潤幾十萬就想把他打發(fā)了,怎么可能? 沈潤壓低了聲音警告他:別得寸進尺,拿了錢趕緊滾。 盛川屈指彈了彈褲腿,不以為意:得寸進尺也比大少你過河拆橋的好,我可是費心費神的替你籌謀,你也太冷血無情了。 沈潤冷笑:籌謀?我叫你勾引沈郁,讓他和老爺子鬧掰失去繼承權(quán),結(jié)果呢?老爺子還是要把公司留給他,到頭來還不是要我自己動手,真不知道我花錢請你有什么用! 那一瞬間,他言語間似乎暴露了什么,但盛川并沒有聽出來,漫不經(jīng)心的攤手道:那就不關(guān)我的事了,誰讓你自己不討老爺子喜歡呢。 他們在這邊你來我往的交鋒,殊不知字句都如巨石般壓在沈郁心頭,將他最后一點希冀都擊得支離破碎,他仿佛身處泥潭,周遭無邊的絕望正在緩慢的吞噬著身軀,然后一點點淹沒口鼻,只剩下窒息與死亡。 記憶就像一條湍急流動的河水,在這個時候被石塊截住去路,陡然斷了線。 思緒緩緩歸攏,他們?nèi)匀簧硖幉灰婈柟獾呐P室,沈郁的脊背忽然彎了下來,低頭緩緩抱住自己的雙臂,仿佛這樣才能多一些安全感,指尖一點點陷入了皮rou: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