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風罩有八個角,需要分別去屋頂和地面手動搖桿,海浪隨著風時不時撲來。程斯言剛想去二樓,可聽到這一聲聲咆哮,有些放心不下顧若清。 她轉而走向工具房,發(fā)現(xiàn)還有雨衣,便穿了一件,準備出去幫忙。 剛打開門,便被迎面而來的雨打濕了,風吹進鼻孔,差點讓她窒息,左邊的風罩已經(jīng)被拉好,顧若清站在□□上,在搖屋頂?shù)牧硪欢恕?/br> 要不要我?guī)兔??程斯言剛出口,聲音就被淹沒在風里,顧若清沒有聽見,她熟練地cao作完,準備下來。 □□因為潮濕有些滑,顧若清還沒踩到地便失足摔下了。 若清!程斯言恨自己沒有來得及沖過去,□□隨之倒下,砸在了顧若清腳踝。 她悶哼一聲,撫著傷處,面露痛苦。程斯言的雨帽被吹掉,她顧不得滿眼雨水,直接沖向顧若清,伸手想扶她:你怎么樣? 不要碰我!顧若清忙擺手,即使站不起來,她也不讓程斯言靠近,她的身體會不自覺地后移。 你腳受傷了,我扶你進去。程斯言被擔心沖昏頭腦,不管不顧地要去牽她,顧若清卻突然撐著地面驚恐地后移,像逃命般,一邊揮手一邊呼喊: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此時的她,與平時判若兩人。 程斯言怔住在原地,狂風驟雨打在臉上很疼,可再疼也不如此刻的顧若清讓人心疼。 她的手幾乎抓進了沙子里,眸間浸濕的水,像極了哀求的淚水。 程斯言覺得自己被當成了猛獸,好似會將人生吞活剝。 向來無所畏懼的顧若清,怎么會害怕到這個程度? 顧若清的腳踝rou眼可見的紅腫,程斯言束手無策,只得先將拐角的搖桿拉下,又在門口找了個拖把,遞過來,我不碰你,你抓著這個起來,行嗎? 程斯言與她保持一米的距離,顧若清望著她被雨淋得狼狽的模樣,心逐漸變軟。 雨水讓視線變得模糊,程斯言朦朦朧朧地站在那,她突然沒那么怕了。 如果這個不行,我再去找把椅子給你。程斯言全然不顧自己,只是很想把顧若清扶起來。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站。顧若清把拖把當成拐杖,支起身體,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程斯言站在邊上,讓顧若清走在前面,自己稍后,防止她摔倒。 顧若清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回到家里,已是筋疲力盡。程斯言也凍得嘴唇發(fā)紫,她本就怕冷,剛進門就開始狂打噴嚏。 你去201洗洗休息吧。 那你呢?程斯言嗅了嗅鼻子,不禁哆嗦了幾下。 我去另一間洗。顧若清看起來心力交瘁,對她來說,每想起一次過往,就是一次凌遲。 那你自己小心點,要不叫你jiejie下來照顧你? 不用,她身體不好,可能已經(jīng)休息了。顧若清咬牙堅持,程斯言不好多說,只是變得心事重重。 顧若清擔驚受恐的模樣總會時不時闖入她腦海,不經(jīng)意間就被攪亂了思緒。 二樓西側,凌陌語無倫次地說了很多話。 洺洺,好像是我害了mama,我不該亂跑的。她想起了一些可怕的畫面,卻無法拼湊完整,只是深刻的愧疚感,讓她痛苦萬分。 你別亂說,先休息。季茗幫她掖了掖被子,凌陌拉住她,虛弱地說:我mama在我六歲那年去世了。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你忘了嗎? 好像是跟你說過,但是我想不起來她是怎么過世的,好像是被什么砸死了,是為了保護我...為了...凌陌頭痛欲裂,拼命地拍打額頭,季茗忙抓住她的手:好了好了,想不起來別想了,也許睡會就好了。 原來她也不曾真正觸及到凌陌的心房,她從來不知道凌陌這段過往。 憑什么怪她呢,憑什么怪她當初不承認這段關系,憑什么怪她不懂自己,憑什么缺失母愛的孩子不能對感情迷茫,對未來彷徨。 其實她們都一樣,失去很多。 她失去父愛和童年,凌陌失去母愛和記憶。 洺洺,你抱著我睡,就像以前那樣,好嗎?凌陌感覺身體不適,她需要季茗的懷抱,她想還和從前那樣,遇到雷雨天氣可以鉆進充滿安全感的懷里。 季茗沒有拒絕,直接褪去衣服和外褲,鉆進被子里,她將凌陌攬進懷里,緊緊抱著。 凌陌窩在她的臂彎里,不覺間眼淚從臉頰滑過。 也許是意識薄弱,也許是努力回憶累了,凌陌很快就疲憊地昏睡過去,季茗手被壓麻也沒動,只覺得凌陌身子在發(fā)熱。 不會又發(fā)燒了吧?季茗抵住她的額頭,溫度異常,憑她的自覺和經(jīng)驗,這個熱度恐怕接近38度了。 她從被子出來,穿好衣服,給凌陌做了一次物理降溫。 觀察一會,她又打開暖氣,希望凌陌能出身汗。 凌陌的纖弱,更甚從前,今天更像是被嚇的。三天兩頭生病已是常態(tài),季茗照顧人的經(jīng)驗,就是被她培養(yǎng)出來的。 只是,她六歲那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季茗想知道,而唯一知道答案的,也許是程斯言。 季茗想去詢問,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東側傳來碗打碎的聲音。 她忙走過去,推門而入,發(fā)現(xiàn)一碗guntang的姜茶潑在地上,還冒著淡淡的熱氣,而顧若清和程斯言正在尷尬的對望。 作者有話要說:我寫她們心力交瘁,自己也如此 其他不知道說什么了,大家晚安,周末愉快 第33章 試著打開心扉 程斯言受了風寒, 顧若清洗完就去弄了碗姜茶,見她可憐兮兮,就想送到床邊。程斯言受寵若驚,想伸手來取, 接碗時不慎碰到了顧若清指尖。 突如其來的近距離接觸, 讓顧若清膽寒地后退一步, 她們都以為對方拿穩(wěn)了, 結果手一松,guntang的姜茶碗掉落在地。 濺起的水滴,燙到了程斯言的腳背,起了幾個小紅點。 一個腳踝傷了,一個腳背燙了, 季茗望著二人,無奈地搖頭:坐著吧都。她伸手, 顧若清很自然地搭著她坐到床邊。 季茗碰你就沒問題, 我碰你一下跟扎你似的, 至于嗎?還給我燙成這樣。程斯言心疼地看了看腳背,她什么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為了幫人狼狽不堪, 想關心人,被拒之千里, 顧若清就差踹她了。 我們認識三十年了, 一直在一起,能一樣嗎?顧若清腳踝紅腫, 說話有氣無力。 程斯言莫名有點心塞:人跟人的相遇不能以時間來算,夫妻和情侶也不是一開始就認識的,最后還不是成為最親密的枕邊人? 你是想說你和凌局長的唯美愛情嗎?顧若清反問。 什么?程斯言說這話根本沒有對號入座,更沒有想到凌為詳, 就事論事而已。 她和凌為詳有什么愛情可言,搞笑。 要不要給你們開個辯論大賽?季茗忍不住吐槽,都別動了,我來清理,順便去拿藥箱。 用嘴巴說話,不需要動。程斯言開始了杠言杠語,顧若清白眼她,轉而對季茗說:阿茗,把酒拿過來。 腳都這樣了,先不要喝了吧。 不喝我哪睡得著覺? 季茗一邊收拾碎片一邊說:你意思是,今晚要跟程總同床共枕嗎? 程斯言眉頭一挑,笑臉盈盈:我倒不介意哦。 那么多房間,我換著睡都夠了。顧若清瞪向季茗,還有心情打趣自己,看來凌陌沒事了。 顧總,你一定要把嫌棄人掛在臉上嗎? 我對事不對人,別沒話找話想跟我吵架。 你這是懟事又懟人,吵架還押韻,我認輸行了吧。程斯言見過牙尖嘴利的,交涉過老謀深算的,就沒遇到過像顧若清這么難搞的,多次把自己噎得無話可說。 季茗無視她倆的對話,一番收拾后,她拿來藥箱,先為顧若清涂上活血化瘀的藥,再給程斯言抹了燙傷膏。 程總這個還好不是大面積燙傷,這兩天不要碰水,若清你最近少走路,沒傷到骨頭的話,很快就能恢復,如果明天還疼得厲害就去醫(yī)院。季茗叮囑一番后,又去忙著重新煮姜茶。 傷處涼颼颼的,疼痛漸消,程斯言腳轉了兩圈,坐在床邊,饒有興致地問:季茗的無微不至是你教的,還是天生的? 為了活著,什么都得會。顧若清冷冷的一句話,讓氣氛跌入冰點,程斯言凝望她,嘴巴動了動沒有說話。 每個人心底或多或少都藏著一些不愿提及的過往,只是今天,她和凌陌的共同經(jīng)歷,恐怕藏不住了。 想到此,程斯言的心情跌入谷底,纏繞在心中的結,從沒打開過。她不曾跟任何人訴說過,就算跟凌為詳,也只是心照不宣。 凌陌忘了,她也假裝忘了。 每到這種似曾相似的惡劣天氣,程斯言就會失眠,她的恐懼不亞于凌陌,只是時間太久,變成了一種習慣。 她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其實就是那件事之后... 程總受寒,光喝姜茶沒用,我沖了點板藍根,若清就喝姜茶吧。季茗把東西分別送到兩人跟前,交待道:不是很燙,但也不能大口喝。 喝人家的嘴軟,季總這是有求于我???程斯言看得透徹,季茗那時不時盯視自己的眼神,不是想問事情又是什么。 顧若清捧著姜茶不吭聲,假裝身在局外。 陌陌有點發(fā)熱,已經(jīng)睡著了,今晚出身汗,明天可能就會好。我不知自己想問的是否合適,如果程總為難,就算了。季茗不喜歡窺探別人的隱私,只是過于擔心凌陌,想試著了解。 程斯言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喝了一口板藍根,皺眉道:如果人的心傷也能藥到病除,就好了。 季茗和顧若清相視一看,做好當聽眾的準備。 風罩拉下后,窗外的風聲便小了,就連海浪都變得微弱,仿佛一頭怒氣沖天的野獸,突然溫順。 空調吹得房間溫暖如春,程斯言倚在床邊,打開思緒,回憶洶涌而來。 凌程兩家本就是世交,我爸等于是凌為詳?shù)膸煾?,所以小時候我就跟陌陌走得很近。她對我無話不說,我也很寵她,我們親如姐妹,每年都會頻繁走動,那時候秦姨,也就是凌陌的mama,總會帶著我們出去旅行。提起凌陌mama秦婭,程斯言嘆息聲變重了許多。 她是個冒險家,喜歡徒步、爬山、跳傘甚至極限運動,那年她突發(fā)奇想,想去七孤島體驗荒野求生。那座島是自然島嶼,曾經(jīng)有開發(fā)商想打造成景區(qū),但最后資金鏈斷了,成了個爛尾項目。 島上殘存著一些建筑,像極了動畫片里的叢林冒險,當時我聽說后堅持要跟著,陌陌那時候粘我,也一起去了。凌為詳是不放心,才跟著一起去,他是個保守求穩(wěn)的人,知道那邊氣候不好,便做了很多準備。 沒想到凌局長這樣的人會支持妻子做這些冒險的事。季茗說。 程斯言啞然失笑:你不知道凌為詳多愛秦姨,可以縱容她的脾氣,包容她的一切,甚至不惜丟下工作也要陪著一起去,可是有什么用呢? 發(fā)生...意外了?季茗小心翼翼地問。 嗯...我趁著凌為詳和秦姨搭帳篷想出去找點新奇的東西,陌陌也跟著一起。那年我18,陌陌才6歲,我對所有未見過的事物都充滿好奇,也喜歡對陌陌講解大自然的一切。偏偏那天,大風忽起,我們迷了路。我很著急,眼見夜晚來臨,又有雨點落下,便找了間爛尾的房子躲著。 程斯言極少表露情緒,但在訴說這些過往的時候,總時不時發(fā)出沉重呼吸,聲音也隨之低啞。顧若清發(fā)現(xiàn)她提到自己丈夫都是直呼其名,但對凌陌母親都是敬稱。 很微妙的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后來...程斯言雙眼閉了閉,下意識地拿著電子煙想抽,可想到顧若清還是忍下了。 后來風越刮越大,破瓦房里沒有燈,我和陌陌越來越害怕,那時候我也沒帶手機,即使帶了可能也沒有信號。就在我絕望的時候,秦姨找過來了,我們聽見她的聲音,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只是風太大了,她向我們走來時,步履艱難。 程斯言聲音越說越小,身體不自覺地蜷縮,雙手抱著雙腿,呈自我保護狀態(tài),顧若清很意外,沒想到程斯言也會有這一面。 房內靜謐無聲,誰也沒有打斷程斯言,她眸間布滿愁云,能夠想象得到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會讓人多么窒息。 風雖很大,但我還是聽見了嘎吱嘎吱的奇怪聲,我沒注意那是什么,只覺得害怕,只想秦姨趕緊來帶我們走??墒?..秦姨笑對我們的時間不過數(shù)秒,她就突然向我們沖來...程斯言眼眶泛紅,不停地搓揉額頭,緩解緊張:她...向我們張開懷抱,隨即我什么都看不見了,只聽見一聲巨響,像樹木斷裂,像房梁倒塌,像生命流逝... 說完最后一句話,程斯言心如刀絞,多少年了,沒再完整地回想過這件事。 結果怎樣,季茗和顧若清都能猜到。 秦婭為兩個孩子付出了生命,也結束了自己的一生。當時的她后腦被擊中,血流不止,凌陌從mama懷里起來時,只看到血rou模糊,盡管程斯言及時捂住了她眼睛,她還是把這驚恐的一幕留在了塵封的記憶里。 如果當初程斯言不亂走,如果不帶著凌陌一起出去,如果在發(fā)現(xiàn)天氣不好時就往回走,如果不那么意氣用事,如果聽秦姨的不要走遠... 但凡有一個如果發(fā)生,都不會出現(xiàn)后來的悲劇。 程斯言毀了這個家庭,摧毀了凌陌的童年,也讓凌為詳失去了摯愛。可是,這件事后,沒有人責怪她,只有她自己每天飽受煎熬,活在水深火熱中。 也是這件事后,程斯言染上了煙。 這些年,她用自己的方式關心凌陌,幫凌為詳上位,甚至照料凌家二老,也在暗中幫助秦婭父母。 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受些。 她為自己無法驅逐的負罪感,為自己曾經(jīng)的任性而買單。 她活著,就像一場救贖。 所以,她沒有資格去愛,只能長年以煙為伴,以金錢給足自己安全感。 這一刻,程斯言很需要煙,她無所寄托,無可依靠,只能自己調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