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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娘的悲哀 第77節(jié)

    元衿蹙了蹙眉, 放下手中巾帕,面色不虞道:“你來做什么?!?/br>
    她原以為經(jīng)過昨日那樣尷尬的場面,他應(yīng)當(dāng)無顏再踏進(jìn)乾坤殿才對, 沒想到還真來向她請安了。

    他以前可不是這般沒臉沒皮的人,少年天才,何等恣意驕傲,哪怕天道在上, 亦從不肯彎腰分毫。

    容辭面不改色地直起身,目光牢牢粘在她身上:“陛下是微臣的妻主,依照九州的規(guī)矩,夫妻視為同體, 故而微臣自然該與陛下一起進(jìn)膳上朝, 以免引來他人非議?!?/br>
    “你威脅朕?”

    “微臣不敢, 只是陛下昨日親口說過……”

    他剩下的話并未說完,但元衿明白他的意思—

    “各司其職, 遵從自己所代表的角色?!?/br>
    他是在用她的原句警告她。

    “既然如此,主君請坐?!?/br>
    元衿收斂起自己的情緒, 命人搬了把椅子放在對面,客客氣氣道。

    容辭微微頷首, 撩袍坐下, 墨眸淡淡掃過元衿身旁的少年,眼底寒光一閃而過。

    霍玨一點兒也不害怕,甚至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愈發(fā)緊挨元衿, 指了指中間的大盅,纏著身邊的人道:

    “主人,我想喝羊奶?!?/br>
    元衿只瞥他一眼,便知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配合地盛了碗奶放在少年面前,不忘對著容辭道:

    “主君隨意?!?/br>
    容辭默默斂眸,權(quán)當(dāng)沒看到,盛了份白粥自己慢慢喝起來。

    倒是霍玨,見主人居然有空搭理那老男人,當(dāng)即不滿地抱住她藕臂,下顎點了點跟前羊奶,理所當(dāng)然道:

    “主人喂我喝?!?/br>
    元衿這回沒再慣著他,斷然抽出自己左臂,偏首低斥:“這么大人了,怎么還跟三歲小孩子一樣,自己喝。”

    “可以前主人都會親手喂小狐貍的!”某人開始無理取鬧起來。

    “你現(xiàn)在還是小狐貍么,”元衿挑眉,食指點了點他白皙的腦門兒:

    “收起你那點小心思,給我好好吃飯?!?/br>
    少年嘴巴一癟,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真兒一直都是小狐貍呀,主人嫌我煩了么?可主人昨夜還喚我寶貝,答應(yīng)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

    元衿恨不得直接把他嘴捂上,感情“寶貝”這倆字兒過不去了是吧,她發(fā)誓以后在床上絕不胡說八道了!

    “陛下,”正在這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陡然介入進(jìn)來:“臣聽聞慕九州各地內(nèi)亂四起,不知陛下作何打算。”

    元衿終是端起碗,喂了某人一勺奶,也不抬眼看他,只應(yīng)聲回道:

    “朕近日也在研習(xí)此事,主君有何見解。”

    “微臣以為,九州之局,勢在大合……”

    “主人,我餓了?!?/br>
    “你不是正喝著奶么?!?/br>
    “我還要吃葡萄,吃藕餅,主人喂我?!?/br>
    “你想累死主人嗎?”

    “主人那么厲害,怎么會累呢?”

    “吃東西也堵不上你的嘴。”

    “真兒說的是實話呀……”

    容辭說了一半的話就這樣被兩人若無其事打斷,他目光一點點沉冷下來,看著對面那人對身旁少年予取予求的寵溺神態(tài),掩在袖中的手緊緊攢握成拳,極力克制著心底那不斷叫囂著的瘋魔暴戾之狀,深深吐出一口濁氣,盡量平和道:

    “陛下,食不言,寢不語。”

    元衿雖不是很待見容辭,卻破天荒同意他這句話,轉(zhuǎn)頭便瞅向魅色惑人的少年,一本正經(jīng)復(fù)述道:

    “聽見了么,食不言,寢不語?!?/br>
    霍玨鳳眸輕勾,瞇著眼滴溜一圈,突然配合道:“好啊,我聽主人的,食不言,寢不語?!?/br>
    元衿拿著葡萄的手一頓,不由睨眸瞥向他,這家伙有這么老實?

    霍玨低頭一口舔掉她指尖的葡萄,果然沒再說話。

    整個殿堂似乎都安靜下來,一時間只剩下三人若有若無的咀嚼聲。

    容辭耳根子總算清凈片刻,情緒亦漸漸冷靜下來。

    然而卻在這時,桌子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一來一回掃動,他微微蹙額,垂眸一瞟,頓時血氣上涌!

    只見桌面下,一條狐貍尾巴正悄悄朝阿衿那邊伸過去,又勾又纏,一點一點繞住她雙腿,接著循跡而上,偷摸纏上她腰身……

    容辭遽然抬頭,利眸刺向勾勾搭搭的二人,握著銀筷的手指愈來愈白。

    元衿自然察覺到了狐貍私底下的小動作,不由側(cè)目而視,拿著筷子另一頭敲了下自個兒腰上那毛茸茸一團,用眼神示意他適可而止。

    可少年不但沒收斂,反而纏得更緊了,一張美艷的小臉更是得意地湊上前來,大有你奈我何之意。

    容辭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好不容易穩(wěn)住的心跳復(fù)又劇烈震動起來,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能生氣,他必須把最好的一面呈現(xiàn)給阿衿,至少不能在阿衿面前暴露對狐貍的惡意……

    然當(dāng)他看見幾乎貼至阿衿身上的少年時,驟然間拍案而起,銀筷“啪”地一聲滾落于地。

    對面兩人皆是一驚,下意識被他的動作吸引去目光。

    “主君這是何意。”元衿皺眉不悅地望向他。

    “你問我何意?我倒要問問你們究竟在做些什么!”

    “你在質(zhì)問朕?”

    “阿衿!”容辭眼眶泛紅:“即便你生我的氣,又何必如此縱容這畜牲……”

    遽然間那碗沒喝完的羊奶盡數(shù)潑在他臉上,瀕臨失控的聲音瞬時戛然而止。

    元衿同樣站起身,冷冷看著他,一字一句強調(diào):

    “真兒不是畜牲?!?/br>
    “你才是?!?/br>
    畜生。

    *

    云七像幽靈一樣飄回乾坤殿,整個紙身軟軟耷拉著,垂頭喪氣的,連金光都暗淡下來。

    因為此刻它的紙片里正隱藏著一縷寒冰規(guī)則,隨時都有可能被人家撕成碎片。

    這都要怪容辭太jian詐了,不僅對它誘之以利,還強制性在它的規(guī)則里埋了個天雷,脅迫它為他辦事。

    紙人看向不遠(yuǎn)處趴在樹下的小狐貍,頗有些心虛地縮了縮腦袋。

    玨玨啊,不是我想出賣你,是容辭太卑鄙了,放心,就算挖坑,我也會力所能及給你提示的……

    紙人自顧自碎碎念一通后,悄悄朝狐貍飛了過去。

    “玨玨,我回來了?!?/br>
    大樹下狐貍尾巴百無聊賴掃了掃,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一副誰來也不想理的模樣。

    云七一看便知大魔王現(xiàn)下心情肯定不太美妙,于是識相的沒再繼續(xù)煩他,只化作閃閃金光隱匿于周圍。

    事實上,霍玨此刻的確十分煩躁,他如今滿腦子都是“畜牲”這個詞。

    畜牲畜牲……憑什么所有人都要罵他畜牲!

    當(dāng)年在云瀾大陸,他的養(yǎng)父母為了趕走他,也大罵他畜牲,一邊用掃帚趕一邊罵,從那時起他便知道,其實在別人眼里,他這只狐貍或許就只是個畜牲而已。

    所以,主人也是這么看待他的么?

    如果他當(dāng)真是個小畜牲的話,又怎么配得上主人呢?

    可是如果離開主人,他會生不如死的!

    他又回憶起今早容辭那鄙夷的神態(tài),頓時怒從心起,“蹭”地一下站起來揮舞著爪子,口中還念念有詞。

    另一邊元衿將將進(jìn)門,便瞧見這小家伙一臉憤懣的模樣,爪子一下一下刨著黑土,搖頭晃腦地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她嘴角不由自主彎起,徑直走過去將小東西抱了起來,握著它前爪戲謔道:

    “你又作什么呢,爪子刨壞了主人是會心疼的。”

    小狐貍迷茫地抬起頭,眨巴眨巴眼,尖耳朵突然縮了縮,拱在她懷里羞澀了一小下下,方才扭著尾巴失落道:

    “主人,真兒真的只是只畜牲么?”

    元衿一愣,這才反應(yīng)過來小家伙是被今早那人的言論傷到了,心中厭煩復(fù)又增加幾分,低頭揉揉狐貍小臉:

    “真兒自己覺得呢?”

    霍玨見主人并沒有給它想要的答案,整只狐更加失落了,烏眸中的光也一點點暗下來,軟趴趴沒有了氣力。

    元衿見狀抱著它來到殿內(nèi),甫一揮手,他們周圍驟然顯現(xiàn)出無數(shù)影像,全都是一只火紅皮毛的小狐貍,仰著腦袋跟隨主人,小臉寫滿喜怒哀樂,看上去靈動極了。

    “真兒覺得,小狐貍像畜牲么?”

    狐貍睜大眼睛,而后扁扁嘴巴道:“像啊……”

    元衿再次抬手,影像中的另一半赫然變成了凡人豢養(yǎng)的普通牲畜,有雞鴨牛羊,同樣也有各類狐貍,它們麻木地擠在一起,日復(fù)一日接受喂食,最后等待被宰殺的命運,與旁邊的小紅狐形成鮮明對比。

    “現(xiàn)在呢?”元衿偏首看向它。

    小狐貍盯著空中影像,兩只眼睛漸漸明亮起來,卻還是扭捏道:

    “可在別人眼里,小動物都是畜牲……”

    “真兒,世間生靈繁多,本無高低貴賤之分,獸類若生出靈智,亦可求得大道長生,豈不聞仙、妖、冥、魔,乃止神族,皆可尋見奇獸蹤跡?”

    “故說出這句話的人,才叫狹隘無知?!?/br>
    小狐貍聽到這里總算高興了,開開心心在她懷中翻滾幾圈:

    “主人說得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