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像抱住她的小jiejie一樣抱住了項玉。

    真……溫暖。項玉的頭發(fā)柔順沁涼，身體溫暖富有生機，還有好聞的味道。

    項玉摸了摸她。

    “好了?！彼f，輕輕拍怕洛芙的肩膀。洛芙松開她，伸手抹抹眼睛。

    事情已成定局，她有點落寞。

    回想起來，即使在她的時間，諸神也從未要她去死過。她在大都有產(chǎn)業(yè)和工作，輝耀出事的時候，布萊茲和塔爾維亞都勸告過她，留在大都也可以的。

    他們當然期待她回去，希望項玉活過來，但并不是沒有給她退路，也沒有把她的生命當做過籌碼，至少洛芙不記得。當這個選擇艱難到威脅她生命，她絕望去摸黑魔法的時候，諸神急了，把她的存活優(yōu)先級拉到第一位開始使勁撈人，也不再強求她去做那個選擇。

    這是不是說明，如果不能兩邊都得到，她的存活優(yōu)先級仍然更高？就像項玉說的，如果兩個只能活一個，那她會在比較優(yōu)先的位置？

    ……是嗎？這真的不是雞飛蛋打的可能性之下的某種保住本金的妥協(xié)嗎？

    洛芙艱難地思考著。

    之所以這么艱難，完全是因為這個房間的某種bgm里，白在批評奧古斯都把酒倒在他的花里的行為。而奧古斯都則毫不留情地吐槽他加那么多薄荷到酒里完全就是劇毒的浪費行為‘喝上去好惡心，就像在吃什么植物的汁液一樣的感覺?！?/br>
    白完全拒絕接受自己有奧古斯都描述的那種品味，不但如此，他還覺得奧古斯都應(yīng)該為自己的這種糟糕的讓人有不好聯(lián)想的描述賠錢。

    ……這兩個人差不多已經(jīng)快進到戰(zhàn)爭勝利開瓶慶祝喝上頭胡言亂語的程度了，洛芙板著臉，被他們分散注意力分散得思考都好困難。

    終于，那倆人說廢話告一段落，她強行迫使自己的思路回到正事上來。

    “我聽說存在一種方法，讓我做出某個特定的選擇，和您當年做的一件事一樣，好讓我和我攜帶著權(quán)柄的您的碎片共鳴，使它從我身體里析出來?！彼龑椨裾f，“我不……我不知道這個選擇是什么。但您會建議我去做嗎？或者說，如果這個碎片對應(yīng)的記憶已經(jīng)發(fā)生過了的話，您能幫我把它取出來嗎？”

    項玉認真聽她說完，輕輕搖頭，金發(fā)好像水波那樣在陽光下的空氣中晃動：“我做不到。你說的都對，但這個碎片對應(yīng)的人生片段，對于現(xiàn)在的我來說仍然是還未發(fā)生過的。我無法對還沒有發(fā)生在我身上的片段進行太深刻的影響，抱歉?！?/br>
    洛芙瞪大了眼。

    這個時間點，大都保衛(wèi)戰(zhàn)打完的春天，離十月末的終末之戰(zhàn)央都決戰(zhàn)只有半年了。

    也就是說，項玉一萬年的生命只有幾個月就將走到盡頭。

    如果權(quán)柄帶有的碎片對她來說仍然是沒有發(fā)生過的事情的話，那豈不是說洛芙之前的猜測，這片碎片真正對應(yīng)的事情是……

    “別猜。如果你并不想真正知道的話。”眼前的女神笑起來，伸手點點她的額頭，柔和的話語打斷了她逐漸危險的思緒，“我大概知道這個碎片對應(yīng)的事情是什么?！?/br>
    洛芙傻乎乎地看著她。

    雖然她說別猜，可那個答案在洛芙心中已經(jīng)呼之欲出。但是……但是，如果那是真正的方法的話，那兩個人最終不還是只能活一個嗎？

    “不?！表椨裥α似饋恚安皇沁@樣的，真正的解法不是通往絕望和死亡的道路?！?/br>
    她伸手揉了揉洛芙的臉頰。

    “格萊西亞是無法理解的，但真正的方法并不絕望。”她捧住洛芙的臉，傾身過去，用額頭抵了抵自己繼承人的額頭，好像在經(jīng)由這種溫暖的動作傳遞給她自己的希望和力量，“那或許會是很危險的局勢。但如果你做出了真正正確的選擇，你不會死?！?/br>
    “什么也不會失去，那個選擇不會讓我的復(fù)活建立在你的死亡之上。這是不應(yīng)該的，所以在正確的道路上，它不會發(fā)生?！彼p柔地對洛芙說道，捧著洛芙的雙手和靠近的身體那么溫暖，幾乎和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帶來一樣的感覺，“但通往那里的道路或許充滿痛苦和艱險，步步殺機。所以我絕不會因為選擇本身不通向死亡就贊同你去?！?/br>
    “您不贊同？”

    “我即不贊同，也不反對?！表椨窦m正道，“那應(yīng)當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這是你的人生和未來，你才是選擇者。我已經(jīng)選擇過了，在你的時間我的人生已經(jīng)終結(jié)，再有多余都是饋贈。我是處于被選擇位置的，不要搞混了?！?/br>
    “……嗯?！?/br>
    “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選擇本身不會致命，但那僅限于真正正確的唯一的選擇，且它不會在道路上為你提供任何保護。在你真正做出選擇之前，也許會有無數(shù)本就存在的危機讓你丟掉性命。通往達成選擇條件的道路是非常危險的，無論何時都有致命的風險。在你做決定之前，我想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一點。”

    “我明白，我會很謹慎地思考這件事的。謝謝您的建議，真的……很感謝?！?/br>
    項玉放開了她，額頭和她分了開來，直直坐回來，又恢復(fù)了她有禮貌的正常坐姿。她望著洛芙，很高興，很滿意。

    紫芫在看著她們，再遠些的地方，白和奧古斯都都沒說話。

    這一刻，或許是因為一路走來看到的聽到的犧牲和決心太震撼，或許是因為項玉帶給她的感覺太溫暖。洛芙突然有一種沖動。她想在內(nèi)心中和諸神和解，原諒在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了。

    這沒道理，她可能會后悔，想原諒和真的原諒也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但她就是希望得到一個理由，讓她不再計較。

    她可以回去輝耀繼續(xù)那個選擇，也可以和紫芫去南方溫暖的地方生活。這是瓊希望紫芫做的事，也是白答應(yīng)她的局外的安全。但無論哪種，她都想要拋下那些怨恨和不滿，連同過去的痛苦回憶一起。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她望向眼前的女神，真希望把她的形象永遠地刻在記憶里，“為什么這些事，從前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呢？”

    如果早些時候，白他們和自己說明了她的生命在復(fù)活項玉之上，會不會……

    至少她不必到現(xiàn)在為止都懷疑和困惑。

    “我想告訴你，有些犧牲，只有在做出犧牲的那一刻才能被證實。如果早些時候告訴你，你也不會不懷疑?！表椨翊瓜乱暰€，“我本來想這樣說，但我的良心阻止了我。他們的初衷如何好，結(jié)果已經(jīng)是這樣。這說明他們這件事就是做的很糟糕，沒有考慮到各種可能有影響的方方面面?！?/br>
    “你是一個不到百歲的年輕人，被命運推上絕路還在迷茫，而不是已經(jīng)抱有確定無疑的堅定信念自己走上的這條道路。你需要更多照顧和引導(dǎo)，需要信任，不能因為你前世成年就把你當做很大年紀的繼承人看待。我看他們是太久沒有帶過孩子，照顧年輕人心情的方法飛掉了?！?/br>
    “不是自己的繼承人不心疼，你回去以后，替我傳遞我送給他們的破口大罵。”她板著臉，在奧古斯都一臉你怎么這個樣子的表情中沖著洛芙豎了一根中指：“這就是我想傳遞給他們的信息。這幫烏龜生養(yǎng)的王八蛋?！?/br>
    ……。

    絕了，多么優(yōu)美的上古神族諺語，多么悅耳的措辭和臟話。

    洛芙舒坦了，通體舒泰，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春風刮了一遍。舒坦完了，她試圖說點好話給白他們象征性地挽回一點面子，“呃……我想他們不……一開始可能也沒有料到這樣的結(jié)果……”

    “放屁。”項玉笑道，轉(zhuǎn)向奧古斯都，手里的中指還沒收回去，“奧古斯都，你說說，如果我們什么都用沒預(yù)料到解釋，并且從不主動預(yù)測任何事情，那和一頭會簽政令的豬有什么區(qū)別？”

    奧古斯都不敢反駁，但在這個時間段又確實沒做過這件事。他移開視線，慫球了。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說豬?！表椨裥χ栈亓四莻€極其不文明不雅觀的手勢，“在這個問題里，豬不是自己選擇的這種可以決定別人命運的位置，也沒有輕率為之，豬又做錯了什么呢？”

    ……項玉罵人真好聽，希望她多罵一點。

    不過項玉本人似乎是不準備罵下去了。

    她轉(zhuǎn)向洛芙，想了想，似乎沒什么好說的了。

    “他們是不是希望我把你送回去？”她問道。

    洛芙點頭。

    “老實說，我不是很想?！迸裥ζ饋?，笑著嘆了口氣，“如果事情按照我們的計劃進行下去，這里有很多人，無論他們活著還是死了，恐怕都沒有機會為勝利而慶祝?！?/br>
    那確實……在洛芙所知的歷史之中，終末之戰(zhàn)打完是超凡力量被掏空，諸神生死不明的至黯七天。

    然后奧古斯都瘋了，再然后塔爾維亞他們陸續(xù)醒過來，非常虛弱地主持戰(zhàn)后重建。諸神可能全滅的可怕事實沖擊著人們的腦海，在那段時間他們也不太有辦法能確定地知道惡魔消失了沒有。而當塔爾維亞勉力爬起來真正確認這件事了以后，戰(zhàn)后損失統(tǒng)計和善后已經(jīng)進行到了比較沉重的部分。超凡也好，凡人也好，熱血褪去，都不得不更多地面對戰(zhàn)爭過程中永久失去的慘重損失，而這個時候，甚至他們還在認為白永遠也醒不過來。

    在真實的歷史之中，終末之戰(zhàn)戰(zhàn)后并沒有人有機會為戰(zhàn)爭勝利熱烈地慶祝一次。即使惡魔消失，人們也被輪番而來的可怕預(yù)期，慘重的損失統(tǒng)計和嚴峻的社會重建問題打擊的喘不過氣來。

    但在現(xiàn)在這段偷來的時間，決戰(zhàn)和損失還未開始就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局，它變得有可能了。

    一君推門進來，身后跟著名叫赭的魔族傳奇階，帶進來了外面非常嘈雜的慶祝聲。赭曾經(jīng)和愛麗絲去支援過輝耀，據(jù)說和紫芫關(guān)系很好，摸進來似乎想拉紫芫出去玩，被項玉塞外面去了，讓他‘待會再來’。

    剛剛被項玉嫌棄過的奧古斯都新倒了酒，興致勃勃地招呼一君過來。

    洛芙明白項玉的意思了，如果她回到過去，被調(diào)出來的因果會重置，這一切都會戛然而止。

    雖然這一切本來也已經(jīng)是確定的歷史，并不影響任何真實發(fā)生的事。但是……是的，它會以真實投影的方式照射到一千年前仍然在世的那些參與者心中。它不能改變歷史上就是沒有終末之戰(zhàn)勝利慶祝紀念這樣?xùn)|西的事實，但不妨礙現(xiàn)在歷史中被拉出因果的這些人不想把眼前的這點事情慶祝完。

    因為……為什么不呢？

    “我明白了。”洛芙點點頭，望著項玉友善地眨眨眼，“我可以等待?！?/br>
    “不，我想你不必等待?！表椨裾f道，她的身后，一君在從白手里的盤子中拿點心吃，“你和紫芫糾纏非常深刻，我看到了你的耳墜，它是紫芫的，對嗎？”

    突然被點名，紫芫警惕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女皇安排。

    項玉沖他招手，讓他過來。

    “真好。”她看著紫芫和洛芙，高興又滿意，這話倒是主要對紫芫說，“你也找到會信任你喜歡你的人了。事情看起來在變得好起來，你們都是?！?/br>
    紫芫懷疑地看了洛芙一眼，洛芙卻不理他。她有點明白項玉的意思，她的身后不遠處是在悄悄看她的奧古斯都。

    洛芙想自作主張一次，雖然一千年后的奧古斯都說不必由她傳達。但是……“一千年后的奧古斯都曾經(jīng)透露過，有過一個他想問您的問題，您說以后再給他回答?！?/br>
    項玉愣了片刻。

    下意識地，她回過頭，和坐在后面的奧古斯都視線交匯了片刻。不知道她從奧古斯都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她笑了起來。這笑容里有理解和關(guān)懷，傳達的話語和思念，只是沒有了之前看著洛芙時候那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欣然。

    “不必了?！彼椿芈遘?，搖搖頭，“那是未來的我應(yīng)該在同樣的時間傳遞給奧古斯都的答案，并不應(yīng)該由現(xiàn)在的我跨越時間來給未來的他。”

    “我想告訴他的他都知道，我想在未來，他只是在等待我的回答?！?/br>
    洛芙明白了。

    所以奧古斯都沒有要傳達給過去的項玉的話語。他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他并非在等待一個疑問的答案。他在等一個回答，由項玉口中說出，可以親自告訴他的回答。

    真苦啊……為什么這一切非得發(fā)展成這樣……

    項玉平和愉快地拍拍洛芙的手背。

    “別想那個了?！彼χf，“想點開心的。我想你回來一趟不容易，留在我們的時間也很無聊?？墒俏乙膊簧岬镁瓦@么送你回去，那樣我們現(xiàn)在時間的魔法也會結(jié)束，因果會回到平常的軌道。既然你和紫芫關(guān)系好，不如我送你回到更早的過去看看他吧?！?/br>
    ……??？

    “哦不會，這不會影響因果。本質(zhì)上，我仍然在借助你來的那個時間他們送你回來的力量，只是做了一些小小的手腳。紫芫是你的錨，這倒是正好，不會耽誤什么的?！?/br>
    “紫芫。你別看你現(xiàn)在不喜歡我的繼承人?！彼χ聪蚺赃吅诎l(fā)黑眸還穿著軍團長制服的年輕人，“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一點有趣的因果。在未來的某一天，你一定會為了今天的想法而懷疑人生的。”

    紫芫無話可說。

    而項玉的發(fā)絲已經(jīng)攀上了金色。

    洛芙還沒來得及抗議——她其實很好奇紫芫的過去，這個提議本身對她就很有吸引力——就感到周圍的空間由出現(xiàn)了那種畫面變成網(wǎng)兜似的的扭曲感。不知道是一千年前的項玉太強，還是她借力打力不需要太費勁，這個過程遠比她來的時候所經(jīng)歷的要快的多的多。

    她被周圍景象構(gòu)成的網(wǎng)兜兜到了網(wǎng)底，目光中所能看到的視野是，項玉笑著從奧古斯都手中接過高腳杯，抿了一口，差點全都吐出來。

    那張網(wǎng)漏了，洛芙往著更早的時間之中跌落下去。

    在五感被時空中混亂的信息流所充斥之前，她心中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竟然是。

    你們這幫人這么玩時間和因果，會不會早晚有一天把因果給禍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