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街邊停下，紋身師探頭看看路邊的現(xiàn)代風(fēng)格建筑，禁不住吹了聲口哨。

    看來今天這位客戶不簡單。

    聽說這種市中心絕佳地段大平層，屬于一個人出生時沒住上，這輩子就都住不上的房子。

    下了車，拎上工具箱，紋身師深吸一口氣，昂首走進可以媲美星級酒店的豪華大堂。

    作為熙京小有名氣的美女紋身師，她的工作排得很滿，客戶都是拿著錢等預(yù)約的，提供上|門服務(wù)還是頭一遭。

    沒辦法，對方給的錢實在太多了。

    “高小姐？”前來迎接的是位冷面西裝男。

    “我是。”紋身師回以微笑，“你就是顧先生吧?！?/br>
    西裝男上下掃視紋身師，“不，聯(lián)系你的是我老板?！?/br>
    紋身師怔了一下，西裝男已徑自轉(zhuǎn)身，口中道：“請跟我來。”

    電梯上升過程中，紋身師對未曾謀面的顧先生展開了諸多想象。

    神神秘秘，要求極高，而且超級壕。

    是道上混的大哥嗎？

    一身腱子rou，還是滾圓啤酒肚？

    總之紋身面積小不了。

    頭疼。

    難怪給錢那么大方，光是預(yù)付款就讓人無法拒絕。

    電梯到達預(yù)定樓層后，西裝男領(lǐng)著紋身師走進一扇大門，玄關(guān)處站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女性，穿著打扮看起來像是個管家之類的角色。

    “高小姐，這邊請?！迸芗液芏Y貌也很專業(yè)。

    紋身師便也展現(xiàn)出了自己的專業(yè)素養(yǎng)，目不斜視地跟著穿過幾十米長的走廊。

    她們的目的地是個擁有全景落地窗的健身房，房間中央已經(jīng)擺好了一張專業(yè)理療床。

    向紋身師確認沒有其它需求之后，女管家退了出去。

    紋身師將自己的工具箱放在靠墻的柜子上，把工具一件一件拿出來擺好。

    專業(yè)人做專業(yè)事。

    不管客戶的肚腩長什么樣，她只需要對得起那份報酬就行。

    門口響起腳步聲的時候，紋身師轉(zhuǎn)過頭，預(yù)備迎接一位人高馬大的中年壯漢——

    然而，進入視線的卻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帥比。

    其人一八五左右，身姿高挑挺拔，完全不壯，一襲深藍絲綢睡袍穿得長身玉立、矜貴無匹，那張臉更是不用動刀就可以在娛樂圈c位出道的水準。

    臥槽，這是什么神仙客戶？

    紋身師倒抽一口涼氣，手里的彩光蜻蜓機差點掉地上。

    手忙腳亂把自己吃飯的家伙撈起放好，為掩飾尷尬，她趕緊開口：“顧先生你好?！?/br>
    “你好。”顧先生的聲音略帶沙啞，配合淡青色的眼圈，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

    “顧先生，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的要求了吧?！奔y身師微笑。

    比起腦滿腸肥的社會大哥，給這樣的帥比顧客紋花臂簡直就是極致享受啊。

    信不信倒貼錢都有人干。

    “我想紋兩個字?！睅洷阮櫩驼f。

    “??？”紋身師眨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兩個字？”

    兩個字就給五萬？還預(yù)付40%？

    這得多大的字？文滿全身的3d立體浮空字也要不了那么多啊喂！

    “文字模板由我提供，但要紋成鏡像字，位置在胸口，每個字鴿子蛋大小，有沒有問題？”顧先生又說。

    紋身師立馬捏拳，“沒問題?！?/br>
    五萬塊，足夠在你胸口紋一百個biang字了！

    “好?！鳖櫹壬c頭，遞過來一張信封大小的卡片。

    卡片上裱著上好的灑金紙，銀色的，上書兩個毛筆字，字體清雋遒勁，很有水平。

    紋身師接過卡片，面上努力平靜，“就、就這兩個字嗎？有沒有顏色要求？”

    “黑色的?！鳖櫹壬f。

    這個任務(wù)太簡單了，簡單到對不起那兩萬塊的預(yù)付款。

    “顧先生，我先在紙上把鏡像字臨摹出來，你看看行不行。”為提高客戶滿意度，紋身師自動增加了工作量。

    對此，顧先生表示贊賞，“效果好的話，我會加錢?！?/br>
    天氣晴好，陽光透過落地窗進入室內(nèi)，加上天花板上的頂燈，室內(nèi)光線非常充足。

    高速跳動的針頭刺破皮膚，在上面留下黑色的墨水，兩個文字的鏡像圖案很快成型。

    聶征。

    一看就是人名。

    還要紋在胸口的位置，意義不言自明。

    原來有錢人談戀愛的時候也跟普通人一樣啊，紋身師不禁有些感慨。

    不到半個小時，三萬尾款加一萬獎金到賬。

    紋身師愉快地收拾著工具箱。

    顧非凡離開健身房，進入走廊另一頭的臥室。

    對著浴室里的全身鏡，他解開睡袍，眉眼微垂，深深凝視胸口剛剛紋上的兩個字。

    聶征。

    經(jīng)過鏡面反射，文字呈現(xiàn)正向效果，這就是他要紋鏡像字的原因。

    因為這不是給別人看的，而是給他自己看的。

    從此，這個名字會伴隨他一生，歲月流逝、至死不滅。

    “少爺，繆助理到樓下了。”女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帶她去書房。”顧非凡說。

    胸口的皮膚還在持續(xù)刺痛，聽說因為圖案較小，這種刺痛不會保留太久。

    真可惜，他想。

    他寧愿這種疼痛永遠不要停歇，因為他喜歡這種疼痛，因為這種疼痛會與他的心臟相互牽扯，然后加深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

    就算穹鏡的一切已成過往，但他依然確信，他這一生都會在對那個人、那個世界的思念中度過。

    重新系好腰帶，顧非凡去了書房，現(xiàn)在，他需要解決現(xiàn)實世界里的一些問題。

    堆了三天的工作，在記憶中卻仿若塵封了一年。

    不過當助理說出“卓絕科技老板姓聶”的時候，他還是明確予以了駁斥，那人姓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可能姓聶。

    后來助理提供了投資部的盡調(diào)報告予以佐證。

    上耳下雙的聶，左雙人右方正的征，卓絕科技的老板就叫聶征，錯不了。

    這是怎么回事？

    開頭幾分鐘，顧非凡都處于一種驚愕茫然又無法置信的狀態(tài)下。

    是他嗎？

    有可能嗎？

    亦或者僅僅只是同名同姓？

    “顧總，投資部有聶征的工作照，需要讓他們發(fā)一份過來嗎？”繆小苗提議。

    “不！”顧非凡下意識拒絕，他不敢想象這個叫聶征的人如果長著另一張臉會怎么樣，根本無法接受，過了半晌，他幽幽開口：“你見過他的照片嗎？”

    繆小苗：“見過?！?/br>
    “他長什么樣？”

    女助理難得有些忸怩，“挺帥的，哎，應(yīng)該說是超級帥，除了明星，我在現(xiàn)實中沒見過更帥的?！?/br>
    當然顧總除外，她又在心里加了一句。

    顧非凡突然站起身，“把卓絕科技的辦公地點發(fā)我?！?/br>
    繆小苗啊了一聲，就見他的老板已經(jīng)出了書房，聲音遠遠傳來，“發(fā)我手機上，我要過去一趟?！?/br>
    為什么一定要親自過去？

    明明讓人發(fā)張照片就可以解決的。

    車輛行駛于熙京城繁華的街道上，顧非凡扶著方向盤，并在不知不覺中加速。

    雖然但是。

    這個世界上既然存在讀者可以穿書的邏輯，那么書中角色反穿也算不得什么。

    要不然怎么會那么巧，相同的名字，相近的年齡，同樣高出水準的外貌，甚至那人的資料早就出現(xiàn)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自己卻毫無印象。

    除了系統(tǒng)的安排，還能有什么？

    患得患失中，汽車終于抵達卓絕科技所在的寫字樓地下車庫。

    車輛熄火之后，他突然遲疑了起來。

    也許，他應(yīng)該再等等，至少等到下午的會議召開，那么中間這段時間他還可以默認那個聶征就是他所思念的聶征。

    不，顧非凡，逃避是沒有意義的，他對自己說，你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上樓，去卓絕科技，去看一眼那個人。

    不管結(jié)果如何。

    推開門，下車，他開始大步穿過地下車庫，腳步越來越快，最后變成了奔跑。

    進入電梯，他在光可鑒人的轎廂壁上看到了自己的樣子。

    出來很急，他只簡單換了身衣服，不但發(fā)型沒有打理，憔悴的臉色和青黑的眼圈都醒目異常。

    因為劇烈運動，左胸口的刺青變得更疼了，仿佛正有無數(shù)細小的尖刺在皮膚組織里肆意來回。

    伸出右手，將掌心緩緩貼在疼痛位置上。

    驀然間，他想起第七區(qū)特勤司的右拳擊胸禮，想起他們第一次正式見面，那人微笑著，拳頭在胸口輕輕一碰的剎那畫面。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一切去換取時光回到那一瞬。

    終于，他站到了卓絕科技的大門前。

    玻璃移門緩緩打開，前臺女孩站起身，用甜美的聲音詢問：“先生你好，請問……”

    他沒有回答，因為心靈感應(yīng)讓他轉(zhuǎn)過了身，他看到走廊盡頭有個男人正大步走來，帶著睥睨天下的王者氣勢。

    接下來一段時間，顧非凡的記憶很混亂，他恍惚記得自己對聶征說了“我喜歡你”，然后聶征回答說“我知道”。

    后來他們一起去了聶征的辦公室，房門關(guān)上之后，來不及述說分別后的各自遭遇，他們瘋狂擁抱和親吻，恨不得把對方揉碎嵌進自己的身體里。

    聶征，我喜歡你。

    得到喘息的間隙，顧非凡不斷重復(fù)著那一句話，那是他在另一個世界就拖欠下的答復(fù)。

    聶征被他念得心都要化了，臂膀用力收緊，直到顧非凡吃痛叫了出來。

    “怎么了？”聶征察覺異樣。

    “哦，沒，沒什么。”顧非凡下意識伸手去擋自己左胸。

    聶征眸色一沉，“你受傷了？”

    “不是受傷?！鳖櫡欠矒u頭，同時臉頰慢慢漲紅，把戀人名字紋在身上什么的，現(xiàn)在感覺好幼稚好中二啊。

    經(jīng)不住對方軟磨硬泡，最主要的是那東西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顧非凡最終還是讓聶征看到了自己胸口的紋身。

    “別笑我，當時我、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相見的一天，所以想把你的名字留在距離心臟最近的位置——”

    話沒有說完，聶征就俯首親了下去，親在那兩個鏡像文字上，灼熱的氣息與柔軟的唇，帶來溫柔到極致的刺痛。

    “顧非凡，我喜歡你?！蹦腥说穆曇舻偷晚懫?，震動穿透皮膚與骨骼，直抵另一人的心臟，后者微微失神，然后笑了起來：“嗯，我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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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有一天，顧非凡告訴聶征，他的兩個人格融合在一起了。

    聶征：哦，這樣啊。

    顧非凡：怎么你好像不太高興？

    聶征：沒，就是本來都做好準備要一晚上打兩份工了。

    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