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急寫信慈父為女思量，接奏章皇上要臣賣命

    夢中走馬燈一般閃現(xiàn)：黛玉進府，賈府怠慢，自己病故，賈家派出賈璉將林家的部分財產(chǎn)侵占，更可恨的是自己明明在夢中已經(jīng)給賈家托付了部分家財，他們還人心不足，黛玉被視作打秋風(fēng)的親戚，寫下“一年三百六十天，風(fēng)霜刀劍嚴相逼”的句子。

    賈家先是為了坐實寶玉黛玉婚事，在府中大肆宣揚兩人之事，毀掉黛玉的閨譽；

    而后又為著獲得王家姻親薛家的財務(wù)支持，態(tài)度曖昧，首鼠兩端，讓黛玉受盡了煎熬，堂堂五代列侯家的嫡出小姐，被人和戲子相提并論；

    當(dāng)看到老太太年紀大了，無法再控制兒媳婦，寶玉和黛玉再無可能，大勢已去，也沒有為黛玉另許人家，而是為了不陪嫁黛玉嫁妝，能夠名正言順的侵占林家財物，讓黛玉“淚盡而亡”；

    他從夢中醒來，大汗淋漓，俄而臉上清淚掉落，回想起夢中種種，不由得心情沉重。這場夢似夢似幻，歷數(shù)了女兒的一生。

    林如海試圖說服自己，這只是自己擔(dān)憂女兒，“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罷了，可是仔細推敲夢中所見，又覺得合情合理：

    榮寧二府原本就有些治家不嚴，夫人在世時也跟自己多有提及，說是母親偏心二哥。他原本不以為意，想著手指頭有長有短，宮中還傳出過娘娘偏疼小兒子的傳說呢，尋常百姓家偏疼小兒子也是有的。

    但沒想到已經(jīng)如此嚴重，若如此，那么像夢中那樣京中二府藏污納垢、至親算計財帛家財又有何不可能呢？

    假如自己……病故，黛玉帶著豐厚家產(chǎn)，如同小兒懷金過鬧市，自然是連性命都堪憂。

    可若是自己不知道榮寧二府的情況，按照自己的行事方式，也會跟夢中的布局一樣吧？

    夢中的自己的確也做出了合乎情理的布置：托付岳母，相信岳母痛失愛女而對外孫女格外偏疼。試問天下人，自己家人丁散落，宗族又對家中錢財虎視眈眈，臨終時當(dāng)然是相信妻族，何況他們家是國公府，不管是為了名聲還是本身殷實看不上貪那點錢，都可以托付女兒。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惱恨的給了自己一下，縱橫官場那多年，看透過多少人精，卻籌劃不當(dāng)，竟然連孤女都護持不住。夢中看得出賈家治家不嚴，自己隨便打發(fā)幾個送節(jié)禮的婆子跟下人閑聊幾句套套話都能得知真相，而自己居然絲毫沒有防范之心！真真兒是自己千錯萬錯?。?！

    林如海畢竟是官場老手，很快就從悔恨中調(diào)整過來，費盡心思思慮如何補救。如今自己知道了這種可能，不管是夢是真，都當(dāng)為黛玉打算。

    那……可要過繼個兒子？讓黛玉姐弟自立起來？

    林如海搖搖頭。

    如今還早。接來了也養(yǎng)不活。

    太上皇雖然退位卻將朝中大小仍舊牢牢攥在手里，江南官場魚龍混雜，做巡鹽御史的這幾年，他先在剛準備上任時死了一個三歲的兒子，上任后第二年死了妻子，如果按照夢中情景，沒幾年連自己也死會死在巡鹽御史位置上。

    這接二連三的死亡還不能說明什么嗎？他自己也是覺得其中蹊蹺，才讓女兒遠避外祖家，更是特意請了女兒的先生，進士出身的賈雨村一路相陪。

    若是過繼個兒子，只怕跟之前的家人一個下場，也會被黑暗中的那些敵手殺掉，敵在明我在暗，又如何防范得了？

    思及此林如海起身推開窗戶，望著京師的方向擔(dān)憂的遠望，皇上能將自己這落了魄的世祿之家提拔起來，是抬舉自己這做臣子的，既然要做皇上手中這把刀，就不能顧惜身家性命。

    皇上既不想和太上皇撕破父子情誼，又想要江南鹽稅，林如海便只能做這把得罪人的尖刀，做皇上的要臣子死，臣子不但不能婉拒，還只能感恩戴德。

    可黛玉呢？稚子無辜，何必賠上一生？

    林如?；氐阶狼?，案前抽出幾張竹紙，匆匆寫就一封密折，折中歷數(shù)身世，乞求皇上給自己女兒庇佑：……

    ……林家曾襲列侯，今到如海，業(yè)經(jīng)五世。起初只襲三世，因當(dāng)今隆恩盛德，額外加恩，至如海之父又襲了一代，到了如海便從科第出身。雖系世祿之家，卻是書香之族。

    只可惜林家支庶不盛，人丁有限，雖有幾門，卻與如海俱是堂族，沒甚親支嫡派的。今如海年已五十，只有一個三歲之子，又于去歲亡了，愛妻悲慟，亦隨兒而去。微臣膝下只有一愛女……

    ……微臣不敢恃寵，仰祈圣恩垂憐。

    寫完之后林如海封好后裝入報匣，送給心腹專差遞送，悄聲叮囑：“給內(nèi)外奏事處加些銀兩。”

    內(nèi)外奏事處掌管著收發(fā)奏折之事，林如海唯盼著這折子能早日到達皇帝手中。

    寫完密信，林如海又開始籌謀家中資財之事。

    林家家財豐厚，別的不說，光是五代列侯嫁進來的侯夫人的嫁妝便有許多。因為五代單傳，人丁單薄，倒讓那些嫁妝無從分散，積累了五代，再加上生息經(jīng)營，如今已經(jīng)是很大一筆財富。

    林如海命令管家，先將這些嫁妝單子都謄寫幾份，留著以后備用，以防被賈家那等小人最后侵吞。能嫁進侯府，那娘家也是不弱，只不過如今那些人家有的沒落了，有的不再往來，節(jié)禮往來密切的就只有賈家和林如海的祖母娘家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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