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喜見狀快步走上前問道：可有發(fā)現(xiàn)鮫人蹤跡？

    那為首的漢子跪在地上，凍的唇色青紫，哆哆嗦嗦道：回回大人這海面遼闊屬下等實難搜尋啊

    廢物！

    王崇喜怒極聲音拔高時，調(diào)子尖的都有些破音，他在甲板上急的來回踱步，像熱鍋上的螞蟻，末了不知想出什么辦法，忽的頓住了腳步：來人！將那兩個漁民帶上來！

    曲淳風(fēng)聞言倏的睜眼，面無表情看了過去：公公想做什么？

    王崇喜也不裝什么了，雙手揣在袖子里，陰陽怪氣的道：國師既然不肯出力，咱家只有自己想辦法了，那漁民既然有鮫人淚珠，十足十與鮫人有關(guān)系，他們的嘴就算是鐵打的，咱家也得撬開。

    宮中陰司手段甚多，王崇喜又是一路摸爬滾打上來的，掌管著整個內(nèi)廷的太監(jiān)宮女，審問一事他最在行，私底下有個笑面蛇的稱號，便是說他佛口蛇心，手段毒辣。

    阿瑛和林伯很快被士兵押著帶了上來，明晃晃捆在甲板的柱子上，王崇喜踱步到他們面前，最后停在了阿瑛身旁：多好的小姑娘，若是扔到海里喂魚，豈不白費(fèi)了青春年華。

    林伯嚇的臉色煞白：官老爺，小女與此事無關(guān)啊，我們只是本本分分的漁民，從未犯過王法，請您開恩，請您開恩！

    說著老淚縱橫，如果不是被捆著不能動彈，只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跪下來磕頭了。

    王崇喜不為所動，將臂彎里的拂塵轉(zhuǎn)了個圈：咱家也不是那鐵石心腸的人，只要你們老老實實交待，這鮫人淚是哪兒來的，又該如何尋到鮫人，我必定放了你們，而且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阿瑛咬死了一句話不改，冷冷偏過頭：我不知什么鮫人淚，更不知什么鮫人，這珠子是我阿爹在海里撿的。

    王崇喜看出她是個硬骨頭，不吃點苦頭只怕不會張嘴，抬手揮袖，冷笑道：來人，將她扔進(jìn)海里去，我倒要看看你阿爹是如何撿得這鮫人淚的，姑娘若能再撿一顆一模一樣的，咱家便撈你上來。

    這樣的天氣，海水冰涼刺骨，鐵打的漢子進(jìn)去都只怕熬不住，更何況一名柔弱女子。

    阿瑛頭發(fā)被海風(fēng)吹的凌亂，面色白得幾近透明，毫無血色，聞言直接啐了一口，聲音倔強(qiáng)：狗官，有本事就殺了我！

    曲淳風(fēng)思及上次自己與那條名為阿燼的人魚在水下打斗，對方為了救阿瑛連命都不要，倘若真的看見阿瑛落水，只怕一定會從水面現(xiàn)身，緩緩摩挲指尖，正思忖著該怎么辦，系統(tǒng)就彈了出來。

    系統(tǒng)飛到曲淳風(fēng)肩頭落下，用翅膀焦急的拍了拍他的后頸：【親，救救她吧?！?/br>
    曲淳風(fēng)心想這妖孽倒是善心，見兩名官兵押著阿瑛往圍欄邊走去，看了眼明宣，后者便立刻心領(lǐng)神會的帶著人上前攔住了他們?nèi)ヂ罚赫咀。?/br>
    王崇喜見狀瞪眼：你們大膽，還不速速退下！

    天一門眾人巋然不動，持劍相對，作對的意思太明顯，御林軍紛紛拔劍指向他們，雙方竟隱隱形成了對峙之勢。

    王崇喜下意識看向曲淳風(fēng)，指著明宣等人的手都?xì)舛读?，出聲質(zhì)問道：敢問國師，天一門這是要造陛下的反嗎？！

    天一門受皇權(quán)特許，可見官不拜，只需聽從一人的命令，那便是當(dāng)朝國君，現(xiàn)如今明晃晃的作對，不是造反是什么？

    王崇喜是真的沒想到他們膽子會大到這種地步，左右環(huán)視一圈，見這艘船上僅有一百余名御林軍，不由得有些慌：違背陛下命令，這可是死罪！

    天一門向來都是師弟聽師兄的，師兄聽師父的，師父聽皇帝的，現(xiàn)如今皇帝不在，師父被軟禁，他們自然只聽命于曲淳風(fēng)一人。

    曲淳風(fēng)暫時不想撕破臉皮，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笑，卻又看不出什么笑意：王公公無需驚慌，我等并無違背之意，只是陛下愛民如子，這位姑娘又身體嬌弱，扔進(jìn)海里只有死路一條，傳出去豈不污了陛下圣名。

    王崇喜一直忠心于昭寧帝，現(xiàn)如今昭寧帝病重，急需鮫人煉制長生藥，一時一刻都耽誤不得，當(dāng)下只覺曲淳風(fēng)是故意為之，恨的牙癢癢：兩個賤民罷了，今日縱死在這里，那也是他們的造化，國師一再阻攔，不分尊卑上下，莫不是巴不得陛下早日駕崩，可別枉費(fèi)了洪大人栽培你的一片苦心！

    聽他一再提起洪觀微，曲淳風(fēng)目光也冷了下來：陛下既將重任交與我，那便容不得旁人發(fā)號施令，論尊卑，公公只是一個五品內(nèi)監(jiān)，又何來的膽子在我面前頤指氣使？

    他語罷，掌心凝聚玄氣，袖袍一翻直接拍向了身旁的椅子，只聽砰的一聲巨響，那木椅竟是瞬間炸裂開來，將王崇喜嚇的趔趄后退，心驚膽顫不敢再言語半分。

    曲淳風(fēng)冷冷環(huán)視四周：再有忤逆犯上者，便是如此下場。

    王崇喜捂著心口，一口氣喘不上來，只讓人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暈厥過去，侍衛(wèi)連忙將他攙到一旁坐下，請了隨行的醫(yī)官來把脈施針。

    明宣見狀看了眼阿瑛：大師兄，這姑娘該怎么辦？

    曲淳風(fēng)：放了。

    王崇喜聞言一下從椅子上支楞起來了：不能放！

    曲淳風(fēng)一個眼神掃過去，王崇喜又蔫了，下意識往椅子里面縮了縮，聲音不自覺降了幾個調(diào)，卻仍是梗著脖子道：不能放，這兩個人不能放，但凡有關(guān)鮫人蹤跡的都不能放，不傷性命也可，待著陸之后直接押送刑獄，諒他們不敢不招！

    若不是船上沒刑具，王崇喜早就動手了。

    阿瑛看出他們意圖搜尋鮫人，自己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不由得萬念俱灰，痛苦的閉了閉眼。

    曲淳風(fēng)聞言正欲說話，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緊接著是重物落水的聲音，下意識回頭，卻見阿瑛竟是沖開侍衛(wèi)的阻攔直接縱身跳了下去，幾個海浪打來，須臾便不見了身形。

    林伯目眥欲裂的喊道：阿瑛！

    明宣也慌了神：大師兄，我們該怎么辦，她身上還綁著繩索呢！

    曲淳風(fēng)走至圍欄邊往下看去，沒發(fā)現(xiàn)阿瑛的任何蹤跡，沉聲命令道：熟識水性的速速下海，把人給我救回來！

    船上的那些官兵不少都是水師出身，聞言三兩下脫掉衣服，下餃子似的跳入了海中，王崇喜也跟著擠了上來：快快快，把人撈起來，萬不能讓她跑了！

    官府派出數(shù)十艘戰(zhàn)船，又大肆驅(qū)趕漁民，這么大的動靜鮫人怎么可能沒有察覺，阿燼憂心林伯一家，一直隱在暗處，卻見他們被官兵抓住，幾次三番想去救人，卻被同伴阻攔難以掙脫，如今眼見著阿瑛跳海，再也忍不住，奮力掙脫游向了官船。

    王崇喜雖老眼昏花，可也不至于全瞎，他原本正站在圍欄邊觀察情況，卻忽的看見海面有一抹上半身為人，下半身為魚的影子飛快游過，心臟狂跳不止，瞪大眼睛指著海面對官兵吩咐道：快快快，鮫鮫鮫鮫人！

    那些官兵原本正在四處搜尋阿瑛的身影，忽而聽見王崇喜的聲音，不由得紛紛冒頭看向船上，卻見他正指著海面一臉激動的說著什么，只是海浪聲太大，加上距離太遠(yuǎn)，聽不太清楚。

    曲淳風(fēng)淡淡抬眼，看向那些官兵道：王公公叫你們快點救人，聽不見嗎？

    語罷拈起一粒碎石，暗中擊向王崇喜腳腕，后者站立不穩(wěn)，噗通一聲直接從圍欄上摔了下來，重重跌在了甲板上。

    第112章 沉船

    那些入水的官兵自然是尋不見阿瑛的，因為水溫寒涼，加上浪潮洶涌，他們只敢在淺處尋找，最后實在找不到，紛紛從海面冒頭：大人，我們未見那女子的蹤影啊！

    曲淳風(fēng)料想阿瑛怕是被阿燼救走了，正欲開口讓他們撤回來，剛才摔倒的王崇喜忽然一瘸一拐的擠上了圍欄，指著海面厲聲斥道：混賬，剛才鮫人現(xiàn)身了你們都看不見嗎，還不趕緊去捉！

    王崇喜看見鮫人，當(dāng)下是什么也顧不得了，對一旁的侍衛(wèi)連聲吩咐道：速速將其余的船召集回來，還有，傳令給水師提督王乾明，讓他點齊火炮協(xié)助，務(wù)必要把鮫人一網(wǎng)打盡！

    這火炮是前些年從西洋傳過來的，威力巨大，但因為造價昂貴不易運(yùn)輸，非大戰(zhàn)不得輕用，王崇喜這是下了死手了。

    曲淳風(fēng)從海面收回目光：公公怕不是老眼昏花，看錯了，淳風(fēng)并未看見有什么鮫人。

    王崇喜心中打定主意等回京之后，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參曲淳風(fēng)一本，暫且壓著沒與他起沖突，卻免不了冷嘲熱諷幾句：國師正當(dāng)盛年，怎么還比不上咱家這老眼昏花的，我丑話且說在前面，倘若不能尋到鮫人，不止是國師你，不止是天一門上下，就連咱家也得人頭落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萬，絕不是虛言。

    原本去其他方向搜尋的船只收到指令，都紛紛返了回來，曲淳風(fēng)站在甲板上，將被風(fēng)吹亂的袖袍捋平：公公炸死那些鮫人，莫不是想讓在下用死尸給陛下煉制長生藥？

    王崇喜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能捉活的自然捉活的，若捉不到，尸體也是好的，國師大人就莫挑剔了。

    他說著，命人將林伯押了過來：左右這老頭子也沒了作用，不如直接丟下去，既然他的女兒能引來鮫人，說不定他也能引來鮫人。

    御林軍聽了指令正欲動手，曲淳風(fēng)卻將長劍一橫，直接擊中了他們肩頭，他出手迅如閃電，士兵雖有厚厚的盔甲抵擋，但還是趔趄著后退了幾步。

    如果說王崇喜一開始只是懷疑曲淳風(fēng)想造反，那么現(xiàn)在則是真的確定他想造反了，聲音又驚又駭：曲曲淳風(fēng)你到底想做什么！

    曲淳風(fēng)當(dāng)初雖是刻意潛入漁村，卻到底受林伯不少照顧，阿瑛已然下落不明，他不可能再任由王崇喜把人推下去，目光凜然：我說過，此事陛下既交給了我，便容不得旁人越俎代庖。

    他說出這句話，無異于撕破了臉皮，現(xiàn)如今周圍所有的船都聚了過來，御林軍也集中在了一起，王崇喜自覺身后有倚仗，說話也硬氣了幾分，冷笑道：等國師捉到鮫人，再說此話不遲，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行事，違令者斬，你若再阻攔，可休怪我不留情面！來啊，把這漁民給咱家扔進(jìn)海里，天一門若有誰再阻攔，直接殺無赦！

    說話間，他們?nèi)粵]有察覺到船只已經(jīng)偏離了最開始的航向，并逐漸往大海深處駛?cè)?，不知是不是因為天色漸暗的原因，天邊烏云翻滾，海面雖平靜，卻帶著一股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氣息。

    就在此時，遠(yuǎn)處的海面忽然傳來一陣縹緲幽遠(yuǎn)的歌聲，在海風(fēng)的吹拂下傳來，聽不出詞也聽不出調(diào)，卻讓人聽了目眩神迷。

    王崇喜原本滿心怒火，聽見這歌聲目光呆滯了一瞬，竟詭異的安靜了下來，他不知看見了什么，像是陷入某種美妙的夢境難以自拔，眼中滿是希冀的亮光，靠著圍欄緩緩坐了下來，已然失去行動能力。

    再看其他人，也是和王崇喜一般無二的狀況，官兵連兵器都拿不穩(wěn)了，刀劍噼里啪啦掉在甲板上，聲響不絕于耳。

    曲淳風(fēng)神智恍惚了一瞬，隨即又強(qiáng)行恢復(fù)幾分清醒，他扶著圍欄艱難站穩(wěn)身形，不知是不是錯覺，遠(yuǎn)處的海面似乎有不少鮫人現(xiàn)身而出，那蠱惑人心的歌聲也是出自他們口中。

    明宣走路搖搖晃晃，一派醉生夢死的模樣：師師兄我頭好暈啊腳底下好像有棉花

    沒過多久，天邊忽然烏云密布，伴隨著轟隆一聲雷電巨響，瞬間下起了瓢潑大雨，上了經(jīng)驗的老漁民都知道，風(fēng)雨天出海最是危險，一個不好，海浪打來的時候連人帶船都得翻。

    大海就像一頭蟄伏著的巨獸，那震耳欲聾的雷電聲似乎喚醒了它，遠(yuǎn)處海面頓時掀起了滔天巨浪，比船身還高，重重打來時就連固若金湯的戰(zhàn)船都歪斜不已，噗通噗通掉了不少人下去。

    曲淳風(fēng)在甲板上艱難穩(wěn)住身形，大雨傾盆而下，讓他的視線都有些模糊，他攥住一名水師的肩膀，力道大得幾欲將對方肩骨捏碎，厲聲斥道：快去打舵轉(zhuǎn)向，速速回岸！

    那水師因為疼痛從幻術(shù)中清醒了過來，看見眼前這風(fēng)雨飄搖的一幕，人都嚇傻了，反應(yīng)過來連滾帶爬的跑向了cao控航向的地方，然而這戰(zhàn)船巨大，僅靠他一人之力根本轉(zhuǎn)不動船舵，聲嘶力竭的吼道：大人！這風(fēng)浪實在太大，倘若偏轉(zhuǎn)航向定會與其他的船撞上，咱們還是速速棄船逃命吧！

    他話音剛落，又一波巨浪打來，船身這次翻的更狠，直接和鄰近的一艘戰(zhàn)船撞上了，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桅桿斷裂直接砸了下來，將甲板撞出了一個巨坑，外間的海水不停涌入，船身已經(jīng)有三分之二都浸在了海中。

    曲淳風(fēng)見勢不好，直接用劍劈開了林伯身上的繩索：你熟水性，下面有小船，速速逃命去！

    明宣剛才不慎撞到桅桿，因為疼痛刺激，瞬間從幻術(shù)中清醒了過來，他看見眼前這一幕也傻了，一邊扶住身旁的師兄弟，一邊驚慌失措道：師兄！船快翻了，我們該怎么辦??！

    此次出海的官兵全都精通水性，反倒是天一門這群人，個個都是旱鴨子，沒一個會游水的，曲淳風(fēng)見不遠(yuǎn)處的海面上漂浮著幾艘用來探路的小木船，厲聲道：快跳下去找船！

    再慢些如果船翻了，便會被重物壓得難以脫身。

    明宣聞言瞪大了眼睛，因為過于驚駭聲音都有些變調(diào)，結(jié)結(jié)巴巴道：跳跳跳跳下去？！

    他不會游水，哪里有膽子跳進(jìn)去，臉色都煞白煞白的。

    曲淳風(fēng)沒時間跟他們耗了，直接揪住明宣的衣領(lǐng)一掌將他拍了下去，旁邊站著的幾個弟子，有一個算一個全部被他扔進(jìn)了海里，只剩一個最小的師弟，在曲淳風(fēng)看過來時，哆哆嗦嗦的站在圍欄邊道：師師師師兄，你別過來，我自己跳。

    說完一咬牙一閉眼，大著膽子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曲淳風(fēng)見船上已經(jīng)沒了天一門的人，也縱身跳入了水中，沒過多久那船吃水不住，轟然一聲倒了下來，濺起萬丈水花，周遭漂浮的木板等物被瞬間擊出了數(shù)十米遠(yuǎn)。

    曲淳風(fēng)落入水中的一瞬，本能閉眼屏住了呼吸，周遭海水密不透風(fēng)的將他淹沒，耳邊的聲音也跟著不真切起來，他還未來得及去找尋那些師弟，水底暗處就忽然有一只冰涼的手攥住了他，并扣緊他的腰身，將他托出了水面。

    曲淳風(fēng)一驚，下意識睜眼，就對上一張妖冶的臉，眼眸狹長上揚(yáng)，不是臨淵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