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色的旗服，領邊和袖口是青鍛作底的大團粉色牡丹花，包頭旗髻上戴的全是金飾，正中央是朵金花，左邊插了枝金鳳銜珠的步搖。

    耀眼的金色，加上亮麗的妝容，盡顯華貴之感。

    淑妃昂首挺胸的走到佟寶珠跟前五步遠的地方，雙手握于胸前，上身微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嬪妾鈕祜祿氏淑妃參見貴妃娘娘，祝貴妃娘娘萬福金安?！?/br>
    佟寶珠切實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份的貴重。這么大的氣勢，還是要向她行禮。

    她來這里時，繼后剛?cè)ナ罌]多久。小主們都很素凈，宜嬪在打扮上稍微張揚一些，也不及此時的淑妃一半搶眼。

    而且她們行的都是問安禮，基本還是走個過場，這么正式的還是頭一回見著。

    “恭喜淑妃了?！辟氈檎泻糇显疲翱旆鍪珏??！庇中Φ溃骸盎噬虾芟矚g你呢，賜了‘淑”字。真讓本宮羨慕。本宮入宮一年多了，還沒賜封字?！?/br>
    淑妃坐下來后，揚眉笑道：“jiejie說笑了。jiejie是貴妃，沒有字也高嬪妾一頭?！?/br>
    “都是伺候皇上的人，不分高低?！辟氈樾σ饕鞯溃俺辛嘶识?，按例是有賞的。本宮這里沒什么好東西，meimei別嫌棄?！闭f完，招手讓容嬤嬤捧上賞賜。

    一柄蜜色的玉如意，一件雪狐毛料，一套青藍色合彩珠花頭面，還有兩匹蜀錦。

    樣樣都是上品，基本上是承乾宮能拿出來的最貴重的禮物。

    “謝貴妃娘娘賞?！笔珏憩F(xiàn)得不咸不淡的。賞賜自有宮女嬤嬤收著，不用主子親自接。

    淑妃看著佟寶珠鬢間的梅花玉簪，摸著自己發(fā)間金鳳銜珠的步搖，嬌笑道：“皇上說，給嬪妾再添兩名宮女?？墒窃偬韮擅瑡彐獙m里便是八名宮女，越了規(guī)矩?？墒遣唤?，又拂了皇上的心意，嬪妾不知如何處置。向貴妃娘娘討教。”

    后宮的規(guī)矩是：妃位配六名宮女，貴妃、皇貴妃八名，皇后十名。

    佟寶珠微笑道：“meimei留著吧。皇上是一國之君，是后宮之主，皇上的話便是規(guī)矩。就是再加六名，也不過分。”

    “嬤嬤，你看到了吧。佟佳氏今兒生氣了?！被氐絻π銓m后，淑妃得意地笑，“本宮以后每隔兩天，就去給她請安，順便添堵。表面上裝好人，暗地里插刀子的事，誰還不會干了?！?/br>
    此時太后剛到慈寧宮。

    淑妃從她那里離開，她就尋思理由來見太皇太后。最后實在想不起來理由，把小灶上的糯米粥盛了一碗，帶著來了。

    問安客套的話說完，太后不經(jīng)意似地問：“皇額娘，皇帝是要抬舉鈕祜祿氏？”

    太皇太后端起粥碗，笑道：“誰知道呢，皇帝沒在這兒提過。他現(xiàn)在不愿意告訴哀家的事，哀家也懶得問?！苯又终f，“你也是聽到后宮里的動靜了吧？由她們鬧騰去。反正誰也不敢給咱們上眼藥?！?/br>
    太后今年四十二歲，是太皇太后的侄女。年輕的時候不受順治皇帝待見，也未曾生養(yǎng)，靠著太皇太后的呵護，保著了皇后之位，又成了皇太后。

    眼下里，康熙是待她不錯。

    可是以后呢？所以，后宮誰主事，誰是皇后，對她來說很重要。

    何況她還有個侄女在宮里，入宮一年多了尚未承寵。太皇太后一直不提，她也不敢問。

    鈕祜祿氏那一家子，往慈寧宮里跑的勤，可是很少去她的寧壽宮。反倒是佟佳氏這些年，明的暗的沒少孝敬她。

    “兒媳覺得貴妃人是個不錯的，做事穩(wěn)當，考慮事情也周到?！碧笳f的很含蓄：“就是不知心胸怎樣?；实圻@么抬舉鈕祜祿氏，怕是要醋了?！?/br>
    太皇太后食了口粥，說：“皇帝是念情的，佟佳氏畢竟是他母家，拋開別的不說，就憑這一點，貴妃就占著優(yōu)勢。”

    轉(zhuǎn)話又道：“你那時候跟佟佳氏不對付，哀家還以為你會對貴妃心存介蒂。能有這份平常心就好?！?/br>
    太后訕訕地笑道：“那時候年齡小，不懂事。”

    太皇太后道：“對了。皇帝昨晚跟哀家提了一嘴，說是準備讓大阿哥回宮，暫時放在你那里。別想那么多，皇帝是看重你的?！?/br>
    太后：“……”這不是棵燙手的山芋嗎？大阿哥那么金貴，好不容易長到了六歲，在她跟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該如何是好？

    乾清宮里也在談論大阿哥的事。

    康熙留了佟國維一起用午飯，飯前凈手的時候，他問：“朕準備接大阿哥回宮，由誰來照顧大阿哥合適呢？”

    佟國維早就反復思考過這個問題，但他仍裝著想了一番的樣子，才接話：“臣認為放太后那里合適?！庇纸忉專疤侍竽昙o大了。撇開太皇太后不說，能讓人放心的，只有太后。”

    康熙笑道：“佟大人，你知道朕喜歡什么樣的人嗎？”

    佟國維毫不猶豫道：“天子心思，臣不敢揣測?！?/br>
    “佟大人是要么不說話，要么說朕想說的話。朕喜歡的是跟朕意見相左的人，能讓朕看到不同的想法?！笨滴蹀D(zhuǎn)話道：“但前提是，與朕意見相左的想法是對的。而不是故意與朕作對?！?/br>
    佟國維：“……”天子近臣難當啊！究竟是讓往左，還是往右？

    午飯后，佟寶珠翻看紅云從敬事房抄回來的月事記錄，看到博爾吉特氏上個月的日子是二十七日。

    她在心里默算了下，今天是初九，十三天了；又看了看她的月事周期是三十一天。五天內(nèi)易受孕。安全期間，七日內(nèi)不能承寵。

    還未享受男女之事的好，就有了身孕，這可不行。最起碼也要半年后，反正她本人也不急。

    淑妃、榮嬪這兩個人，一個是不聽她的；一個已經(jīng)有了一兒一女，暫時不用她cao心。

    惠嬪有大阿哥，也不急。

    佟寶珠挨個看了之后，把目光落在了庶妃納喇氏和常在郭絡羅氏的名字上面。

    這兩位最近易受孕，年齡也合適，一個二十一歲，一個十八歲。

    若是五日內(nèi)，康熙召幸她，就把這兩位推出去。佟寶珠盤算過之后，心情輕松了不少。

    著人叫來的胡太醫(yī)，問他家里可有女子行醫(yī)。

    這幾個月，佟寶珠沒少向胡太醫(yī)請教醫(yī)學上的問題。兩人也算是熟人了。他笑問：“娘娘有事？臣的孫女懂醫(yī)術(shù)?！?/br>
    佟寶珠遂問道：“多大了？她嫁人了嗎？”

    提起他孫女，胡太醫(yī)就頭疼。

    “十七了，尚未成親。不聽話的很，跟個男孩子似的，四處跑著當游醫(yī)?！?/br>
    “您問問她，愿不愿意到太醫(yī)院供職?！辟氈榈?，“但有個條件，需要成親的?！?/br>
    沒成親的，經(jīng)常在宮里晃悠，被康熙看中就麻煩了。

    這不等于害了人家嘛。

    “謝謝娘娘好意?！?/br>
    胡太醫(yī)激動道：“她就是想進太醫(yī)院，跟臣嚷嚷過多少次了?？杀境睦镉信舆M太醫(yī)院的？臣也沒敢提過這事。要是能進太醫(yī)院，今晚成親都行，有現(xiàn)成的好人家等著。是那丫頭一直不愿意?！?/br>
    “什么事都要有人做第一次。胡大人既是這么說，本宮找機會在皇上跟前提提。暫時先不要告訴她，省得最后沒成，讓她失望?！?/br>
    胡太醫(yī)又要道謝，佟寶珠止著了他的話，問道：“太醫(yī)院誰最擅長小方脈？”

    第16章 看書

    小方脈就是現(xiàn)代的兒科。

    關于擅長這回事，并不是官位高的最擅長。一般情況下，官位高的，都是人際關系比較好的。

    就比如胡太醫(yī)，是正六品的御醫(yī)，在他上面還有從五品的院判和正五品的院使。

    佟寶珠與幾位御醫(yī)均有接觸，發(fā)現(xiàn)胡太醫(yī)醫(yī)術(shù)最高最有責任心。

    她跟前沒孩子，把小方脈的御醫(yī)都一一傳過來交流不大妥。

    只好問了。

    胡太醫(yī)不明白貴妃問此話何意，本著負責的態(tài)度，斟酌了一番后，說道：“依臣看來，在小方脈里，朱純大人和俞茂鯤俞大人的醫(yī)術(shù)最好?！?/br>
    佟寶珠看他說話的時候猶豫不決，遂問道：“他們之間有什么區(qū)別？”

    “朱大人性格沉穩(wěn)，醫(yī)術(shù)好，沒把握不落筆開方，讓人放心。俞大人年輕膽子大，勇于嘗試新方子，治好過朱大人不敢治的雜癥，但有時候太過冒險；”胡太醫(yī)鄭重地說，“臣認為，小方脈還是求穩(wěn)，畢竟孩子的體質(zhì)與大人不同，經(jīng)不起折騰。”

    話是說的不錯。

    但佟寶珠此時需要的是一個大膽，有想法的人。

    把胡太醫(yī)送走之后，她又著人去請俞太醫(yī)。

    等俞太醫(yī)的時候，容嬤嬤跟她說，家里傳信過來了。

    “佟大人讓娘娘穩(wěn)住心神，莫要被外界事物影響心情。還說讓娘娘向萬歲爺提出，讓淑妃協(xié)理后宮?！?/br>
    “本宮若是不想提呢？”佟寶珠淺呷著清茶，若有所思地問。由她全權(quán)管理后宮，才好安排小主們排隊承寵的事。

    容嬤嬤：“奴婢贊同佟大人的話，手中各有權(quán)利，才能分高下出來。何況萬歲爺也有心讓淑妃協(xié)理后宮，或許是在等娘娘主動提出來。”

    “本宮不想提。本宮提了，萬一皇上答應呢?！?nbsp;佟寶珠雙手抱著茶盞，笑道：“后宮事務表面看是在主子手里，其實是在管事嬤嬤手里。本宮看了，淑妃身邊的嬤嬤遠不及你。后宮事務分到她手里，本宮不放心?！?/br>
    容嬤嬤趕忙說：“娘娘莫要說這種打趣的話，下人們都是跑個腿，權(quán)利在主子手里……”

    容嬤嬤還想說什么，佟寶珠截著了她的話：“嬤嬤沒想過查一下本宮在暈倒之前反常的原因嗎？本宮雖然記不起來了，但可以肯定這里面有隱情?！?/br>
    佟寶珠來這里的當天就問了容嬤嬤，她為什么會昏迷。

    容嬤嬤說的是，她昏迷前的那段時間，精神一直不大好。起初是郁郁寡歡，自繼后去世，更加嚴重。問她可有心事，她也不說，只是嘆氣。

    早晨梳頭時昏倒在梳妝臺前。

    正是因為這樣，容嬤嬤覺得失憶也未必是壞事，尤其是看著她的身體和精神都是越來越好。便私心的不想讓她記起以前的事，這也是她沒告訴佟家人的原因之一。

    “人應該往前看。娘娘醒來后，身體并未覺得有何異樣，何苦糾結(jié)以前?！?/br>
    “萬一是有人對本宮使了什么手段呢？”佟寶珠放下茶盞，看著容嬤嬤，神神秘秘地低聲道：“嬤嬤，你仔細想想。這宮里的女人錦衣玉食，吃的精細又有醫(yī)術(shù)高明的太醫(yī)，為什么都不長命？趁著后宮管理權(quán)都在我們手里，嬤嬤查查這背后的原因。省得本宮再次暈倒?！?/br>
    容嬤嬤：“……”

    佟寶珠：“嬤嬤若是查出來誰讓本宮暈倒，致使本宮失憶了。本宮定不會饒過他。嬤嬤去查吧?！倍嘟o她找些事多，才不總是盯著自己。

    容嬤嬤：“……”失憶后遺癥最嚴重的就是，娘娘性格看似同先前一樣柔和，實則十分強硬。她決定的事，若是有人反對，她會擺出諸多理由說她是對的。

    俞太醫(yī)比佟寶珠想象中的年輕許多，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瘦瘦的，容長臉，一看就很能干。

    還未開口說話，佟寶珠便對此人有了三分的滿意。

    兩個人的談話是在承乾宮西次間里進行的。

    很多年后，對于當時的情形，俞太醫(yī)還記得清清楚楚。西次間南側(cè)窗戶下，安置著擺有小茶幾的暖塌。

    屋中央有一張鋪著淺藍色桌布的八仙桌。一東一西的位置，分別擺著兩把圈椅。

    他坐在東邊，貴妃坐在西邊。

    八仙桌子上的廬山云霧茶，冒著裊裊清香。不像是到了貴妃的宮殿，倒是像進了某處茶閣。

    貴妃第一句話說的是：“俞大人，你對痘癥有什么看法？”他來承乾宮的路上，反復思索，貴妃娘娘找他會是什么事。

    這個問題，沒有想到。

    但他研究過，目前尚無結(jié)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