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非桐沒說話，舒令嘉又加了一句：“是我的模樣嗎？你敢說你對我十分特別，沒有這個原因？”

    景非桐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地問出來，或者說，他并不知道舒令嘉怎么會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頓時感到了措手不及。

    但是此事千頭萬緒，簡直不知從何說起，令他一時語塞。

    舒令嘉等待著景非桐的回答，景非桐卻遲遲未語。

    兩人對視著，片刻之后，舒令嘉松開他的手，霍然起身，徑自扭頭便走。

    景非桐一驚，連忙跟著起來，搶上幾步，一把拉住他，說道：“小嘉！”

    舒令嘉甩開他的手，說道：“景非桐，我記得先前發(fā)現(xiàn)你早已識破我狐貍原身的時候，你曾經(jīng)跟我說過，保證日后不會再有什么事欺瞞于我，我拿你當(dāng)做知交，便信了。但你如今又是什么意思，究竟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雖然只是小事，但我容不得旁人拿承諾來當(dāng)做玩笑！”

    景非桐解釋道：“我也不是在開玩笑，我是……”

    舒令嘉打斷他：“你來歷莫測，行事詭異，我出于尊重，從未問過，但如今一切種種擺明了與我有關(guān)，你還要搪塞糊弄到何時？我沒那個耐心跟一個人朝夕相處，自以為傾心相交，卻總是要猜來猜去！你讓我怎么信任你？”

    他憋了半天，該說的話索性便一次說個明白，因此也沒客氣。

    之前舒令嘉曾經(jīng)很多次問過何子濯，為何要收姜橈上山，為何對他多番包庇偏愛，甚至罔顧門規(guī)，也不顧及同自己之間的師徒情分。

    在他心里，越是在意的事情，越是重視的人，就越是要坦坦蕩蕩說個清楚明白，才能使彼此之間沒有心結(jié)。他不想對所有的事情一無所知，像個傻子一樣，被別人擺布的團團轉(zhuǎn)。

    但每一回何子濯都認(rèn)為他性情太過剛硬驕矜，只是為了寫小事無理取鬧，師徒之間不歡而散。

    可是他并不認(rèn)為自己做錯了，這個性子改不了也不想改，一個人若不能懂他，便也不必將就。

    如今對景非桐說了這些，舒令嘉也已經(jīng)做好了一拍兩散的心理準(zhǔn)備，因而說完之后，還是提步欲走。

    景非桐嘆了口氣，卻再一次拉住了他。

    他輕聲道：“小嘉，你別生氣。我還是那句話，我從未騙過你。關(guān)于心魔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你要問，我就什么都和你說?！?/br>
    舒令嘉“哼”了一聲，顯然并沒有聽進去。

    景非桐握著他的胳膊，卻是一點也不肯松開，轉(zhuǎn)到他的面前，瞧著他的眼睛道：“我懂你為什么生氣，但是你懂我……為何對你不同嗎？”

    舒令嘉一怔。

    景非桐沉沉道：“不是因為心魔，是因為你是舒令嘉?！?/br>
    心里仿佛壓著一個沉甸甸的匣子，“咔嗒”一聲，上面的鎖扣被輕輕打開了，一時間，里面積郁的百般思緒便紛紛涌了出來。

    舒令嘉身體繃緊的力道不知不覺地松了。

    景非桐嘆口氣，又笑了笑，說道：“咱們坐下吧，我說你給聽。你剛才比劍應(yīng)該也累了?！?/br>
    他拉了舒令嘉一把，舒令嘉微微一掙，沒掙開也就罷了，順著景非桐的力道，與他并肩坐在了草地上。

    景非桐這才先把重要的話說在最前頭：“之前沒有把心魔的事情跟你說清楚，是我不好，但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是我也一直不知道那心魔是什么樣子的。你放心，我絕對不是因為覺得你跟那個人像，才故意跟你接近?！?/br>
    舒令嘉嘴硬道：“我沒擔(dān)心這個，我是不喜歡別人說話不算話。”

    “對，我明白?！?/br>
    景非桐認(rèn)真道：“兩個人相交，要么傾心相待，要么就干脆彼此疏遠，最低劣的行為，就是一邊口口聲聲說著坦誠，一邊卻又滿口謊言，事事模糊其詞?！?/br>
    舒令嘉脾氣還沒下來，本來景非桐說什么都不想贊同，可是聽他言至此處，沉默片刻，卻也終究不由地嘆了口氣。

    他說道：“你明白就好。我也不是什么事都要計較，但就是受不了這個?！?/br>
    景非桐凝視著舒令嘉，目光中便帶了溫柔。

    這個人的性情如同劍鋒一樣純粹又銳利，他要是與誰論交，就會傾心盡情，熱烈坦蕩。他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是沒有見過機心算計，卻并不會為此而牽絆動搖。

    他永遠驕傲，卻又敢于承認(rèn)自己一切的憂慮與不安，他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心卻最是柔軟不過。

    這樣的一個人，又讓人怎能不愛？他活成了很多人向往而不可得的樣子，又給自己帶來了致命的沉迷。

    景非桐道：“我覺得你這樣很好，有話就說清楚，有事就問出來，也免得誤會。這分明是坦誠，怎么會是計較呢？誰覺得你計較，那肯定是自己心虛了?！?/br>
    他說完之后，也不由想起了何子濯和姜橈給舒令嘉帶來的那些糟心事。

    景非桐定了定神，暗暗想著，我可不能再讓他傷心了。

    他如此傾心于這個恣意而縱情的少年，更愿意用盡一生將他放在心頭守護。

    他也是個固執(zhí)的人，既然認(rèn)定了，就想要完完全全為了對方著想，讓舒令嘉知道，有人懂他，在意他，不會騙他。

    景非桐打定主意，緩緩說道：“你方才說我的來歷神秘，其實對著你，也沒什么說不得的——我的父親是上一任的碧落宮宮主。而我明面上掌管碧落宮十殿之一，只是為了行事方便罷了，當(dāng)年從凌霄派心宗離開，正是因為父親卸任，而我接掌了碧落宮?！?/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