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他是這么想的？

    認為他之所以會對他以及家入硝子、夜蛾正道他們特殊的原因是因為他只是在順著之前沒有失去感情的時候的相處模式？

    菅原道真沒有說話,但他的沉默已然告明了一切。

    泉凪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感受是什么,或者說他并沒有感受到什么,只是！只是

    你現(xiàn)在動搖的很厲害呢,泉君。

    泉凪猛地抬起頭看向菅原道真，從他雙眼的倒影里看到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

    奇怪,好奇怪，怎么會是這樣子？

    你在迷茫，你開始分不清楚了。光是使用理性已經(jīng)不再滿足你認識這個世界和身邊的人了，也許你該承認這一點。

    承認？承認什么？

    菅原道真的樣子在泉凪的眼里發(fā)生了變化，世界開始顛倒，他之前確定的認知開始坍塌不對,不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咬破舌尖,刺疼的感覺以及腥甜的味道換回了他的理智。他居然在不知不覺間被菅原道真影響到這種地步，不,也許不是因為菅原道真,而是他身體里的其他什么存在。

    泉凪忍不住揪緊自己心臟位置的衣服,用力過猛把和服都捏出褶子來。

    迷茫？我在迷茫嗎？他重復剛剛菅原道真的話,再次睜開眼睛，他的瞳孔變得更加幽深，連光射入進去后都沒有辦法逃脫,宛若最深的深淵，讓人看不見他眼底的一切。

    學神菅原道真。他喚了一下對方的名字：你對我的措辭是不是應(yīng)該需要注意一點呢？

    等在門口的五條悟沒有想著去偷聽，里面的兩個神力量都屬于深不見底的那種，他沒有必要去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對著掌心呼出一口氣，立刻變形成了白霧消散在空氣里。今年真冷啊，不知道會不會下雪呢？下雪的話可以跟凪一起去看看雪景，感覺也挺不錯的

    就在他漫無邊際地胡亂想著的時候，泉凪從祠堂走了出來。

    他立刻迎了上去：你們談完了？

    然后他發(fā)現(xiàn)了泉凪不太一樣的地方，明明他離開的時候還是好好的，可現(xiàn)在他的樣子讓他非常擔心。

    就像是木偶被抽走了它的牽線，瞬間賦予了靈魂的媒介消失了，能夠表演出巧妙絕倫演出的演員已經(jīng)退場，留下的不過是一堆沒有生命的破木頭罷了。

    凪，你五條悟想說點什么，可話到嘴邊他卻什么都說不出來。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一刻這樣嘴拙過，除了喊他的名字外什么都做不到。

    聽到自己的名字，泉凪的眼睛才眨了眨，他緩緩看向五條悟：我？我沒事，只是發(fā)現(xiàn)，不，明白了點什么抱歉，我自己也說不上來。

    這樣子失魂落魄的他，讓五條悟瞬間回到了那天薨星宮的門口。他明明就離得這么近，卻什么都不知道。那天他只會沖著泉凪生氣，大喊著讓他把一切都告訴他，但此時他沒有這個想法了。雖然依舊很想知道他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但現(xiàn)在他只想擁抱對方。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

    張開雙手，將人緊緊抱在懷里：不知道就不用說了，你不需要勉強自己的。

    泉凪睜著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他的下巴。

    就是這個樣子，為什么會和他預(yù)想的不一樣呢？

    根據(jù)他了解的那個五條悟，知道了自己在隱瞞他的時候為什么不會繼續(xù)追問下去？

    為什么會這么輕易的放過獲知真相的機會呢？

    這和他認知里的五條悟不一樣。

    泉凪又有一種天地開始倒轉(zhuǎn)的感覺，即便他被五條悟抱在懷里仍舊感覺不到這個世界的真實。

    伸出手將人推開，泉凪低著頭說道：事情差不多結(jié)束了，我也該回去了。我去把衣服換下來。

    五條悟抓著他的手腕：不吃個飯再走嗎？

    不了，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好。

    那我讓司機送你。

    好。

    掙脫五條悟的手，泉凪承認此時他并不是很想看見對方，他需要一個自己的時間好好去思考，思考他自己的想法。

    將人送上車，五條悟看著泉凪的頭頂沒有說話。

    沉默地把門關(guān)上，對著司機囑咐道一定要把人送到高專才行。

    司機還是接他們過來的那一個，他不太明白幾天前來的路上兩人都還好好的，這是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感覺氣氛有些凝滯呢？

    但他只是五條家雇傭的外人，心里雖然好奇主人家的事情，但到底還是把想法壓在心底，對著新上任的家主點點頭保證一定將人安全送回去。

    泉凪安靜地坐在后座，把頭靠在窗上。額頭貼著冰冷的玻璃，一下便帶走了那一片的溫度。順著汽車的倒車鏡，他看見五條悟把他送上車后并沒有直接離開，而是站在原地一直目送著汽車遠去。

    同樣的一輛車，車內(nèi)同樣呼呼開著暖氣，可就是因為少了一個人，就讓他開始懷疑起這個車廂一開始有這么空的嗎？冬天有這么冷的嗎？

    汽車開到市區(qū)，因為臨近過年，到處都充斥著圣誕節(jié)以及新年的熱鬧氣氛。

    看著窗外熱鬧的景象，泉凪突然說：停車。

    司機沒有聽清，他看著后視鏡問道：您有什么要求嗎？

    麻煩停車，我在這里下車就可以了。

    司機有點為難，畢竟五條悟給他的指示是一定要把人安全送回到高專。

    可是，悟少爺，不，家主大人的意思是

    沒有關(guān)系。泉凪說著坐直了身體，伸手就要去拉車門，好像在說如果你不停車我一樣可以下去。

    這下可把司機嚇得夠嗆，急忙找個路邊把車停好，生怕人真的在行駛過程中突然跳下去。

    凪、凪小姐，你這是！剛剛實在是太危險了！

    司機的指責跟風一樣僅僅是從泉凪的耳邊拂過，完全沒有聽進去。他打開車門，簡單說了一句謝謝后就下車了。把司機一個人留在車上，繼續(xù)開也不是下車追人也不是。就這么稍微耽擱了一下，等司機解開安全帶下車的時候，泉凪早就融入人群當中哪里還看到人影？

    這樣糟了司機在心里淚目，沒有完成家主的命令，他回去以后會被扣掉年終獎嗎？QAQ

    泉凪穿著和服獨自走在人來人往的東京街頭，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組合，即便是形單影只的人也跟他完全不一樣。

    他很少獨自出來行走在街頭，以前是因為沒有機會，后來是沒有需要。

    但是這一次他打算好好看一看這個到處都是人流的國際一線城市，看一看這個他曾經(jīng)無限向往的外面的世界。

    男人、女人；小孩、老人這里什么樣的人都有，便是像他這樣穿著和服的人在群里也一點都不特殊。

    可是一樣的，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小孩、老人在泉凪看來都是一樣的，沒有任何區(qū)別。就跟他腳下踢到的這塊小石頭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

    那五條悟、家入硝子、夏油杰、夜蛾正道、巖田昴他們對他也是跟這些人，這些東西是一樣的嗎？

    明明身處最繁華的街道，泉凪卻感覺這里只有自己一個存在。

    他捫心自問，是一樣的嗎？就像菅原道真說的那樣，他對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感覺嗎？五條悟他們的特殊僅僅是因為他在承續(xù)過去嗎？

    是的，是這樣的。

    他承認。

    菅原道真說的沒錯。

    他本來就不是人類，卻總是妄想用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從來沒有改變過。

    可他對這個世間一點留戀都沒有嗎？

    不是的，他還是有的。

    他跟五條悟做過約定，留下來?？闪粝聛淼牡降资鞘裁矗?/br>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一個叫做泉凪的人，一直存在于世的不過是個沒有完整記憶的不知道是什么存在的神明，就連他神明的身份也是這么模糊不堪。

    他的記憶比起之前其實又恢復了一部分，腦海中一直有一個黑色的人影在跟他說話：一定要帶回來。

    帶回來什么？

    還有另外一個嬌小一點的人影，每次她出現(xiàn)，泉凪就開始忍不住的嘆氣。

    這些破碎的記憶時刻都在擾亂他的思緒，讓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所以他才抓著術(shù)士和面妖不放，因為他從面妖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覺，是一種非常親切，似乎曾經(jīng)一直陪伴在身側(cè)的感覺。

    可是術(shù)士藏得實在是太深了，即便他讓伏黑甚爾待在夜斗的身邊，這么久了還是沒能找到他的蛛絲馬跡。本來他是不著急的，他的時間還有很多。

    可現(xiàn)在菅原道真點破了他特意戴上的偽裝，讓他瞬間失去了留在此世的理由，他很著急，要是再找不到術(shù)士的話他要怎么辦才好？

    他又該戴上什么樣的新面具去面對五條悟他們？

    就在他呆立在街頭的時候，一個人突然撞到了他。

    泉凪從自己的思緒里回過神來，去看那個撞到自己的人。

    那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年輕男人，他似乎是被地上什么東西絆了一下才不小心撞到他的。

    那人齜牙咧嘴地揉著小腿，然后非常抱歉地抬起頭，在看清泉凪的臉時還忍不住紅了一下臉：不、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你了。

    他的身上傳來的感覺非常奇妙，讓泉凪忍不住恍惚了一下：是你？

    第68章

    等五條悟接到司機的電話匆忙從家里趕過來的時候,他看見泉凪正傻愣愣地站在街頭。

    周圍都是些行色匆匆又或是打打鬧鬧的人，他們從他身旁路過的時候就跟水流流過一般，只有他一個人像是在街道這條河里佇立不動的頑石,兀自獨立。

    看著這樣的他,五條悟本來還很焦慮的心一下就平靜了下來。

    聽到不同于其他人的腳步聲停在自己身側(cè),泉凪仍舊看著前方人來人往的街道沒有動。

    不是跟司機說了我沒事的嗎？

    聽著他聲音里淡淡的語氣，剛剛?cè)綦[若現(xiàn)的感覺才撥云般清晰了起來。

    之前感受到的雜糅糾結(jié)在一起跟打結(jié)毛線團一樣的咒力,此時已經(jīng)恢復平靜。而且這種平靜給人的感覺不是一潭死水而是如泉水汩汩、叮咚作響。讓人身處其中也忍不住放松下來。

    五條悟不知道他下車后又發(fā)生了什么才導致這樣的變化,總之是朝著好的方向在改變,他也就沒有深究的想法。

    對著泉凪伸出一只手,他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泉凪把手放上去,感受到另一人的體溫不斷從相貼的肌膚處傳遞過來。暖暖的，讓在冷風中被吹得快要跟冰雕的一樣的他感受到了溫暖。

    這個冬天也沒有那么寒冷。

    泉凪捏緊他的手，睫毛顫動幾下后他喚了聲對方的名字：悟。

    然后伸出另一只手穿過五條悟的耳側(cè)，按著他的后腦勺將人拉近自己。

    在對方驚訝地瞪大雙眼中他把自己的額頭貼了上去，感受到另一種溫暖，泉凪喟嘆道：和你的約定不會爽約,真是太好了。

    從他們身邊路過的行人看到他們的樣子忍不住偷偷側(cè)目,畢竟兩人的顏值實在很高，再加上這樣曖昧的動作,讓一些年輕的女孩們?nèi)滩蛔〖t著臉將頭湊到一堆嘰嘰喳喳歡笑起來。

    寒風從街尾吹到街頭,讓無數(shù)人裹緊了自己的衣服,但卻在泉凪的腳邊停了下來。

    五條悟聽到他的話本來想要說點什么,可一看進那雙黑色的眼睛里他便忘記了想要說什么。

    嗯。

    放開對方，泉凪對著他展顏一笑，并肩朝著停在路邊的汽車走去。

    看到五條悟牽著手把人帶了回來,司機心里猜測大概之前是小情侶鬧了矛盾才搞的氣氛僵硬，讓人忍不住中途下車。還好他機智急忙給家主打了電話通風報信，這次應(yīng)該是把人哄好了吧。

    見到兩人之間氛圍恢復如常，司機也心情輕松愉悅起來。沒有請示下便忍不住點開了音樂盒，頓時車廂里便響起了歡快的音樂。

    泉凪在這樣的氣氛下忍不住勾起唇角，兩人即便上車牽著的手也沒有分開，于是他用指尖輕輕劃了下五條悟的掌心。在他看過來的時候問道：新年那天你有空嗎？我想去神社參拜，你要一起來嗎。

    他知道五條悟剛剛繼任家主，也許新年那天根本沒有辦法空出時間，但他還是問了出來。并且語氣并不是商量的口氣，就像是知道他一定會同意一樣。

    確實跟泉凪想的那樣，那一天五條家是有安排的，畢竟大家族對于新年這中特殊的節(jié)日總是會比較重視。這個時候家主需要作為最重要的存在，必然是要參與的。

    可是那又如何？

    今天之后他就是五條家的家主，他就是五條家的家規(guī)，既然這樣，稍微為自己開扇后門也不是什么問題。

    五條悟說：好啊，你打算去哪個神社？

    天滿宮。

    12月31日晚上，距離跨年還有幾個小時，但神社里就已經(jīng)有許多人提前等待著了。

    菅原道真看著天滿宮摩肩擦踵的人群，忍不住露出笑容。信徒因為相信他可以保佑他們于是獻上信仰，而他也需要信徒們的信仰存在于世于是會饋贈他們。神與人類看似分割，卻又息息相關(guān)，誰也無法離開另一方。

    每次見到這么熱鬧的場景，我就總是忍不住想要寫一首和歌。他收回視線看向身邊的神明。

    本來經(jīng)過上次的談話菅原道真便覺得短期內(nèi)泉凪是不會愿意再見到他，可沒想到他沒去找他，對方卻主動來見自己了。

    而且還是獨自一個人來的，五條悟在進來后就被他找了個理由打發(fā)去買食物了。這么短的時間也不知道他是想要跟他說什么。

    確實，讓我也不由得想起了盂蘭盆節(jié)的時候地獄也是這么熱鬧。

    說的神語氣普通平常，但聽到的神內(nèi)心卻掀起了巨浪。

    菅原道正遞到自己嘴邊的煙斗直接停住了，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驚詫地看著泉凪，好像他見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

    而他也確實聽到了不得了的事。拿著煙斗的手忍不住抖了抖，點了兩次火都沒有順利點著，他嘆了口氣索性直接將煙斗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