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4)
唐飛霜是公孫琢玉升官路上最大的阻礙,對杜陵春來說,自然越早鏟除越好。 昨夜貴妃在皇帝枕邊明里暗里吹了不少枕頭風,言說唐飛霜此人輕狂無度,幾次三番不愿做官,分明是不忠之舉,未將陛下放在眼里。 皇帝不見得會全聽,但帝王生性多疑,定然會受到影響。聞言沉凝片刻,終于出聲:杜愛卿言之有理,此案便交由公孫琢玉全權(quán)接手,半月為期,若能查出真兇,朕重重有賞! 作者有話要說:公孫琢玉(剪刀手):耶! 第190章 司公 唐飛霜或有微才,只是這些年聲名愈盛,背后有沒有唐家的推波助瀾就不知道了。說白了只是個在家族庇護下不知深淺的富貴公子,滿腹文墨經(jīng)綸,卻未必能落到實處。 出了太極殿,唐飛霜的臉色依舊蒼白不好看,顯然被杜陵春一番誅心之言打擊得不輕。他默不作聲步下臺階,不知為什么,忽然轉(zhuǎn)身回頭喊了一聲:公孫琢玉 公孫琢玉在后面慢悠悠的走,聞言微微抬頭:唐公子有何見教? 唐飛霜頓了頓,意有所指道:駱劍鳴或不是兇手,但他與此案絕脫不了干系,當年莫炎武待他恩重如山,莫家滿門被斬,他豈會坐視不理? 語罷看了杜陵春一眼,拂袖而去,依舊輕狂。 公孫琢玉就不一樣了,他從出生起就很圓滑,輕輕拉了拉杜陵春的袖子,小聲道:司公莫生氣。 杜陵春自然惱怒,但瞧見那只攥住自己袖子的手,莫名其妙就熄了火,冷笑道:本司公從不與蠢貨生氣。 他是能動手就絕不廢話的那種人,唇槍舌戰(zhàn)再多,也不如一刀殺了來的痛快。 公孫琢玉則在思考唐飛霜剛才所說的話,拉著杜陵春的袖袍,輕輕拽了兩下:能不能求司公一件事? 杜陵春斜睨著他,心想什么事值得他用求這個字,眉頭微皺:說。 公孫琢玉道:駱劍鳴此人仍有嫌疑,不能放走,還請司公找個地方,將他暫時拘押起來。 杜陵春:還以為是什么難事,怎么,你還真信了唐飛霜的鬼話? 對方說不定是在故意誤導(dǎo)他的查案思路。 公孫琢玉道:巧合太多就未必是巧合了。駱劍鳴同時與這四人有仇,且這四人被殺當晚皆不在宮中輪值,又那么巧擅使快劍。他既然武功不俗,是羽林衛(wèi)中的佼佼者,怎么今早會被人所傷,還那么巧合是右臂。 便如唐飛霜所說,就算不是兇手,也脫不了干系。 杜陵春心想皇帝只給半月期限,倘若查不出兇手,也該有個替死鬼讓公孫琢玉去交差,駱劍鳴或許有用:既如此,將他押入京律司大牢,他就算長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今早禁衛(wèi)大肆搜查右臂帶傷的男子,只怕已經(jīng)打草驚蛇,一般情況下,兇手在傷養(yǎng)好之前,大概率不會再次作案,只會找一處地方藏身。 大鄴紙張金貴,故而書業(yè)不發(fā)達。公孫琢玉派人查過了,整個京城大大小小雖有上百書局,但只有六家書肆最近新入了一批《雜詩集》。 他在地圖上圈出四名死者的住處,就近選擇,最后發(fā)現(xiàn)有一家萬里書局離得最近。打扮打扮,又做起了微服私訪的老行當。 公孫琢玉扮讀書人,乍看還是挺像那么回事兒的。他站在門口看了半晌,發(fā)現(xiàn)里面沒什么人,而后搖著折扇走進了書局。 掌柜原本在打瞌睡,聽見動靜立刻抬起了頭,活像久旱之人逢甘霖,看公孫琢玉的眼神都帶著光:客官,您要買些什么書? 公孫琢玉搖著扇子,沒吭聲,內(nèi)心思索著該怎么套話。熟料掌柜見狀卻誤會了,從柜子底下偷偷摸摸拿了本書出來,偷笑著遞給他:公子,您要不要看看這個,剛出的美人圖,絕對好看。 公孫琢玉聞言下意識瞥了眼,誰曾想發(fā)現(xiàn)是春宮圖,還是畫技相當粗糙的那種,皺眉扔開:粗劣貨色。 掌柜手忙腳亂撿了回來:哎哎哎公子,您若不喜歡,還有別的呀,這本,這本您看怎么樣? 公孫琢玉眼睛賤,聞言下意識看了一眼,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龍陽圖,眼睛一瞪,面上一臊,燙手山芋似的直接扔了回去:什么亂七八糟的! 掌柜見他發(fā)怒,也是沒了法子:這位客官,我問您要買什么,您不吭聲,給您瞧瞧好貨色,您反而要扔我的書,這是個什么道理。 公孫琢玉擰眉:你家可有《雜詩集》? 掌柜聞言,嗨了一聲,從上面的書架子抽了本藍皮封面的書遞給他:我當您要什么呢,原來是詩集。 公孫琢玉拿過來看了眼,發(fā)現(xiàn)紙是新紙,墨是新墨,版式與兇手送來的那張也并無區(qū)別:這本書你是多久前進的貨? 掌柜對于這種無關(guān)的問題總是有些敏感,可能懷疑他是隔壁書局派來的人:公子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么? 公孫琢玉漫不經(jīng)心道:這種書你進了多少貨,有多少,我全要了。 掌柜聞言面色一喜:公子好眼光,這可是小人半月前入的新貨,一共進了二十本,賣出去三本,還剩十七本。 他噼里啪啦打起了算盤:四十頁紙,共印詩八十首,算您十三兩銀子一本,共二百二十一兩,您就給二百二十兩吧。 公孫琢玉打斷他:你說這詩集賣了三本,可還記得賣給了誰? 掌柜是京城本地人,在這里住了十來年,聞言思索一瞬道:西街的李書生,還有柳家的小娘子,再就是 公孫琢玉追問:誰? 掌柜撓了撓頭,努力回憶:嘶是一名年輕公子,帶著斗笠,背負長劍,瞧不清臉,應(yīng)當是外地來的,拿了書就走了。 公孫琢玉:哪邊走的? 掌柜覺得公孫琢玉奇奇怪怪:小人只是個賣書的,哪兒記得那么多呢。 公孫琢玉挑眉,往他桌上放了一錠碎銀:仔細想想,哪邊走的? 掌柜下巴抬了抬,指著書肆對面的一條街道:落花胡同,那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低等煙花女子,那位公子瞧著體面,大概不住那兒,說不得是去瞧粉頭的。 說后面一句話時,眼中帶了些下流神色。 公孫琢玉心想你倒是挺了解,估計沒少去,將那本《雜詩集》往袖子里一揣,轉(zhuǎn)身出了書局:知道了,多謝。 掌柜在后面急了:公子,你不是說剩下的詩集您全要了么?! 公孫琢玉頭也不回的朗聲道:騙你的! 這掌柜太單純了,得給他上一課,讓他知曉知曉什么叫人心險惡。 公孫琢玉徑直朝著落花胡同而去。現(xiàn)在是白日,家家門戶緊閉,估摸著姑娘都還在睡覺。他順著巷口一路尋過去,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走至一棵楊樹邊時,眼角余光忽的瞥過什么,頓住了腳步。 公孫琢玉繞過樹,走向右邊的胡同墻壁,發(fā)現(xiàn)白色的墻面上有兩個沾血的指印,經(jīng)過時間的氧化,已經(jīng)成了暗紅色,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公孫琢玉若有所思,想象著自己是那名兇手,捂著右臂跌跌撞撞的往里面走,因為體力不支,需要一些東西來支撐身體,所以會本能扶墻。 墻上有血,地上必然也會有。 公孫琢玉蹲在地上,小碎步一點點的往前挪。因為泥土顏色深,血痕不易被發(fā)現(xiàn),他盯了好半天,才發(fā)現(xiàn)些許微末痕跡。一路尋至巷口最深處的一戶人家面前,血跡這才消失。 面前這扇門有些老舊,不似別的院門那么華麗,僅掛著一盞燈籠。公孫琢玉悄悄翻上墻頭,發(fā)現(xiàn)院中并沒有什么男子,只有一位身著素衣的姑娘在井邊打水,漿洗衣裳。 公孫琢玉怕打草驚蛇,沒敢出聲,觀察片刻,靜悄悄落地,轉(zhuǎn)身離去了。 他一路回到司公府,打算讓杜陵春派幾名高手暗中盯著此處,結(jié)果偶然經(jīng)過抄手游廊,發(fā)現(xiàn)對方正在欄桿邊喂魚,而宋溪堂躬身立在旁邊,低聲匯報著什么事。 公孫琢玉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杜陵春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了他,將手中的魚食扔了一把進湖里,引得群鯉相爭,挑眉道:站在遠處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還不過來。 公孫琢玉立刻小碎步跑了過來:司公。 宋溪堂笑著問道:琢玉兄這是從哪兒來??? 公孫琢玉下意識道:啊,剛剛?cè)チ颂寺浠ê?/br> 他這個時候忽然又顯得缺心眼起來。 宋溪堂聞言一愣,大抵沒想到他還有這種癖好,目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尷尬勸道:琢玉兄正值壯年,還是應(yīng)當保重身體為好。 杜陵春直直看著他,皺了皺眉,語氣危險:你去落花胡同了? 公孫琢玉聞言,這才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什么棒槌話,連忙擺手解釋:不不不,我沒去!絕對沒去! 宋溪堂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琢玉兄,你剛才還說你去了。 公孫琢玉緊張道:只是為著查案去的,并不是為了尋花問柳,只進去瞧了瞧,什么都沒做! 他不解釋還好,三番兩次改口,越描越黑。反而讓人覺得他心里有鬼。 杜陵春胸膛起伏一瞬,心里忽然陰沉的緊,像是壓了塊石頭,說不清的刺撓。他面無表情道:公孫大人年少慕艾,倒也無錯,想來不該讓陛下賜你京兆尹之位,該賜幾個絕色佳人才是。 語罷將手里的魚食盡數(shù)扔進湖里,抖了抖袖袍,轉(zhuǎn)身離去:我還有事,宋先生自回吧,有事明日再談。 宋溪堂只得應(yīng)是,心想杜陵春怎么好端端又變了態(tài)度,就算喜怒無常,也該有個由頭才是。正準備問問公孫琢玉,卻見后者直接快步追上杜陵春,須臾就不見了身影。 司公!司公等等! 公孫琢玉生怕他誤會,一路追了上來:司公,我并未尋花問柳!真的只看了看,什么都沒做! 杜陵春步伐飛快,冷冷拂袖:你做不做的跟我解釋什么。 公孫琢玉:QAQ。 杜陵春一路步入書房,反手就要關(guān)上門,公孫琢玉眼疾手快攔住他,見縫插針的擠了進來,因為緊張,話都有些說不清:司公 他除了說這個,似乎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眼巴巴的,無端讓人覺得他委屈。 公孫琢玉反手帶上門,小聲解釋:只是為著查案去的,有人瞧見那兇手去過胡同里面,我才跟進去的。 杜陵春心想那胡同里住的都是什么女子,若說公孫琢玉什么都沒做,誰會信。他轉(zhuǎn)身平息著心中沒由來的怒火,思及自己的殘缺之身,連一名正經(jīng)男子都算不上,眸色愈發(fā)陰沉,指尖不自覺攥緊,險些陷入rou里。 杜陵春冷聲斥他:出去! 公孫琢玉見他發(fā)怒,原本想出言解釋,但不知反應(yīng)過來什么,又愣了一瞬。 自己去煙花之地,杜陵春生什么氣 公孫琢玉見杜陵春背對著自己,猶豫一瞬,試探性伸手拉住了他,而后緩緩收緊指尖,低低出聲:司公 作者有話要說:公孫琢玉(害羞):我還是處男呢。 第191章 司公,我喜歡你 他聲音低沉,聽起來比往日少了幾分笑瞇瞇的輕浮,一下子正經(jīng)起來,反倒讓人不適應(yīng)。 杜陵春的手垂在身側(cè),攥得死緊,關(guān)節(jié)隱隱泛出淺青,摸上去是一片失了溫度的沁涼,能隱隱感受到骨骼的微突。 公孫琢玉握住他的手,心忽然跳得有些快,靜悄悄上前一步,在杜陵春耳畔猶豫問道:司公為什么生氣? 生氣? 杜陵春聞言瞳孔收縮了一瞬,心想自己生氣了么。公孫琢玉的話就像一把刀,猝不及防捅破了夾在二人中間的窗戶紙,將一切都明晃晃袒露在太陽底下。 杜陵春忽然有些慌,下意識轉(zhuǎn)身,結(jié)果就猝不及防對上公孫琢玉帶著深意的凝視 對方有一雙含情眼,不動情時已然讓人心悸三分,此刻含了真真正正的情意,便如桃花灼灼,妖妖冶冶,溺進去就抽身難出。 杜陵春忽然就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腦子空白一片。 公孫琢玉的目光緩緩落在杜陵春身上。對方臉上還沾染著些許薄怒,以及未來得及褪去的陰沉,眉飛入鬢,細長銳利,已然能窺出幾分狠辣城府。 這樣一個行盡惡事的太監(jiān),偏偏幾次三番助他幫他,可見這世間之事無絕對,機關(guān)算盡也有例外的時候。 公孫琢玉睨著杜陵春纖長的睫毛,喉結(jié)動了動。忽的想起今日去書局,那掌柜殷勤遞過來一冊龍陽圖,那上面畫的什么他并未看清,一點情動欲種卻鉆進了腦海中,在此刻忽的躁動起來。 司公 公孫琢玉的聲音有些暗啞,他注視著杜陵春,緩緩抬手,而后輕輕落在對方白皙細膩的側(cè)臉上,仿佛怕驚動了什么似的,用指尖細細摩挲著。 杜陵春瞳孔中清楚倒映著公孫琢玉逐漸放大的五官,他身形僵硬,慌亂想逃,雙腿卻如灌了鉛似的,怎么都邁不動。 現(xiàn)在是白日,屋里未點燈,門窗緊閉,微弱的陽光從公孫琢玉身后透過,模糊了身形邊緣。他輕輕皺眉,略有些苦惱的低問出聲:司公不明白我的心么 杜陵春一驚,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又朦朧得讓人抓不住手腳。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腰間忽而落下一只手,緩緩收緊,令他被迫向前靠近。 他落入了一個溫暖而又熾熱的懷抱。 公孫琢玉總是溫吞且內(nèi)斂的,但在此刻,某種不知名的情緒忽而占了上風,連帶著膽子也大了起來。他緩緩摩挲著杜陵春細膩的側(cè)臉,睨著對方殷紅的唇,著了魔般,俯身一點點靠近,聲音最后逐漸消弭于二人相觸的唇舌間:司公 同樣的兩個字,由他嘴里說出來,總是比旁人多了幾分莫名的繾綣悱惻。 杜陵春神色震驚,反應(yīng)過來本能想推開他,但渾身力氣卻像是被抽空了般,怎么都聚不到一處,反而呼吸困難,雙腿發(fā)軟,大腦暈沉。 有些事是無師自通的,縱沒做過,見也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