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寶珠爽利地準(zhǔn)了，當(dāng)天就讓暢春園的總管給德妃安排回宮的車輛。

    這日，終于得了機會。她著人詢問過康熙后，在集鳳軒里擺了晚宴。皇子們只邀請了大阿哥和五阿哥。

    阿哥們中間，也就只有五阿哥不會奪人的風(fēng)頭。這讓佟寶珠更加確信，一個孩子的后天成長，比先天的性格，影響力更大。

    五阿哥是太后撫養(yǎng)大的，自小就給他灌輸了不爭不搶，安守本分的思想。

    只看性格，完全想象不到他是宜妃生的。而且他明知道自己是宜妃生的，和宜妃也不親近，和九阿哥也不親近，大部分時間都獨來獨往。

    “皇額娘，怎么沒叫老四過來？”五阿哥剝著瓜子，說：“今兒課上，張師傅還夸贊老四才思敏捷?！?/br>
    佟寶珠笑道：“本宮見他的次數(shù)多。見你和大阿哥的少，趁著這兩日剛住進來，課業(yè)不太緊，一起用膳。”又道，“你皇阿瑪用膳的時候，不喜歡人多太吵鬧?！?/br>
    五阿哥盯著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道：“皇額娘，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第148章 心愿

    佟寶珠去想, 她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

    以前是想回家。

    回到那個自由自在，有父母疼愛，有同事朋友的現(xiàn)代。

    后來，漸漸地喜歡上了這里。她的心愿是, 康熙不找她的麻煩, 讓她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再后來, 她的心愿是公主們在婆家不受氣；阿哥們能像現(xiàn)在這樣, 兄友弟恭, 互敬互愛到老。

    現(xiàn)在, 她只想活得更久一些。好好享受這里的生活，等老了, 成為這些皇子公主們的心靈依靠。在他們疲憊、委屈或是悲傷的時候，陪著他們說說話。

    “晉封為皇后？”佟寶珠低聲笑道。說話的時候, 從宮人端進來的托盤中，端起一盞茶放在五阿哥跟前，又遞了濕巾給他，“你皇阿瑪就快過來了，來喝兩口水，等著用膳吧?！币馑际? 不讓他吃瓜子了。

    五阿哥接過濕巾，擦著手說：“皇額娘早晚都是皇后，現(xiàn)在只是差一個晉封的契機罷了。除了這個呢？皇額娘還有什么心愿？”

    “榮寵不衰？”佟寶珠笑呵呵道，“只要有你皇阿瑪?shù)暮駩郏褪裁炊加辛?。?/br>
    “皇阿瑪也不是萬能的, 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本艢q的五阿哥說話語氣, 比大阿哥還要穩(wěn)重, “皇額娘有具體想要的東西嗎？”

    話剛落, 院子里的宮人傳話：“萬歲爺來了?！本o接著，“兒子給皇阿瑪請安”“請萬歲爺安”的聲音響起。

    因為有五阿哥在，佟寶珠也跟著原地跪了迎接。

    “臣妾給皇上請安。”

    “兒子給皇阿瑪請安。

    “都起來了吧，在宮外，沒那么多規(guī)矩?！笨滴醮蟛竭M來，走到佟寶珠跟前，撩起衣擺，大馬金刀地坐在了她方才的位置，中氣十足地說，“老五，朕進來之前，你跟皇貴妃在聊些什么？”尋常的問話，卻透著居高臨下的威嚴(yán)。

    近兩三年，康熙開始把皇子們當(dāng)成朝臣對待，在他們面前十分著重自己的言行舉止。

    “謝皇上?！?/br>
    “謝皇阿瑪。”五阿哥站起身后，塔拉著眉眼，低聲說：“回皇阿瑪?shù)脑挘瑑鹤釉趩柣暑~娘什么時候晉封皇后?！?/br>
    康熙和跟在他后面進來的大阿哥，怎么也沒想到，兩個人在談?wù)摶屎蟮膯栴}。

    大阿哥十分緊張，這是要挨罵的?。x封皇后這種事，怎么能拿出來討論嘛。就是討論，也不該在皇阿瑪跟前說。

    老五，你這個呆子！

    康熙面無表情地看向佟寶珠。

    佟寶珠在努力的想怎么回答，才能挽救目前的局面。聽見五阿哥若無其事地說：“皇額娘還沒來得及回答，皇阿瑪就進來了?！卑咽聝喝珨埖搅俗约侯^上。

    不能讓一個孩子替她頂包！佟寶珠趕緊說：“五阿哥問臣妾最大的愿意是什么，臣妾說是想當(dāng)皇后。五阿哥順口就問，什么時候會晉封?！庇譃樽约洪_脫，“不想當(dāng)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dāng)皇后的妃子不是好妃子。懇請皇上莫要責(zé)怪臣妾?！?/br>
    大阿哥笑著接話：“皇額娘說的是！人應(yīng)該有遠大的理想和目標(biāo)?！辈坏瓤滴鯌?yīng)話，就轉(zhuǎn)移了話題，“今晚有烤魚，是老九帶人在湖邊抓的?；拾?，是先上烤魚呢？還是同膳食一起上？”

    “一起吧。”康熙道。

    康熙在的地方，氣氛本來就很僵硬緊張，因為封皇后這個禁忌話題，使得緊張的氣氛里又增加了沉悶。

    直到膳食擺上來，佟寶珠一一介紹菜品，氣氛才緩和了些。大阿哥正要問康熙，他什么時候才能建府出宮時，五阿哥看向康熙，鄭重地問道：“皇阿瑪，什么時候給皇額娘晉封?！彪m然是問話，卻用的陳述語氣。

    沒等康熙發(fā)話，接著又道，“大家都知道，皇額娘早晚是皇后。既然是這樣，何不早些晉封。好事趕早嘛！”

    單聽他的說話，好像是康熙故意壓著不封似的，而他在努力說服康熙。

    康熙心中不悅，裝著沒聽見，只管吃自己的菜。民間的話說的好?。“臀米右廊?。平日里，不聲不響的老五，竟敢這么跟他說話。

    佟寶珠和大阿哥又緊張起來。

    五阿哥像是沒覺察到康熙的不滿情緒，楞頭楞腦地笑道：“坐在一起吃飯，就是一家人。兒子想到什么，就說什么。若是說了不該說的，還請皇阿瑪原諒?！苯又聪虼蟀⒏纾按蟾?，你老踢我干什么？”

    大阿哥：“……”低頭朝桌下看看，抬起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沒踢你，你別冤枉好人。”通紅的臉色，出賣了他。但他堅持不承認，扭頭四處看，“是不是鬧鬼?。柯犝f草木多的地方，容易生妖靈?！?/br>
    佟寶珠笑道：“這些孩子，出了皇宮就當(dāng)真不再拘著了。不管在哪里，你皇阿瑪還是你皇阿瑪，是大清國的皇帝，基本的規(guī)矩還是要有的。食不語啊，專心吃飯。”

    康熙更加郁悶！在皇貴妃面前，孩子們把他當(dāng)外人；在孩子們面前，皇貴妃把他當(dāng)外人；反正里里外外，他都是個與他們無關(guān)的一個外人。人人都防著他。

    皇貴妃是他的，孩子們是他的。可在他們心里，他卻只是一個皇帝。

    這種局面，著實令他難過。

    直到晚膳結(jié)束，康熙也沒回答五阿哥的問題。全程面無表情。大阿哥嚇得不敢再多言，提前想的求見理由，也憋回了肚子里。

    讓五阿哥過來，本來是想著多一個人好活躍氣氛呢，結(jié)果氣氛快被他搞死了。佟寶珠干著嗓子另提了兩個話題，都沒說起來。

    康熙準(zhǔn)備回青溪書屋時，她直接提醒：“大阿哥，你不是有事要跟你皇阿瑪說嗎？怎么不說了？”

    康熙沒來之前，大阿哥說過是因何事求見，沒等他開口，五阿哥說：“宮里有什么不好？干嘛一心想要搬出去！別再追著問了?；拾斝睦镒杂袥Q斷，該給你建府的時候，自然就建了。你這樣急著搬出去，好像是嫌棄兄弟們，不想跟兄弟住一起似的?！?/br>
    大阿哥：“……”究竟誰是大哥！怎么聽著像是大哥在訓(xùn)小弟。趕緊對著康熙說，“兒子沒這個意思，兒子就是問問，好心里有個數(shù)?！?/br>
    康熙扭頭看看大阿哥，又像是不認識似的盯著五阿哥看了半天，然后朗聲道：“起駕，回青溪書屋?！?/br>
    康熙離開后，佟寶珠和大阿哥明顯松了口氣。五阿哥道：“你們那么怕他干嘛，他又不會吃人。說錯話，最多是責(zé)怪幾句。老九把自己的辮子剪了誣陷老八，不才關(guān)了十天的禁閉。還有吃的喝的供著。”

    大阿哥擰著秀氣的眉毛，道：“老九才多大！我們多大了？你是沒挨過罵，不知道皇阿瑪罵起人來，有多嚇人。那氣勢，像是要把人拉出去砍頭似的，讓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發(fā)皮發(fā)麻?！?/br>
    “放心吧?；拾攲捜手螄?，不會隨便砍頭?！蔽灏⒏缫臼值?，“皇額娘，兒子告退，您也早些休息?！?/br>
    五阿哥離開后沒多久，黃忠過來稟告，說是五阿哥還沒回到住處，就被康熙派的人叫去了。

    “你怎么知道？”

    “方才五阿哥身邊的哈哈珠子過來說的，他說是怕他主子受罰，來跟娘娘說一聲?！?/br>
    佟寶珠沒過問這事。她知道，康熙不會重罰五阿哥，頂多是說教幾句，甚至不會大聲斥責(zé)?？滴鯇μ髮m里的奴才們都格外寬容，別說是太后養(yǎng)大的五阿哥了。

    后來再見面，康熙沒再提這晚的事。至于康熙把五阿哥叫去說了什么話，佟寶珠一直不得而知。

    住進暢春園的第十二天，聽說有人彈頦納蘭明珠結(jié)黨謀反。謀反是滅門的死罪，跟納蘭明珠有過來往的朝臣，人人驚慌。一時間，整個朝堂動了起來。

    清溪書屋每日來往的人不斷。住在暢春園的兩個月，康熙一次也沒翻牌子。晚膳后散步，路過集鳳軒里歇腳，順便宿了三四晚。

    “他們先是彈頦貪污受賄，說官已經(jīng)被納蘭明珠和余國柱賣完了；后來又彈劾結(jié)黨?？稍诮衲曛?，朕從未收到過彈劾的奏呈。朕在眾臣眼里，難道是昏君嗎？此前竟無人敢上奏。”康熙接著又道，“此次有人敢起頭上奏，可能是朕把納蘭明珠裝進花瓶里引起的。流傳出去之后，他們知道朕對他的不滿?！?/br>
    佟寶珠說：“御史的奏呈為了引起注意，往往喜歡夸大其詞。水至清則無魚，有些事有些人皇上是了解的，沒動搖國本，就想慢慢處理。拿掉一個，又能如何呢？改變不了暗中收賄賣官的情況。說不定換一個人上來，能力不如他們，還貪污?！?/br>
    加重了語氣道：“皇上不是昏君，皇上是寬仁，不想拿功臣能臣開刀，做抄家殺人之事。”

    這世上最了解朕心之人，還是貴妃??！她為什么就不能與朕好好過日子，為朕生個孩子呢？

    康熙心潮起伏，卻不動聲色道：“銀子都流到了個人腰包里，葛爾丹蠢蠢欲動，國庫卻沒有足夠的銀子興兵。還是朕沒有管理好大清國?！?/br>
    佟寶珠翹著腿，笑道：“皇上很厲害了。臣妾聽說，平三藩時，借的錢都還完了?；噬线€一再的減賦，又在治理漕運。收入少，還四處花錢，怎么能存得下嘛。最近這兩年，后宮的開銷也大。要不，從明日起，后宮縮減用度？”

    康熙看著她悠閑自得的樣子，哼了一聲道：“宮里才花幾個錢?！?/br>
    佟寶珠想了片刻，歪著頭，肯定地說：“皇上，徹底放開海禁吧，和外面通商貿(mào)易。把我們有的東西，賣到外面去，互通有無。開辟一種新出路，新局面。”

    “南懷仁也曾跟朕提過此事，新局面勢必觸動各方利益，趁機整頓朝政。”康熙側(cè)轉(zhuǎn)身，拍了拍面前的床面，“貴妃過來，跟朕好好講。朕想聽你說話?！睋?dān)心佟寶珠把他的心思想歪了，接著又道，“貴妃若是男子多好，朕可以跟你秉燭夜談。聲音好聽，說的話也甚得朕心?！?/br>
    “臣妾是瞎說，皇上能不怪罪臣妾參政，臣妾就萬分感激了?；噬显缧┧?，熬夜等于慢性自殺，對身體的損害極大。”說完，翻身面朝外側(cè)。

    康熙：“……”朕想和貴妃睡，朕想讓貴妃為朕生個孩子。

    到了年底，在眾臣的極力營救下，蹲了半年多牢獄的納蘭明珠終于重見天日。但不再擔(dān)任官職，而是賦閑在家。

    佟寶珠知道這不是納蘭明珠的終點，將來他會陪同康熙親征葛爾丹。繼續(xù)為他效命，為他出謀劃策。此人雖然有諸多不是，但能力強，功績卓著。只要不是謀反，康熙就不會把他逼到絕路上。

    參他謀反之人，應(yīng)該是納蘭明珠自己安排的。謀反牽連甚廣，一個人倒下，帶倒一大片。原來他身邊的那些人，就會全力的幫他脫清罪名。

    大阿哥再次來時，佟寶珠提醒道：“本宮看史書上寫的，前朝的皇子們不得掌權(quán)，就連京城都不讓呆，是防著朝臣們以皇子為棋子，拉幫結(jié)派呢。你要小心，別被人利用。你是老大，要給兄弟們樹立起一面良好的旗幟?！?/br>
    大阿哥紅著臉說：“兒子沒和太子爭?！?/br>
    佟寶珠笑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敢這么和你直說。你沒有其他心思，不等于別人沒有。瓜田李下的事，不要做，省得別人誤會。說東道四的?！?/br>
    兩人談?wù)摿艘粫?。末了大阿哥說：“兒子會遠離納蘭大人?！?/br>
    佟寶珠點點頭：“這樣對你，對他都是好事?！?/br>
    “皇額娘，皇阿瑪會把女兒許給蒙古的某個世子嗎？”這日，三公主終于忍不住了，羞答答地問。

    從暢園回來，她仍是住在承乾宮里。與她的親額娘榮妃相比，她更喜歡與佟寶珠相處。她覺得榮妃的態(tài)度，常常不可理喻，溝通費勁。

    再一個原因就是，住在這里，能經(jīng)常見到阿哥們。佟寶珠告訴過她，讓她多與阿哥們來往。等將來出嫁了，阿哥們是她的后盾。受了氣，不能給康熙說的，可以寫信告訴弟弟們。有重權(quán)在握的弟弟們撐腰，婆家人就得敬她三分。

    佟寶珠遞給她一顆紅堤，不動聲色地笑道：“這么急嫁？”她知道三公主心里在想什么，“在暢春園時，本宮看你與巴林部的烏而袞世子處的不錯，你覺得他怎么樣？他祖母是你姑奶奶，是太皇太后最喜歡的女兒?！?/br>
    三公主紅著臉道：“皇額娘……”不好意思應(yīng)話，也不想否認。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接話是好。

    “公主是要和親，嫁到蒙古去的。與其干等著，不知道嫁個什么樣兒的人，還不如眼前這個知根知底的。遠是遠了些，但最起碼不會受氣?！辟氈樾Φ?，“你要是有意，本宮就跟你皇阿瑪透透話。你皇阿瑪一向?qū)櫮?，興許會答應(yīng)?！?/br>
    三公主低聲嘟囔道：“他已經(jīng)走了?！?/br>
    “咱們是公主，想要嫁給誰，還用跟對方商量？直接賜婚，他想反抗也反抗不了?！?/br>
    三公主的婚事，就這么愉快地定公開了。榮妃知道后，抱著三公主哭了半天。蒙古那是多遠啊，女兒出嫁，再見一次就難了。

    “皇阿瑪不是說了嘛，先立婚約，什么時候成親，還不一定呢。那邊還要建公主府。”面對哭得鼻子一把淚一把的親額娘，三公主頭大，“在暢春園的時候，你還夸他呢。”

    “等你有了閨女，你就明白額娘的心情了。女兒無論嫁給誰，額娘的心里都難受?！睒s妃道。

    每個和親的公主，都要經(jīng)過一個諸多人哭泣的過程?？滴跻娺^多次，姑母們在太皇太后跟前哭著不嫁，惹得太皇太后也跟著抹眼淚。

    輪到自己的女兒了，只有榮妃一個人哭。

    康熙極為自豪。覺得自己比他的皇阿瑪強，他的后宮比他皇阿瑪?shù)暮髮m貼心；他的女兒也比他皇阿瑪?shù)呐畠憾隆?/br>
    “多虧了貴妃的法子。這門親事，讓榮福兒開開心心地接受了?！?/br>
    佟寶珠笑道：“主要是皇上選的駙馬好。相貌好、談吐舉止好、騎箭也好，女孩子只要見了，沒有不喜歡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