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季茗扶著搖搖欲墜的凌陌,緊繃著自己,一言不發(fā)。 季茗,你好歹說句話啊,啞巴了嗎?宋堯急得指責(zé)季茗,他總覺得以季茗的立場,該做到噓寒問暖,事無巨細(xì),呵護(hù)到位,可現(xiàn)在凌陌這個樣子出現(xiàn),季茗干什么吃的? 凌陌似乎對季茗這兩個字格外敏感,她縮了縮身子,季茗把她擁得更緊。才多久沒見,凌陌就瘦了幾圈,清秀飽滿的五官,瘦得立體。 季茗沒有回宋堯的話,她咬肌緊了緊,扶著凌陌輕聲說:我扶你去給楊老師行禮吧。 不用你扶,我自己去。凌陌掙開了季茗,劃動手臂時,披在肩頭的西裝落在了地上,沾到了雨水。 季茗怔在原地,緩緩地蹲下,伸手去撿衣服,觸碰到的只有雨水的涼意。 她被自己傷得徹底,真的要放棄了吧,她也會甩開自己的手,掙開自己。 季茗啞然失笑,這是自己選擇的結(jié)局不是嗎? 凌陌跌跌撞撞走到靈堂對著遺像鞠躬,她的手機(jī)從撞傷那天就丟在了程斯言家,如果不是在醫(yī)院中偶遇一位探病的同學(xué),她還不知道楊老師過世的事。 她懵圈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那幾天在醫(yī)院渾渾噩噩,每天醒來都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有時候覺得身在夢境,有時候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甚至連自己受傷的過程都有些模糊了。 睡著的時候總在做夢,夢里都是季茗。 她記得楊老師家在哪,從醫(yī)院走了半小時才到這里。 凌陌意識恍恍惚惚,總覺得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她不愿意接受自己遭遇的這些變故。mama去世了,爸爸打了她,程斯言跟爸爸吵架,季茗不要她了,楊老師也走了,她還剩下什么? 她好像一無所有了。 她的世界正如此刻的天空那么暗沉。 禮畢,凌陌走到室外,抬頭遠(yuǎn)眺,任由風(fēng)吹雨打,她不知道誰在拉自己,也不知道誰在為自己遮雨,只是覺得生無可戀。 人間不值得。 她累了,凌陌露出絕望的笑意,緩緩倒下,失去意識前,她聽見了季茗的哭喊。 季茗哭了嗎?她不知道,只知道得而復(fù)失的感覺,生不如死,倒不如一了百了。 腦震蕩未愈,淋雨引發(fā)高燒,讓凌陌突發(fā)性的休克,直接被送進(jìn)了搶救室。 沒有什么比等在搶救室外更加煎熬的,分分秒秒都是折磨。 季茗失魂落魄地倚靠墻邊,神情呆滯。 程斯言和凌為詳同時趕到,凌為詳怒火中燒,不分青紅皂白直接扇了季茗一巴掌。 又是你,你看看你把我女兒害成什么樣子了?他以為凌陌不顧一切逃出去是為了見季茗。 季茗佇立不動,生生挨了這一下,她慢吞吞地抬頭,雙眼布滿血絲,毫無懼意,也沒什么反應(yīng)。 你夠了,這是醫(yī)院。程斯言真是煩死凌為詳這個動手的毛病,你忘了陌陌是怎么傷的了是吧。 凌為詳拳頭勒了勒,指著季茗道:你別忘了答應(yīng)過我的事,現(xiàn)在馬上給我離開這里,我不想看見你。 季茗的臉被打的泛著紅暈,可她沒有離去之意:我想等她度過危險再走。 不需要你在這等著。 你別嗷了!程斯言煩躁地吼了一句,轉(zhuǎn)而對季茗心平氣和地說:你先走吧,有情況我電話聯(lián)系你。 季茗抵死不從,只是搖頭。 她要等著,要等到凌陌度過危機(jī),等到凌陌沒事才會走。 你...凌為詳實(shí)在怒氣難消,不是季茗,這個家怎么會支離破碎,他當(dāng)初不該心軟。 礙于場合,他怕自己的失態(tài)傳到他人耳中,只好作罷。 人家都趕了,我們沒必要賴在這。 顧若清的聲音由遠(yuǎn)及近傳來,她這幾天一直在天海,季茗慌亂時給她發(fā)了信息,她便趕了過來。 程斯言聽到這個久違的聲音,心臟怦然亂跳,她望著顧若清,眸間頃刻變得溫柔,多日不見,顧若清清瘦了不少,只是周身那道無形的外殼,依然堅硬如石,即使距離這么近,程斯言也無法觸及她。 她一定給自己的心門上鎖了,她曾經(jīng)的懟人不過都是在保護(hù)自己,承受過那么大的傷害,是如何堅持走到今天的? 再見顧若清,程斯言心又柔軟了幾分,這種柔軟帶著深深的心疼。 她終于懂了,為什么顧若清像刺猬一樣,為什么孑然一身從不談及感情,為什么對錢和名看得那么淡然。 經(jīng)歷過巨大的痛苦后,還能追求什么,也許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權(quán)利。 顧若清直視季茗,自動忽略其他人,只有程斯言的凝望闖入了她的余光。 她從程斯言身邊擦過時,沒有作任何停留,直接牽起季茗手:跟我回家。 等會,等醫(yī)生出來我再走。季茗不肯,哀求:若清,再等會好不好? 顧若清發(fā)現(xiàn)了她臉上有紅印,眉頭緊蹙道:被人打了? 沒事。季茗無謂地抹了抹臉,打得再疼也不如心里的疼,想到凌陌虛弱無力,意識全無的樣子,她的心就像架在刀山火海上,遭遇著難以忍受的酷刑。 沒事?被打被罵還要忍氣吞聲,你圖什么?顧若清聲音漸大,她轉(zhuǎn)而瞪向凌為詳和程斯言,你們凌家未免欺人太甚。 季茗的童年本就遭遇了家暴,現(xiàn)在三十歲了還被打,顧若清怎么能忍? 程斯言感覺她要爆發(fā),忙勸阻:若清,沒人想把事情搞成這樣,陌陌人還沒脫離危險,就不要在這吵了。 我走進(jìn)來只聽到了凌局長厲聲批評之語,我們家季茗就只剩下哀求,到底誰在鬧?顧若清被觸及底線,做好魚死網(wǎng)破的準(zhǔn)備。 有什么了不起呢?被威脅又怎樣,那個禽獸再出現(xiàn)又怎樣,她連死都想過,連死都不怕,為何要懼怕威脅? 我女兒會躺在里面,這還要拜季茗所賜。凌為詳再次把責(zé)任推向季茗,情緒難以平復(fù),實(shí)則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原配妻子已是劇痛,如果不能保護(hù)好女兒,他無顏存活。 程斯言把他拉到一邊,交待道:你不要添亂了,我來處理行嗎?你去找人探探情況比你在這發(fā)火強(qiáng)。 斯言,這段時間靠你了,這次陌陌如果沒事,我們一家人好好的過日子。他反手握住程斯言的手,程斯言見他苗頭不對,忙抽出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凌為詳怎么回事?突然這樣,這讓她心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yù)感。 程斯言悶悶地轉(zhuǎn)頭,對上顧若清微冷的眼神,她眼中滿是厭惡和不快。名 義上,她和凌為詳?shù)侥亩际欠蚱?,這是不爭的事實(shí)。 一丘之貉。 看到程斯言和凌為詳?shù)幕?,顧若清腦海中只有這四個字。她厭惡,甚至憎恨,甚至覺得膈應(yīng)。 她為什么要來這里給自己添堵,見到凌為詳就想起他威脅自己的嘴臉,而程斯言,明明和他夫妻琴瑟和鳴,為什么要用那種帶著情緒和情感的眼神看自己? 為什么總試圖接近自己? 好奇?征服欲?可笑,顧若清笑自己過分解讀了程斯言,也笑自己心里某些期待落空了。 那個期待是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唯一的方式,恐怕只有逃避,斬斷。 搶救室的燈終于滅了,幾個人都過去詢問狀況,當(dāng)顧若清聽到?jīng)]事兩個字時,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無法在這樣窒息的環(huán)境中待下去,她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沒法靠近任何人,季茗是這個世上她唯一能夠親近的人,可她的心里只有凌陌。 顧若清覺得自己越來越覺得孤單。 真奇怪,她不是向來無所謂嗎,為什么現(xiàn)在會覺得一個人時光變得單調(diào)無味了。 是上年紀(jì)了,還是她心生了什么莫名其妙的念想了? 顧若清自嘲地笑了笑。 春雨飄然而來,落在枝頭的新芽上,發(fā)出輕盈的滴答聲。 顧若清站在急診樓下,深深吸了一口氣,想支起嘴角笑笑,怎么都做不到。 她伸手摸了摸后脖的傷處,這么多年了,這個疤還是這么硌手,盡管長在看不見的地方,可再也抹不去了。 顧若清。 顧若清聽到聲音,眸間亮了亮,她不轉(zhuǎn)身就知道是誰? 但是,她不想跟程斯言對話,心里的不適感還沒消失。 她抬腳想走。 前幾天是我生日。程斯言追了過來。 顧若清停下腳步,心軟了。 陌陌是在我生日那天出的事。 所以呢?顧若清不知她何意,自己對凌家的事向來漠不關(guān)心。 程斯言走到她跟前,與她保持一米距離,眼里透著從未有過的真誠和柔光。 所以你能不能給我補(bǔ)一句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不大會寫小甜文...嗚嗚嗚,我自己也覺得有點(diǎn)虐了 第43章 拉開彼此距離 程斯言天生自帶光芒, 擁有著別人難以企及的出生和成就,她的生日必定眾星捧月,哪里會在意一句祝福呢? 程總應(yīng)該不缺生日祝福。顧若清面無表情地說。 如果不是凌陌出事, 程斯言已經(jīng)打算發(fā)信息給顧若清。 活了四十年,這是她第一次向人要生日祝福。 從小到大, 她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每年生日都大肆cao辦, 即使四十歲了,父母還是把她視為珍寶, 舉辦各種類型party。 她會收到花樣百出的禮物, 字畫、古董、珠寶等都是常見禮, 許多合作商也會趁她生日討好。 只有顧若清,只有清創(chuàng)這家公司不但不買賬, 還主動放棄合作, 無視她的存在。 她已經(jīng)不在乎其他,就想聽顧若清對自己說句生日快樂, 難道這也是奢望? 程斯言凝視顧若清, 始終保持著安全距離, 只要往前一小步或許就能闖入顧若清的世界。 她能不能往前走一點(diǎn),哪怕只有幾厘米? 顧若清會不會允許? 你說得對,每年生日我什么都不缺,但今年缺你這句總覺得美中不足。說話間, 程斯言小心翼翼地往前移了半步。 與生俱來的敏銳和不安讓顧若清本能地后退半步, 程斯言郁悶地望著她,又故意向前踏一小步,顧若清同節(jié)奏地拉開了距離。 不要試圖走近我, 你也說了我是刺猬,會扎傷你的。 如果我不怕呢?程斯言雙眸含水,纏綿的細(xì)雨,柔軟地飄在她額前,凝結(jié)成細(xì)小的雨露,讓她此時的眼神格外迷離。 一定是顧若清的錯覺,才會覺得程斯言此刻竟是含情脈脈。 只是,本是含笑的雙眸,為何布上一層隱隱的憂傷和期盼,顧若清不敢迎接這樣的目光,她避開程斯言逐漸熱切的眼神,說:我得走了。 一句生日祝福而已,就讓我任性一次行不行?程斯言沒有了任何高傲的姿態(tài),她放低自己去索求片刻的溫柔。 是啊,一句生日快樂而已,有什么說不出口的? 雖然這世上沒有公平可言,但程斯言的要求并不過分,顧若清本就怕自己心軟才想逃,與其被程斯言糾纏,不如說完走人。 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對她說句生日快樂,顧若清卻看到了凌為詳從急診內(nèi)走出,直奔程斯言而來。 原本醞釀好的情緒被他瞬間瓦解,連同對程斯言的心軟和復(fù)雜的心緒煙消云散。 她只剩下厭惡。 她寧愿迎著這場微涼的春雨離開,也不要再因?yàn)槌趟寡詼厝岬南葳宥鴦訐u。 顧若清走了,背對著程斯言,摒棄她心底曾經(jīng)的期待,遠(yuǎn)遠(yuǎn)離開那二人,離開那些會扎到她心底的人和事。 若清! 程斯言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凌為詳就臉色鐵青地過來了。 斯言。 程斯言望著顧若清的背影,沒有搭理凌為詳,她就這么一直望著,直到顧若清的背影消失。 她眼里的光從閃亮到暗淡,轉(zhuǎn)而變得陰沉:什么事?她看向凌為詳,陌陌沒事了吧? 沒有大礙了,已經(jīng)轉(zhuǎn)到病房,季茗還沒走。 嗯。程斯言對他無話可說,可凌為詳卻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吧。 我剛接到局里電話,說有人舉報我動手打人,讓我回去接受調(diào)查。 程斯言眼眸抬了抬,皮笑rou不笑道:所以呢? 我剛不過是氣急敗壞地打了季茗一耳光,才過去多久,就有人舉報到局里。 你什么意思?程斯言瞇眼,懷疑我? 凌為詳轉(zhuǎn)怒為笑:我怎么會懷疑你呢,我們是家人啊,或許是監(jiān)控,或許是哪個不懂事的家伙。他扶住程斯言雙肩,溫和笑道:我去局里處理一下,陌陌就拜托你了。 程斯言肩膀下垂,避開他的手,我知道怎么做,但是... 凌為詳握了握拳,沒有表情地說:季茗要留下也可以,但陌陌醒來不可以看到她。 行,你去忙吧。程斯言轉(zhuǎn)頭往醫(yī)院里走去。 是誰舉報的?程斯言不知道,但凌為詳生性多疑,剛剛那幾句不明顯的試探,已經(jīng)指向了自己。 程斯言嘴角輕輕揚(yáng)起,凌為詳這種人,遲早會有人收拾他。 如果他再不知收斂,程斯言也會有所行動。 凌陌度過了搶救危險期,住進(jìn)了腦外科。程斯言為她安排了特級病房,特別請了護(hù)工。 季茗沒有立即離開,在病房外徘徊了很久。 她本想等凌陌脫離危險再走,現(xiàn)在又想等她醒來再走。 人總會貪心,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理由。 程斯言嘆口氣:季茗,你回去吧,我會在這照顧她。 我... 你幫我看看若清怎么樣了。 季茗愣了愣,程總你...她似乎感覺到程斯言不在常態(tài)的關(guān)心。 等她醒來,我通知你,現(xiàn)在你不宜在這。 你真的會告訴我嗎?季茗的心始終懸著,不敢放下。 程斯言走到吸煙區(qū),含著煙嘴,想將心理的不快和壓抑一吐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