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傭愣了愣，萬沒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沉吟許久，才說道：“人生不過短短數(shù)十載，我又能做些什么，不過是希望他健康，平安，幸福罷了。我大約會教他些武藝，為他安一個家，多辛苦幾年，給他牟些錢財和土地，替他籌劃一門親事。不過，十數(shù)年了，有時我倒是真的懷念川東的那個時候，最大的遺憾是，自他出生起，我便很少有過陪伴，對于他，我真的不是一個好父親，所以，若在我身邊長大，他一定會很偏激，會做出許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定會恨我入骨，所以，索性他沒有長大，來江南后，我才漸漸擺脫了許多幻想和僥幸，開始著手實際，對于現(xiàn)在的兩個孩子，我更多的是悉心教導，也算是另一種彌補吧，女兒大些，倒是很成才，男孩子雖然一身血氣，倒是也聽話懂事，而且很是勤奮。”唐傭說完，頓了一下，問道：“龍小兄弟，你呢？對于父親，你是怎樣的情感？”

    龍?zhí)莆⑽⒊聊?，繼而淡淡說道：“我不知道，自母親過世之后，我便一直追隨師父，深居淺出，對于父親，我少時大約有過怨恨，恨他沒有照料好母親；但是到成年經(jīng)事之后，我便沒有那么恨他了，但是我還是不愿意承認他，我想闖出一番成績，用自己的成就去羞辱他，大概就是這樣吧！”

    唐傭笑了笑，回道：“你是個好孩子！如果我的兒子還活著，我就希望他是你這樣的人。哎，年歲不饒人，我老了，從心里開始老了，老了就會懷念故人，你們漠北王龍業(yè)還好嗎？”

    龍?zhí)埔徽?，默默回道：“自去年他攜新王后北上之后，我便再也沒見過他了，他還是那樣，越老越沉穩(wěn)，越老越有手段。莫不是閣下認識漠北王？”

    唐傭笑了笑，神思漸入回憶之中，許久才回道：“算是有些交情吧，我們曾在遼東，塞北數(shù)次交手?！?/br>
    龍?zhí)埔汇叮挥傻脝柕溃骸澳?，誰勝誰負？”

    唐傭哈哈一樂，回道：“勝負很重要嗎？”

    龍?zhí)浦崞蹋人粤藘陕?，才淡淡說道：“不重要，如果重要的話，你就會說出來了。既然不重要，說了又何妨?！?/br>
    唐傭哈哈一笑，回道：“有道理，照我的說法，那就是各有優(yōu)勢吧，他用刀，我用劍，他的刀很快，我的劍很慢?！?/br>
    龍?zhí)埔宦曒p輕地冷笑，默默回道：“那就是閣下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不過漠北王雖然被稱為漠北第一高手，卻從未真正是漠北第一高手，在漠北第一高手面前，閣下未必能勝?！?/br>
    唐傭淺淺一笑，淡淡回道：“是必不能勝，尊師龍邕，便勝我許多。但是現(xiàn)在的你現(xiàn)在的武功大約和我初次獨自行走江湖時差不多?！?/br>
    龍?zhí)颇f道：“我這兩年一直在悟一種刀法?！?/br>
    唐傭聞言，頗為驚奇，淡然回道：“哦？是怎樣的一種刀法？”

    龍?zhí)拼瓜骂^，沉思片刻，回道：“一種足以開天辟地的刀法?！?/br>
    唐傭笑了笑，長舒了口氣，回道：“我曾聽江湖傳言，似乎兩年前，那種刀法驚現(xiàn)銅雀閣，后來又出現(xiàn)在揚州瘦西湖上，被傳為漠北神技。”

    龍?zhí)颇?，冷冷地回道：“是，我皆親眼所見！”

    “那樣的一刀，能模仿嗎？”

    “但有資質(zhì)，一切皆有可能。”龍?zhí)蒲粤T，將墻角的衰草抱在懷中，天氣寒冷，他不由得咳嗽了幾聲。

    唐傭聽著龍?zhí)频目人?，不免感觸到一些舊事，內(nèi)心傷懷，漠然靠著墻壁，許久，才嘆息道：“你這么年輕，不值得被困死于此，我也曾年輕過，也曾陷入絕境之中，也數(shù)次生死難料，命懸一線，但是，活著，活下去，人死如燈滅，莫輕談生死，這就是動力。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br>
    龍?zhí)瞥聊S久，不屑地回道：“那些為道義殞命的江湖人呢？難道為了惜命，竟不顧道義乎？那我為何又要來救閣下？”

    “生不知死，死而忘生。珍惜自己，只有你活著，才能多做一些道義之事，至于大道面前，人命如草芥，豈是我等能左右的？”唐傭嘆了口氣，對于自己，不免感到悲涼，人壽未知，想來不過也就六七十年，而自己已過了多半，而年輕人沒有經(jīng)歷過自己所經(jīng)歷的，走的路太少，又怎能體會到自己的心情，不由得靠在冰涼的石壁上，望向洞口，山下既是太湖，隱隱可聽見波濤聲，有太多個午夜，只有隱隱約約的波濤聲才能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沉默許久，才說道：“救人，先救己，說說看，你對于那一刀領悟到什么層面了？我雖所學不深，但是也曾得高人指點，雖不才卻也**有二十多年江湖經(jīng)驗，對于某些境界也有些自己的領悟，興許能助你度過瓶頸。”

    龍?zhí)坡勓?，頗為不以為意，淡淡說道：“咳……咳……不用了?！毖粤T，將身子裹得更緊了些。

    唐傭自討沒趣，苦澀一笑，對于這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他有太多的疑惑和無法理解，但人生不就是如此嘛，如臨深淵，誰能知道究竟，誰又能真正的坦露心生。沉吟片刻后，才漠然說道：“大凡武功，莫過于十六個字，大繁若簡，舉重若輕，返璞歸真，固本窺元。我能說的只有這些了，希望對你有所幫助。你很年輕，但是年輕有許多時候未必就是放縱和自負的資本，把眼界放寬一些，心有多博，武功才能練到多高?！?/br>
    龍?zhí)坡勓?，心中翻滾不已，久久不能平復，一陣寒意襲來，龍?zhí)撇挥傻么藥卓跊鰵?，一陣猛烈的咳嗽之后，眩暈感頓生，抱著一大摞衰草，不由得昏睡了過去。噩夢連連，仿佛烈火和冰窟不間斷地鞭笞著自己的身子，龍?zhí)品路饛囊粋€冰窟墜落下去，落在烈焰焚燒的火山之中，滾滾的熱泉水奔涌而下，龍?zhí)普驹谧畹吞?，抬頭仰望無盡的長河，guntang的熱泉水壓得他幾乎就直不起身子來，雙膝跪地，雙手后放，傾斜著身子，任憑guntang的泉水拍打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直打得他全身劇痛，如無數(shù)根長針扎在前胸的皮膚上，整個身子似乎都即將燃燒起來，潮濕的熱空氣讓人窒息，龍?zhí)拼贿^氣來，全身猛烈地顫抖著，似乎整條熱泉的重量都強壓在身上，拼盡全力都舉不起來。漸漸地，熱泉消滅，化作巨大的冰柱往下掉落，龍?zhí)扑查g便如身處漫天箭雨之中，閃轉(zhuǎn)騰挪，終究難以避開冰柱，只覺得肩頭骨頭和肌rou的撕裂感痛徹心扉，龍?zhí)七M退無路，但是求生是人類的本能，龍?zhí)撇挥傻门e起雙手，以手為刃，將刀法融入在手掌之中，雙掌大開大合，刀法綿密，威力巨大，頃刻間便將頭頂?shù)谋髯鏊槠?，散落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龍?zhí)浦挥X得渾身漸漸開始發(fā)熱，刀法也愈發(fā)成熟，越來越得心應手，將全身圍裹得密不透風，連肩上的疼痛感都頃刻間消滅得無影無蹤，龍?zhí)浦挥X得渾身活力無限，似乎被熱泉所壓抑住的力量這一刻完全迸發(fā)出來，時間越久，龍?zhí)圃桨l(fā)活力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