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58)
他取出身帖,遞了過去,吳越卻只看了一眼:非京城本地人,帶走! 書生聞言面色煞白,再沒了剛才指點江山的氣勢:我我我我乃是秀才,怎么可能是朝堂疑犯! 玄衣衛(wèi)卻不會理會他的話,直接將人拖死狗一樣的從樓上拖了下來。公孫琢玉用扇子擋著臉,在旁邊沒心沒肺的偷笑。 該,讓你攀高枝,攀上狼牙棒了吧! 那書生眼角余光瞥見公孫琢玉,不知為何,忽然劇烈掙扎起來,指著公孫琢玉道:他帶著行囊,形跡鬼祟,定然是外鄉(xiāng)人,官爺,若論疑犯,他才是啊! 公孫琢玉一愣,這怎么還有他的事兒啊。還未想出應對之策,就見吳越已經(jīng)看了過來,同時頭頂響起一道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公孫大人。 吳越從進酒樓的時候就看見他了。 公孫琢玉只能放下扇子,摸了摸鼻尖,指著吳越道:你不是那個那個那個吳侍衛(wèi)? 吳越自報姓名:在下吳越。司公早已經(jīng)等候您多時,請隨在下一同前去。 旁邊的食客見狀紛紛面面相覷,暗自猜測著公孫琢玉的身份,竟能讓杜陵春身邊的一等護衛(wèi)禮遇有加。 公孫琢玉一愣:等候多時? 吳越?jīng)]說話。杜陵春在京城手眼通天,有什么風吹草動一應全知,公孫琢玉從踏入京城這個地界起,一舉一動就已經(jīng)被杜陵春盡數(shù)知曉了。 吳越一邊吩咐玄衣衛(wèi)將那名書生帶走,一邊言簡意賅的道:馬車就在外間,公孫大人請。 公孫琢玉享受這種牛逼哄哄的感覺,聞言輕咳一聲,暗中對石千秋打了個手勢,示意他拿起東西跟上,就這么離開了聚賢閣。 公孫琢玉心眼小,最討厭被人坑害。他眼見那書生被帶走,暗中撿了塊石頭嗖一下打出去,不偏不倚剛好擊中對方膝蓋,只聽噗通一聲,對方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公孫琢玉扇子搖的嘩啦響,無不得意的說了三個字:落水狗。 那書生面露憤恨,強行掙扎起來:有種你就留下姓名! 公孫琢玉心想怎么著,還要找他報仇,那不行,他沒有給自己樹敵的習慣。朗聲道:我乃江州張吉吉,你有膽子就來收拾我! #他有給別人樹敵的習慣# 吳越看了他一眼:公孫大人? 公孫琢玉反應過來,尷尬的咳了兩聲,笑瞇瞇解釋道:那什么,我還有個小名叫吉吉,公孫吉吉,熟人都這么叫我。 說完慌不迭的爬上了馬車。 吳越?jīng)]有多言,坐上馬車車轅,揚鞭朝著司公府駛?cè)ァ?/br> 城東靠近皇城,故而地段金貴,官僚宅邸密集。挨得越近,就說明越受皇上寵信,而杜陵春的司公府則是其中最寬闊豪氣的一座。 書房門前掛著一個鳥籠,里面養(yǎng)著一只會說話的鸚鵡。杜陵春用羽毛漫不經(jīng)心的逗了片刻,眼角余光瞥見侍女走來,便放下了手:人呢? 侍女上前一步,恭敬答道:回司公,馬車已到了府門外,吳侍衛(wèi)正領(lǐng)著人朝這邊來。 杜陵春聞言沒有說話,揮袖示意她退下,自己則轉(zhuǎn)身進了書房。他原本想坐著等候,但在里面踱步半天,就是靜不下心來。 作者有話要說:司公:緊張。 第182章 司公當心 書房朝東的一面墻上裝裱著一幅水墨畫,山川綿延,日月交替,赫然是公孫琢玉當初所獻上的那幅《山川日月圖》。杜陵春不是舞文弄墨的人,卻對這畫甚是喜愛,一路帶回了京城。 這種事有悖于他平日的作風。 杜陵春在書房靜坐的時候,公孫琢玉也在吳越的帶領(lǐng)下到了司公府門口。丫鬟一早便在等候著,見狀上前道:司公有令,請吳侍衛(wèi)帶著公孫大人去書房。 書房是重地,平日除了杜陵春的幾個心腹幕僚外,等閑不得進入。 吳越知曉杜陵春對公孫琢玉的看重,故而也不驚訝,只微微頷首,表示知曉。 司公府甚大,穿過幾道回門,又經(jīng)過一片觀景園子,最后是一條曲曲折折的回廊。飛檐亭角,假山流水,甚至還養(yǎng)著不少奇珍異獸,徹徹底底刷新了公孫琢玉對奢侈兩個字的認知。 他感覺自己是劉姥姥進大觀園,土包子進城,看什么都覺得新鮮。 公孫琢玉不動聲色探聽著消息:吳侍衛(wèi),司公在此處豢養(yǎng)奇珍異獸,不怕嚇著府中女眷嗎? 吳越一板一眼道:府中沒有女眷。 公孫琢玉嘆了口氣:美輪美奐,只是這么大的地方,只有司公一人居住,難免空蕩了些。 不知道方不方便帶他一個,京城客棧有點貴。 不空蕩,吳越道,還有丫鬟仆役護衛(wèi)門客。 公孫琢玉: 他們又行了小半炷香的時間,這才走到書房門前。吳越上前輕叩房門,聲音恭敬:稟司公,公孫大人已帶到。 杜陵春在房內(nèi)聽得動靜,下意識起身,但不知想起什么,又坐了回去,停頓片刻才道:進來。 這兩個字自然只對著公孫琢玉。 吳越側(cè)身讓開位置:公孫大人請進。 公孫琢玉其實有點緊張來著,說不清原因。他做了會兒心理準備,這才推門入內(nèi)。書房正中央擺著一個半人高的錯金蟠獸香爐,下鋪團花織毯,中間有一道落地花鳥屏風隔開兩邊。 公孫琢玉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將目光投向了那扇屏風,對著后面試探性的出聲道:司公? 杜陵春捏著茶盞,聞言掀了掀眼皮,一聽見公孫琢玉的聲音,難免想起上次的事,又咣一聲將茶蓋扔了回去。 杜陵春從椅子上起身,衣袍下擺拂過地面,帶起絲綢特有的輕響。他走到屏風面前,然后頓住了腳步,卻是陰惻惻的問道:公孫琢玉,你可知罪? 公孫琢玉站在屏風后面,聞言一愣,腦海中立刻飛速回想自己哪里得罪過杜陵春,答案卻是沒有的。只除了除了上次做夢 公孫琢玉不能想那個夢,一想耳朵就開始發(fā)燒。他不自覺捏了捏耳垂,隔著屏風道:司公,下下官不知何處犯了錯 杜陵春透過屏風的鏤空暗紋,見公孫琢玉急的汗都冒出來了。心想這人方才在聚賢閣與那書生辯駁之時不還伶牙俐齒的么,怎么一到了自己面前,反倒笨嘴拙舌起來。 一片靜默。 杜陵春垂下眼眸,語氣聽不出喜怒:你上次做了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么? 公孫琢玉更懵了,他就幫杜陵春換了個衣服,什么都沒做呀。這下也忍不住了,直接從屏風后面探出小腦袋:司公,下官只給您換了衣裳,可沒做別的。 他不知道,換衣服三個字就已經(jīng)在杜陵春的雷區(qū)瘋狂蹦迪了。 杜陵春瞪眼:混賬,你還敢再提! 他不知為何,一想起公孫琢玉很可能瞧見什么不該瞧的丑陋傷疤,指尖都顫了兩顫。說不清是憤怒還是難堪,身形僵到連動一下都困難。 公孫琢玉立刻舉手投降,乖乖閉嘴:不提了不提了。 杜陵春對著他那幅無辜模樣,脾氣怎么都發(fā)不出來。干脆拂袖轉(zhuǎn)身,靜默著不言語了。片刻后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情緒過激,實在不是拉攏人的態(tài)度。 杜陵春緩了緩語氣:何時到的京城? 公孫琢玉打蛇隨棍上:回司公,今早入的京。 杜陵春看了眼外間的天色,已經(jīng)午時了,微微皺眉:為何不來找我? 公孫琢玉摸了摸鼻尖:原打算先找個落腳的地方,再來拜訪司公的。 不知是不是錯覺,杜陵春似乎比在江州的時候清減了一點,本就陰柔的相貌愈發(fā)顯得單薄起來,不似尋常男子陽剛。 杜陵春聽見他的解釋,心情稍好了些,挑眉問道:找落腳的地方?難道司公府容不下公孫大人這尊大佛? 公孫琢玉聞言樂的眉開眼笑,心想我就等你這句話呢,上前一步道:那便有勞司公,下官叨擾了。 他是正兒八經(jīng)的男子,身形頎長健壯,靠近時,氣息將杜陵春整個人包裹起來,極具攻擊性。杜陵春僵了僵,有心想避開,卻不知為何,怎么都邁不開步子。 宮中太監(jiān)雖去了勢,可大多也只愛女子,少有斷袖之癖。杜陵春一直對男女之事無心,卻也從未想過自己有那方面的癖好??擅棵繉χ珜O琢玉,又不確定了起來。 杜陵春在書桌后落座,不動聲色拉開二人間的距離,細長的眉頭緊鎖,干脆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可知陛下為何召你入京? 公孫琢玉道:略有耳聞,朝中無故死了三名要員,陛下想讓我等查清真相。 杜陵春卻道:這只是其一。 他說這話時,語氣帶了些咬牙切齒,緩緩摩挲著指尖:京兆尹無故被殺,他的位置便空懸了起來。我本想奏明圣上,將你從江州調(diào)來頂替他的位置,可誰曾想嚴復那個老狐貍橫插一腳,說你資歷尚淺,還需歷練,直接駁了回去。 啊? 公孫琢玉心想自己也太慘了吧,到嘴的肥rou還沒吃就飛了?嚴復忒不是東西! 杜陵春仿佛看出他的想法,出聲道:你也不必憂慮,暫且先留在京城,協(xié)助查案,我遲早會將你推上去。 公孫琢玉雖然破了那么兩件案子,但那都是平頭老百姓。這宗案件卻牽扯到朝廷官員,背后必不簡單,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查出來,下意識看了眼杜陵春:那若是下官查不出來 杜陵春抬眼:查不出來便查不出來,本司公還能吃了你不成? 這話又說的沒有道理起來。他既然想拉攏公孫琢玉,自然是看中其才能,如果連案子都查不出來,對方就成了無用棋子,自不必再費心培養(yǎng)。 但杜陵春全然沒發(fā)現(xiàn),他想讓公孫琢玉平步青云的念頭,已然大過想讓對方給自己帶來臂助的念頭。 公孫琢玉笑了笑:下官必不讓司公失望。 杜陵春推舉自己,嚴復推舉唐飛霜。倘若到時候公孫琢玉查不出真相,豈不連帶著杜陵春也跟著丟臉,在嚴復面前抬不起頭來。 公孫琢玉思及此處,不由得問道:那死的三人可有詳細卷宗? 杜陵春早知他會如此問,將手邊一摞紙遞給了他:這是刑部的卷宗,你自己且瞧著,待那唐飛霜入京之后,你們便要一同面見圣上,共查此案。 第一個死的人乃是涼州刺史董千里。他回京述職途中在客棧落腳,誰料翌日清早便被發(fā)現(xiàn)慘死于床上,面皮被人完整的剝了下來,整個人倒在血泊之中。 旁邊的桌案上有兇手留下的一張紙,據(jù)打掃的丫鬟說,是董千里死前一夜,不知被誰送來的。 那紙上寫著一首詩,乃是高適的《別董大》:千里黃云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公孫琢玉看到此處,覺得有點意思,將卷宗繼續(xù)往后翻了翻。 第二個死的人乃是戶部侍郎郭寒。他夜間去青樓召妓之時,被兇手暗殺在花魁的香閨里,整個人從腰那里斷做了兩截,腸子流了一地。 他同樣在死前一天,莫名其妙收到了兇手留下的一張紙,紙上的詩乃是秦觀的《千秋歲.水邊沙外》上半闕:水邊沙外。城郭春寒退?;ㄓ皝y,鶯聲碎。飄零疏酒盞,離別寬衣帶。人不見,碧云暮合空相對。 公孫琢玉看到此處,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什么,但為了確認什么,繼續(xù)又往后翻看了一頁。 第三名死者乃是京兆尹楚連江,他被兇手挖去雙眼,尸體吊懸于衙門大堂之上,驚堂木下壓著一張紙,詩是王昌齡的《芙蓉樓送辛漸》:寒雨連江夜入?yún)?,平明送客楚山孤。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公孫琢玉看向杜陵春:這兇手實在猖狂了些。 杜陵春微微挑眉:你瞧出什么來了? 公孫琢玉笑了笑:下官以為,這兇手是個愛讀書的人,只是尚未見到尸體證物,下官也不好隨意判定。 目前死了三個朝廷當官的,且死前兇手都會特意送一張帶有他們姓名的詩來,某種意義上來看,這個兇手武功高強,且性格狂妄,似乎在明晃晃譏笑朝廷的無能。 連環(huán)殺人案,下一個收到詩詞的人,便是他要動手的目標??上攵形奈浒俟偃诵幕袒?,生怕自己被卷了進去。 杜陵春自然是想讓公孫琢玉多知道一點消息的,免得被那個勞什子的唐飛霜捷足先登:明日我?guī)闳バ滩孔咭惶耍侨说氖w便停在那里,你想如何查便如何查,有我在,旁人不敢多言。 公孫琢玉心想這就是有靠山的感覺嗎,他不動聲色打量著杜陵春雌雄莫辨的眉眼,而后笑了笑,卻是說了一句不相關(guān)的話:司公好似瘦了些 聲音低沉關(guān)切,竟不似從前輕浮。 杜陵春聞言下意識抬眼,猝不及防對上他的視線,手一抖,差點將茶盞砸了。公孫琢玉眼疾手快按住茶盞,而后放穩(wěn)在他手中,低聲道:司公當心。 作者有話要說:公孫琢玉:嚶,牽手手 第183章 尸體的臉皮呢 他們二人指尖相觸,乍看是一個相握的姿勢。杜陵春卻覺得公孫琢玉的掌心比那茶盞還燙幾分,幸而后者片刻后就收回了手,不至于使場面太過尷尬。 杜陵春看了公孫琢玉一眼,竭力忽略剛才異樣的感受,將茶盞擱在桌上:你便在東院住下,晚間設(shè)宴,我?guī)阏J識幾個人。 杜陵春能走到今日地位,自然也不是全靠一些酒囊飯袋,門下謀士眾多,其中又以宋溪堂與冷無言二者最為得力,皆是滿腹策略的名士。 公孫琢玉聞言一怔,心想杜陵春這是要把自己拉入核心集團嗎,心中難免詫異。雖皆是門下人,但也分三教九流,遠近親疏,尤其杜陵春這種身居高位的人。 戳破那層窗戶紙,官員誰沒有結(jié)黨營私,誰沒有私收賄賂,誰沒有做過見不得光的事?而這些事都是需要交給心腹去經(jīng)手的。倘若遇上心懷鬼胎之人,被政敵抓住把柄,動輒便會危極自身,故而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