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2)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壓不住了,盛川越想越覺得可能,明明都是一個爹生出來的,但沈潤和沈郁長的一點都不像,前者敦厚平平,后者張揚銳利,實在是挨不上半點邊。 盛川思及此處,看向沈郁:以后不要在沈潤面前說這句話,知道嗎? 沈潤如果不是沈家的種,那么自然也就沒有了繼承權,萬一逼急了,他為了守住秘密,說不定會對沈郁下手。 沈郁點頭,咬了咬袖子:我聽話我不說 盛川把他的袖子從嘴里拽出來:臟。 沈郁搖頭,掀起衣服給他看,似乎是想證明什么:不臟我洗澡 盛川想把他衣服拉下來,結果余光一瞥,卻見他胸膛上好幾處青紫,不由得頓了頓。 不用想,肯定是沈潤打的。 盛川從床頭柜里翻出一個小型藥箱,指尖在一堆瓶瓶罐罐上滑過,拿了瓶藥油出來,他看了眼自己的腿,示意沈郁過來:躺著。 沈郁乖乖躺到了他腿上,卻忽然聽盛川面無表情的問道:沈潤打你的時候,你怎么不咬他? 沈郁眼神茫然,似乎是聽不懂。 盛川上次被他咬了一口,手腕上留了一個牙印,現在還沒好,估計是消不下去了,他把藥油倒在掌心揉熱,心想沈郁就知道跟他橫。 盛川把沈郁的衣服掀起來,掌心貼在他傷口處,還沒揉兩下,后者就縮著往后躲,面色蒼白,黑潤的眼睛眨了眨,捂著肚子道:疼 盛川心想知足吧,他那個時候被老爹踹的一身紫,連藥都沒得抹,攥住沈郁的手腕不讓他動,繼續(xù)揉傷口,一縷頭發(fā)從額前滑落下來,破壞了那份整整齊齊的斯文感。 沈郁不知道為什么,也沒再動了,墨色的頭發(fā)太久沒修剪,已經遮住了眼睛,他望著天花板,上面的水晶嵌燈光清晰倒映在他瞳孔里,最后逐漸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隱隱帶著扭曲。 沒過多久,林姨上來收拾房間了,她一邊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一邊對盛川小聲道:盛先生,大少爺剛才找我了。 盛川用紙巾擦了擦指尖的藥油:說什么了? 大概因為沈郁得了病,二人說話并沒有避著他。 林姨習慣性用圍裙擦了擦手:他問我這段時間你們在家做了什么,我說不清楚,又問二少爺的情況,我說二少爺吃了加藥的飯,越來越不清醒了。 盛川問:他還說什么了? 林姨想了想,然后搖頭:大少爺沒說什么,只是讓我把他的房間收拾好,然后就沒別的了。 盛川道:你繼續(xù)盯著他,如果有什么事,第一時間告訴我。 林姨低聲應了,然后把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從收藏室拿了一些別的擺件出來補上空缺的位置,轉身離開了房間。 沈潤如果真的住進來,盛川就沒辦法像以前一樣隨意出去調查消息了,很容易被他盯上,而且沈郁目前這個樣子,單獨留在家里也挺危險,只能把找醫(yī)生的事提上日程了。 盛川坐在床邊,無意識捏了捏指尖,說實話,要不是沈潤還沒倒,他現在就想收拾東西跑路了,他只圖財,不想害命,牽扯進這件人命官司,麻煩太多了。 奔走一天,疲倦潮水般涌來,盛川原本想回房睡覺,但又怕沈潤做什么小動作,干脆和沈郁湊合一夜算了,鞋一脫,直接倒在了床上。 他們兩個滾床單都不知道滾了多少次,睡一張床上毫無壓力。 第71章 一物降一物 心眼多的人往往很難入睡,因為腦子從來沒休息過,天天都在盤算著怎么坑人,盛川是真的困了,但就是睡不著,末了窸窸窣窣翻了個身,卻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了他后背,陰陰涼涼,令人毛骨悚然。 盛川比較敏感,下意識睜開眼回頭看去,卻見沈郁正趴在床邊,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摳著床單。 盛川心想沈郁看著不像得了精神病的樣子,倒像是腦子撞壞變傻了,他從床上坐起身,問沈郁:你趴在床邊干什么? 沈郁看起來有些委屈,小聲道:這是我的床 盛川大抵覺得領口有些勒,抬手松了松領帶,垂眸看向他,明目張膽的欺負傻子:現在歸我了。 沈郁聞言眨了眨眼,沒吭聲,似乎在思考他話里的意思,片刻后從盛川手邊悄悄抽了一個枕頭抱在懷里,然后挪到了之前躲著的墻角:那我睡這里 然而還沒走兩步,就被盛川抓住手腕一把拽了回去,整個人摔在被褥間,視線一陣天旋地轉。 盛川謹小慎微慣了,不喜歡做毫無把握的賭注,現在沈潤就在大宅里,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預防著對方出招,只能寸步不離的待在沈郁身邊,免得一個不注意又被害了。 他拍了拍自己身側:就睡這里。 沈郁比以前乖順了許多,這個時候并沒有鬧,聞言悄悄鉆進了被子里,盛川睡不著,干脆閉著眼想事情。 沈潤如果真的是野種,那么他對沈老爺子痛下殺手的事也就能解釋通了,畢竟不是親爹,而辛辛苦苦策劃這一場車禍的原因,為了保住他的繼承權。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楚田家棟到底有沒有收沈潤的錢,田嫂子雖然一直偽裝的很好,但盛川不信她一輩子都不用那筆錢,更何況還有個生病的女兒,遲早會露出馬腳的。 沈郁背對著盛川,整個人都縮進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個黑漆漆的發(fā)頂,一動也不動,似乎睡著了,但盛川總覺得他應該沒有那么容易睡著,修長的食指微屈,在他肩膀上輕彈了一下,后者便身形一抖,猛的睜眼看向了他,語氣陰涼:你做什么 沈郁此時的神態(tài)和剛才又有了不同,神情敏感多疑,目光陰鷙冷厲,像是刀一樣劃在身上,盯久了莫名有一中被鬼上身的感覺。 盛川: 盛川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賤,他無聲打量著沈郁的神情,心想對方該不會是犯病了吧,慢半拍的收回手,不自覺離他遠了一點。 聽說精神病人發(fā)瘋的時候會拿刀亂砍人,用手摳眼珠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盛川不想還好,一想后背就有些涼涼的,他無意識看了眼手腕上的咬痕,第一次覺得自己大意了,這要是半夜睡著了被沈郁掐死,那可真是比竇娥還冤。 要不還是回自己房間睡? 然而盛川還沒等做出個決定,就見沈郁忽然收回了那種近乎陰森的目光,在被子里挪了挪,蜷縮著躲到了他懷里,墨色的頭發(fā)不經意蹭過下巴,帶起一陣微涼的癢意。 沈郁又在咬袖子,白色的衣服袖口一大半地方都是皺巴巴的,眼神懵懂,小聲叫他的名字:阿川?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盛川并沒有推開他,靜默片刻,思及沈潤還在,總不好把沈郁一個人留在房間,又慢半拍的躺了回去:睡覺,別說話。 完全忘記了剛才是他把人家戳醒的。 夜色漸深,房間里靜悄悄的,只余一片黑暗,盛川閉著眼躺在里側,好幾次都快要睡著了,但就是沒睡著,他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看了眼,卻發(fā)現已經凌晨三點了。 沈郁躺在他身側,已經睡著了,但卻像是陷入了什么難以抽身的泥沼夢魘,滿頭冷汗,眉頭緊皺,原本張揚肆意的五官此刻就像一幅褪了色的畫,看不出半點生氣。 他嘴唇蒼白,微微顫抖,像是在說些什么,但聽不太清,盛川正準備靠過去仔細聽一聽,誰料沈郁卻忽然渾身一抖,噗通一聲從床上掉了下去,聲音驚懼的低喊出聲:爸! 盛川動作一頓,心想原來是夢到了沈老爺子。 沈郁從床上掉落,終于從夢魘中驚醒,卻似還未回過神來,胸膛起伏不定,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茫然的看向四周,入目卻不過是一片漆黑,痛苦的攥住了自己的頭發(fā),一下一下的磕著床頭柜。 盛川見狀掀開被子飛快下床,制止了他的動作,緊緊攥住沈郁的雙手,聲音低沉的斥道:沈郁! 夜色過暗,他并不能完全看清沈郁的神情,伸手一摸,對方臉上卻滿是冰涼的液體,分不清是淚還是汗,這具血rou皮囊深處的靈魂似乎被割裂成了無數碎片,痛得沈郁近乎痙攣。 盛川不知道該做什么,沈潤沒有給沈郁請醫(yī)生,現在連抑制病情的藥都沒有,他只能緊緊鎖住沈郁的雙手,免得對方自殘,然后把人用力按進懷里,試圖平息他的顫抖。 盛川坐在地板上,眉眼浸在冰涼的月色里,一言不發(fā),只是遏緊了沈郁的腰身,與對方貼得密不透風,有些不明白沈郁痛苦的根源為何,是因為親生父親的死?還是別的? 盛川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不能帶來利益的事,他很少花時間去思考,靜靜維持著那個姿勢,直到沈郁終于不再顫抖,才垂眸看向他:做噩夢了? 沈郁沒說話,目光空洞的盯著一處,片刻后,才像是回了魂一般,搖搖頭,自言自語的碎碎念:睡覺睡覺 他瘦得衣服都有些撐不起來,白色的衣服松松垮垮掛在身上,因為剛才劇烈的掙扎掉了些許,半邊肩膀都露了出來,色澤蒼白,無端脆弱,整個人像一塊透明的玻璃,輕易就可以碾碎。 盛川頓了頓,給他把衣服重新拉好,然后把他抱上了床,伸手拉過被子蓋在身上,這次選擇抱著沈郁一起睡,免得再出岔子。 幸而這一鬧,盛川總算睡著了,翌日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睜眼,他慢半拍的從床上坐起身,習慣性掃視一圈,結果發(fā)現沈郁已經醒了,正背對著他坐在床尾,懷里抱著一個枕頭,戳來戳去的。 盛川抹了把臉,下床去浴室洗漱,打算等會兒去私立醫(yī)院一趟,找個精神科醫(yī)生過來給沈郁看看病。 林姨已經做好了午飯,盛川下樓的時候,卻沒看見沈潤,出聲問道:他人去哪兒了? 林姨道:大少爺今天早上在老爺書房待了差不多兩個小時,后來中午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盛川若有所思:知道是誰打的電話嗎? 林姨搖頭,表示不知道:聲音挺老,像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那就不對勁了,沈潤平常喜歡裝腔作勢,身邊親近的女性就一個女秘書,而且年輕漂亮,哪里憑空冒出來一個上年紀的女人? 盛川沒再問什么,正準備吃飯,只聽樓上傳來咔嚓一聲輕響,抬眼看去,就見沈郁不知何時走了出來,正趴在樓梯圍欄邊低頭往下看著他們,大半個身體都露在外面。 林姨臉色一白,生怕他犯病跳下來,連忙急道:哎呦少爺,你怎么出來了,可千萬別亂動! 沈郁靜靜的看著她,側臉在陽光的照耀下幾近透明,不知是不是錯覺,眼底乍看帶著森然的冷意。 盛川有些訝異沈郁竟然會主動走出房間:怎么出來了? 沈郁趴在欄桿上,聞言歪了歪頭,小聲道:餓 盛川聞言頓了頓,拉開椅子起身,然后走到樓梯中段,對他伸出手道:過來。 沈郁顯然沒有瘋到直接從二樓跳下去的地步,見狀慢慢直起身形,然后朝著盛川走了過去,身形瘦削,衣服愈發(fā)顯得空蕩起來,林姨見狀極有眼色的多盛了一碗飯過來,然后退下了。 盛川拉開椅子,讓他坐在對面,心想沈潤等會兒萬一回來,看見沈郁出來不定怎么咬牙切齒呢:餓了就吃飯。 沈郁在房間里待了太久,驟然出來,并不能很好的適應光線,狹長的眼睛微微瞇起,有些像以前居高臨下的神態(tài),片刻后才恢復正常。 他慢吞吞的拿起筷子吃飯,動作看起來有些笨拙,也不夾菜,就那么悶頭吃白米飯,盛川見狀習慣性給他夾了一塊糖醋里脊過去,但不知想起什么,在半空中頓了頓,筷子調轉方向,直接把菜放進了自己碗里。 沈郁早就不是以前的大少爺了,他為什么還要討好對方。 盛川垂著眼,皺眉把那塊糖醋里脊咽了下去,他不喜歡這道菜,但他還是吃了,也不知嘗出了什么滋味。 沈郁似乎察覺到他的動作,抬頭看了一眼,手里攥著筷子,把碗里的米飯戳出了好幾個洞。 盛川沒管他,自顧自吃自己的飯,直到碗里忽然轱轆落進一塊紅燒排骨,才慢半拍的頓住動作,他抬眼看向桌對面,就見沈郁依舊低頭抱著碗,用筷子戳米飯玩。 過了那么兩三秒,盛川才重新收回視線,吃了一口米飯,然后咬了一口紅燒排骨,咸香的味道壓下了剛才里脊的甜味,總算合了他的胃口。 吃完飯,盛川用紙巾擦了擦嘴,對林姨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沈潤如果回來,給我打電話。 林姨點頭應了:您放心去吧,我會照顧好少爺的。 沈郁似乎也吃飽了,他看見盛川往門外走去,狀似懵懂的跟在他身后,結果被盛川察覺,攔住了去路。 沈郁額頭青紫一片,可見昨天撞柜子撞的有多大力,他曾經也是京城貴圈里呼風喚雨的太子爺,現在落到神智不清,瘋癲自殘的程度,哪怕是盛川來看,也難免覺得落差太大。 他抬手撥了撥沈郁額前的碎發(fā):回房間待著,不要亂跑。 沈郁低頭扒了扒扶手,看起來有些悶悶不樂,又念叨起了那句相當踩沈潤底線的話:小野種小野種 盛川說:要罵回房間罵,別讓沈潤聽到。 他說完,讓林姨把沈郁帶回了樓上的房間,這才離去。 盛川從地下車庫開了車,剛剛駛上公路,結果卻見路邊不遠處蹲著一名穿灰藍色工裝外套的中年男子,一瞬間覺得眼熟,不由得放緩速度,緩緩降下車窗,也不知發(fā)現什么,瞳孔微縮,忽然猛的踩住了剎車。 這個時間點車流量并不多,更何況盛川開的車太過扎眼,驟然停下來,也引起了中年男子的注意,對方下意識伸長脖子看了眼,待看清盛川的面貌,嘩的從地上站起了身,驚喜出聲道:阿川! 這名中年男子正是盛川的父親盛江河,他不知從哪兒得知盛川在這里,從鄉(xiāng)下一路尋了過來,不過這片住宅區(qū)保安系統(tǒng)嚴密,他被攔在外面進不去,只得蹲在路邊等候,好不容易見到盛川,黝黑的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 盛川的心情卻不算愉快了,他想起對方當年用棍子把他打吐血的事,無聲攥緊方向盤,指關節(jié)隱隱有些發(fā)青,腳踩油門就準備離開,結果被盛江河眼疾手快扒住了車窗:你這個娃子!還認不認我這個爹了,躲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