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9)
公孫琢玉不動聲色掙脫著手腕上的繩子,對身后的蒙面人道:你放了我,帶著你師兄直接離去吧,我保證,絕不會有人阻攔。 是個正常人都不會信他的話,更何況杜陵春手段狠辣,名聲在外。 蒙面人揚聲道:帶著兵馬后退五里地,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會放了他! 杜陵春不動,漆黑的眼眸此時顯露出了幾分令人心驚的殘忍,一字一句道:你現(xiàn)在只有兩條路,要么放了他,要么死在這兒! 隱匿在遠處的弓箭手齊齊拉緊弓弦,箭頭正對著他們,閃過一抹寒芒。 公孫琢玉手上的繩結(jié)已經(jīng)解開了大半,他不著痕跡用袖子遮掩住,垂眸看向了抵在自己頸間的劍刃。那蒙面人并未打算真的傷害他,故而一直用指腹擋住劍鋒,輕易便可掙脫。 一截繩子悄無聲息掉落在地。 公孫琢玉的視線在半空中與石千秋不著痕跡交匯,暗中遞了個眼神。說時遲那時快,他忽然閃電般出手擊中蒙面人肘部麻筋,劈手打落對方手中的長劍,只聽當(dāng)啷一聲輕響,石千秋手中暗器飛快射出,直接沒入了蒙面人的右肩。 兩道驚呼聲同時響起 琢玉! 師弟! 杜陵春見狀瞳孔驟縮,慌的差點從馬上跌下來。他不顧吳越等人的阻攔,直接沖了進去,卻見公孫琢玉早已反手將蒙面人擒拿在地。外間的官兵呼啦啦一下子全圍了上來。 唔 蒙面人左肩中了暗器,不禁悶哼出聲,掙扎間牽扯到傷口,面色愈發(fā)蒼白,他目光驚詫的看向公孫琢玉:你會武功?! 公孫琢玉將他移交給吳越等人,聞言拍了拍手上的灰:我可從來沒說我不會武功。 他語罷,看向一旁的杜陵春,后者面上還殘留著一絲未來得及褪去的慌亂,顯然被剛才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不輕。 公孫琢玉罕見的沒有嬉皮笑臉,走過去借著袖袍的遮掩,輕輕捏了捏杜陵春冰涼的手,低聲道:司公放心,我無事。 杜陵春聞言,心中吊著的一口氣這才緩緩松懈,他仔細打量著公孫琢玉,見對方身上沒什么損失,這才看向地上被擒住的葉無痕等人。 吳越問道:司公,這些人如何處置? 杜陵春的目光仿佛淬了毒,讓人不敢直視,冷聲道:全都剁碎了喂狗! 因著是太監(jiān)的緣故,他平日說話總是陰陰柔柔,不急不緩,剛才那一句聲音堪稱尖銳,可見是恨到了極致,連儀態(tài)都顧不上了。 葉無痕無力閉眼,忽而心如死灰,深恨自己不該將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公孫琢玉見杜陵春眼中陰鷙未散,不著痕跡對吳越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別動。隨后直接將杜陵春拉上了馬車,將簾子嚴(yán)嚴(yán)實實的落下。 司公 公孫琢玉低低出聲,什么都沒說,一把將杜陵春拉入懷中,而后狠狠吻了上去。懷抱用力收緊,仿佛要將人嵌入骨血。 杜陵春愣了一瞬,本能回應(yīng)著。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身體尚處于顫栗之中,未能從剛才的慌亂中抽離。而公孫琢玉的吻則很好的安撫了他的情緒。 公孫琢玉抵著他的舌尖,而后輕輕掃過牙關(guān),將那柔軟的唇輾轉(zhuǎn)研磨成深色,呼吸噴灑在頸間,低聲問他:司公是不是害怕了? 杜陵春聞言一怔,原來害怕的竟是自己么? 公孫琢玉捧著他的臉,指尖在杜陵春細膩光潔的側(cè)臉反復(fù)摩挲:司公不必怕,他們只是想出城,并不會傷我。 杜陵春與公孫琢玉對視,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眉道:斬草除根,不要給自己留禍患! 公孫琢玉就猜到他會這么說,笑了笑:司公,倘若得罪小人,自然要除根,但外間的人雖算不上大善,卻也說不上大惡,放了也無礙。 他蹲下身,將臉埋在杜陵春膝上,牽著他的手道:司公全當(dāng)替我積一些福可好? 杜陵春皺眉捏住他的下巴,覺得他爛好心:要積也用不著從他們身上積! 公孫琢玉半真半假的道:司公記不記得,案審當(dāng)日,你曾經(jīng)在朝堂上替莫靜嫻求情,今天我被那蒙面人挾持之時,她曾出言相救??梢娏羧艘幻?,還是能積些福報的。 杜陵春面色鐵青,只覺得他在砌詞狡辯,并不言語。 公孫琢玉見狀起身,坐到了車位上,嘆口氣道:司公若不愿便罷了,下次我再被人劫持,身首異處,記得替我尋一副好棺材,葬回江州去 他話音未落,便被杜陵春捂著嘴一把抵到了車壁上。杜陵春聽不得他說這個死字,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眼眶隱隱有些發(fā)紅,惱怒斥道:公孫琢玉,你再胡說 公孫琢玉眨了眨眼,沒說話,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杜陵春被剛才所發(fā)生的事嚇壞了。 杜陵春當(dāng)了一輩子太監(jiān),活到如今才真正遇上一個知心人,堪堪品到幾分情愛滋味,第一次有了想跟一個人過完后半生的念頭。閻王若真收了公孫琢玉去,真是叫他比死還難受。 公孫琢玉睨著杜陵春微紅的眼睛,原本準(zhǔn)備的一肚子腹稿忽然就沒了用處。他握住杜陵春的手腕,微微用力把人拉到懷里,而后用力攬緊,將下巴擱在他肩膀上道:司公打我吧,是我亂說話。 杜陵春怎么舍得打他,心中卻又實在恨的慌,只能陰沉著臉,兀自咬緊了牙關(guān)。 公孫琢玉反將他抱的更緊:司公,我剛才被劫持的時候,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如果真的死了,你該怎么辦啊 他想起自己上輩子的結(jié)局,難免抱憾惋惜,低聲道:司公,我想明白了,我這輩子就是為了找你來的,只怪我糊涂,若我聰明些,說不定咱們上輩子就能遇見了。 公孫琢玉其實不知道,上一世江州舊年,隆冬大雪時,他們早已遇見過一次 他幼年時給了他一個饅頭。 后來長大了,在永靖七年的詔獄中,他還他一具全尸。 這人間,不過是個因果輪回。上輩子他們路走錯了,所以沒有好下場,這一世歪打正著,老天爺才將他們兩個湊在了一起。 公孫琢玉自己一個人神神叨叨的說話,模樣認(rèn)真又傻氣。杜陵春聞言眼眶忽然有些發(fā)酸,心想這個傻子又在心里胡亂想些什么。 公孫琢玉小聲道:司公,冤冤相報何時了,今日殺了他們,只怕還有人來尋仇,我以后想和你過安生日子,放了他們吧,咱們不殺人好不好? 杜陵春沒說話,既不愿意應(yīng)了他的話,卻也不想反駁他的話。 公孫琢玉知曉他的心思,便算作默認(rèn)了,往杜陵春臉上親了一下:司公在車上等我,我一會兒便回來。 說完掀開簾子下了車。 吳越將葉無痕等人押在一處,正猶豫著該怎么處置他們,卻見公孫琢玉直接走過來,將莫靜嫻身上的繩索解開了。 吳越出聲問道:公孫大人? 公孫琢玉卻道:無礙,司公同意了。 吳越聞言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馬車,卻見杜陵春將簾子掀了半邊,正目光復(fù)雜的注視著這邊,片刻后,面無表情的重重甩下了簾子。 吳越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示意官兵散開。 公孫琢玉最后一個才給蒙面人解綁,他帶著那么些報復(fù)性的將對方肩頭的暗器拔出來,滿意聽見對方痛苦悶哼,這才給他解開身上的繩索。 蒙面人沒想到他會如此做,面色詫異:你要放我們走? 公孫琢玉不回答,只晃了晃手中沾血的暗器:你挾持我一路,我也算報了仇,你們離開京城吧,以后不要再回來了,江湖人本不該卷入朝堂中。 蒙面人捂著傷處,面色蒼白的看著他:可貪官污吏,人人得而誅之,難不成讓我們眼看著百姓任人魚rou宰割嗎?。 公孫琢玉搖頭:倘若你們自持武力,隨意殺人,那么律法有何用?要我們這些當(dāng)官的又有何用?江湖事要用江湖人的辦法解決,官場的事自然也要用官場人的辦法解決。 語罷從地上起身,對吳越道:放他們走吧。 蒙面人聞言胸膛起伏不定,看的出來,他不怎么服氣公孫琢玉的話,卻也沒有爭辯。 公孫琢玉只見那蒙面人與莫靜嫻攙扶著葉無痕離開,走至一半,忽然回頭,驀的出聲:公孫琢玉 公孫抬眼看去:閣下有何見教? 蒙面人頓了頓,才抬手抱拳:今日我欠你三條命,他日若有緣再聚,定還此恩。 公孫琢玉笑著抖了抖袖袍:多謝閣下好意,只是我如今已身居高位,富貴榮華可期,日后定然也是一生順?biāo)?,只怕用不上你還我的恩情。 蒙面人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深深看了公孫琢玉一眼:公孫琢玉,有一件事你還是說錯了,倘若朝堂黑白對立,自然輪不到我們江湖人來解決問題,可如今的世道污濁一片,只見黑不見白,我們不出來,又哪里有人主持公道? 他語罷緩緩后退,帶著葉無痕一行人離開了此處,身形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石千秋雙手抱劍,靠在一旁的樹上,見狀不知想起了什么陳年舊事,目光有些悠遠,怔怔出神。 公孫琢玉若有所思的往馬車邊走,經(jīng)過石千秋身邊,見他發(fā)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師父在想什么? 石千秋見狀回神,反應(yīng)過來,擰開腰間的酒壺仰頭喝了一口酒,嘆口氣道:沒什么,只是覺得大人越來越像老大人了。 老大人? 公孫琢玉愣了一瞬才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自己早已經(jīng)去世的父親,訕笑兩聲,撓了撓頭:師父,我就當(dāng)你在夸我了。 他依稀記得,石千秋曾經(jīng)說過,欠公孫老大人一個恩情,故而才留在自己身邊一直護衛(wèi)。 石千秋沒說話,動作利落的翻身上馬,甩開眾人率先回府去了,他是江湖人,一向如此獨來獨往。 公孫琢玉見狀也跟著上了馬車。他擠坐到杜陵春身邊道:司公,咱們回去吧。 杜陵春手中捏著一個茶盞,聞言掀了掀眼皮:回去?回哪兒去? 公孫琢玉茫然道:當(dāng)然是回府啊。 杜陵春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早說,我還以為公孫大人要去嫖妓呢。 公孫琢玉: 作者有話要說:石千秋:他沒那個膽子 第210章 你做我的來時路,我做你的身后名 杜陵春本就身體殘缺,平日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是敏感多疑的。再則公孫琢玉經(jīng)常在外辦案行走,難保哪一日就被什么風(fēng)月女子勾了去,對方如果真去嫖妓,那可是十足十戳了死xue。 公孫琢玉摸了摸鼻尖,全程都不敢吭聲。等回到府上,關(guān)起門來,這才對杜陵春解釋道:司公可莫聽旁人胡說八道,我最是潔身自好不過,怎么可能去青樓呢。 杜陵春心想你去的難道還少了么。他沒有說話,解開衣帶,褪了外裳,隨手扔到一旁。而后上前,竟是一把將公孫琢玉推到了床上。 公孫琢玉躺在床上眨了眨眼,有點懵,慢半拍的出聲:司公? 杜陵春撐在他身側(cè),居高臨下的睨著他,聲音沉凝:還敢去嫖妓嗎? 公孫琢玉心想我壓根也沒去過啊,老老實實搖頭:不敢了不敢了。 杜陵春稍見滿意。他緩緩俯身,親了公孫琢玉一下,緋色的衣袖落在對方身上,帶著絲綢特有的冰涼順滑。 公孫琢玉順勢摟住他的腰身,一個翻滾顛倒了上下位置。杜陵春在這種事情上總是有些放不開,平日甚少這樣主動。 公孫琢玉解開了他的衣帶,在他耳邊輕輕啄吻,灼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帶起些許癢意:司公今日是怎么了? 他故意磨蹭,惹得杜陵春有些難耐,輕輕踢了他一腳:少廢話,問那么多做什么。 公孫琢玉指尖繞著杜陵春的一縷墨發(fā),心想真是不懂情趣。一把將他拉入懷中,而后在杜陵春的悶哼聲中擁緊了他。 杜陵春每到這個時候,就陡然無力起來。他眼神沾染了情欲,蒼白的皮膚漸漸泛起紅暈,妖冶惑人。聲音也不似白日里陰沉沉的帶著算計,哼哼唧唧,尾音柔膩。 杜陵春情動時,懶洋洋低喚他的名字:琢玉 墨發(fā)綢緞似的傾瀉下來,蛇一般蜿蜒纏繞。公孫琢玉抱著杜陵春的時候,偶爾也會生出這樣就夠了的念頭,那些名利浮云一瞬間也遠了開來似的,變得無足輕重起來。 他不是這個朝代的人 總該求些什么東西,才能讓自己有力氣活下來,名利,或是富貴。 公孫琢玉有時候也會怕,怕自己現(xiàn)在所經(jīng)歷的不過只是一場夢。江州二十余年的人生是假的,官位是假的,杜陵春也是假的。一覺醒來,他仍然只是現(xiàn)代人。 他用力吻著杜陵春,將對方弄得低泣嗚咽。 忽然想起李煜的詩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大概公孫琢玉平日笑嘻嘻慣了,眼中陡然出現(xiàn)那么片刻的深思,便格外引人矚目。杜陵春實在連動動手指都困難,他察覺自己身上的狼藉,飛快拉過錦被蓋住,這才重新靠回公孫琢玉懷中。 公孫琢玉知道他心底還是介意,但好在沒有以前那么敏感,也只當(dāng)沒看見,將杜陵春往懷中攬緊了些。 杜陵春懶洋洋閉著眼,聲音沙啞,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那幾名刺客不是都放了么,又是為了什么不高興? 公孫琢玉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有以前那么執(zhí)著于升官了,不自覺咬了咬指尖,嘆氣自言自語道:司公,我以后想青史留名怕是難了。 真讓人憂桑。 杜陵春睜開眼,不能理解他的想法:你想青史留名? 公孫琢玉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想還是不想了,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想吧。 杜陵春用指尖摸了摸他下巴: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