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七走得很慢。

    突然，細長的指針微微一顫，幅度很小，指針的朝向是樓梯口，羅盤七連忙走過去。

    “你要去哪里？”涼涼的聲音自背后響起，柳凡右手拿著菜刀，左手握著洋蔥，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身后。

    “尿急?！绷_盤七皺著臉回頭，一副憋不住的樣子。

    “一樓就有廁所?！绷仓噶藗€方向。

    “謝謝。”羅盤七跑進去，帶過一陣風(fēng)。

    林云起將一切看在眼里，輕輕摩擦著骸骨狗的脖子……柳老板似乎很抵觸人上樓。

    廁所里響起沖水的聲音，沒多久羅盤七出來，擦干凈手上的水，滿足地喟嘆一聲。

    戲做得挺全。

    他出來的及時，柳凡正好在招呼大家入座，可以享受第一道菜。

    擺在林云起面前的是魚子醬壽司，頂端的魚子醬顆粒飽滿，他感覺自己的這份魚籽堆積遠勝于其他人。

    醬汁作用下，破裂時咸腥味被很好地掩蓋住。

    林云起今天吃的慢條斯理。

    他在揣摩柳老板的心理。

    從接觸中不難推斷柳老板刻意接近，和請吃人東西分割不開，這明顯不是什么獨特愛好，否則他完全可以去布施。

    食物里也沒有毒，林云起專門做過體檢，確定沒有中毒跡象。

    叉子光滑的表面反射出部分外界景象，他能模糊看見柳老板一直在盯著自己。

    問題還是出在食物。

    林云起面不改色又咬了一口，有些人的身體具有抗藥性，會不會是他攝入的量還不夠？所以無論是買來的檢測儀器還是體檢，一時還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

    柳老板的眼神如同一條滑膩膩的長蛇，恨不得死死纏繞出林云起，看到對方突然皺了下眉頭，問：“是不是不合胃口？”

    林云起揉了下太陽xue：“突然有些頭暈?！?/br>
    多做多錯，他稍微偽裝出了丁點的不適。

    柳老板低低垂著眉眼，看不清想法：“一會兒還有道爽口的菜，吃了也許會舒服點。”

    轉(zhuǎn)身準備下一道菜時，暗忖無底洞是不是終于有了被填平的跡象。

    他用了那么多心頭血，要是一點作用也沒有，未免說不過去。

    令人困惑的是，林云起雖然表現(xiàn)出了不舒服，但自己沒有感覺到絲毫的能量回饋。

    “實在不舒服，先去沙發(fā)上躺一會兒?！卑邹o的一句話落實了林云起不舒服的狀態(tài)。

    柳凡連忙阻止：“吃完飯再去睡吧，晚了不好消化?！?/br>
    只要再加把勁，量變產(chǎn)生質(zhì)變是遲早的事情。

    第二道菜是雞rou豆腐煲搭配醬黃瓜，柳老板給每人呈了一小碗，雞湯的鮮味不斷朝鼻間洶涌。

    最先克制不住的是鄭良使，立時饞蟲大動。上次去自助餐廳他還能控制飲食，吃完龍蝦覺得飽了，就不再動刀叉，這一次卻是控制不住地拿起湯勺。

    桌布掩飾下，鄭良使沒有留意到肚子鼓了起來，短短一會兒功夫，便有了啤酒肚。

    再喝一口湯，就一口……

    “嘶?！贝笸葌鱽硪魂嚧掏?。

    魂不守舍的鄭良使清醒片刻，用手揉了揉。

    羅盤七不動聲色收回指縫間夾的短針。

    “怎么了？”鄭良使吃痛聲讓柳凡偏過頭來。

    “腿抽筋?！编嵙际鼓樕隙哑鹆笋拮?，站起身扶墻走動。

    柳老板望著根本沒有怎么動的一碗湯，眼神暗了暗：“吃點東西，再坐著休息會兒?！?/br>
    一塊肌rou像是扭住了，僵硬地伸不展，鄭良使痛苦擺手：“你們先吃著，我再走兩步?！?/br>
    柳老板沒有繼續(xù)緊逼，鄭良使這個小芝麻的舊帳，隨時可以算，他現(xiàn)在不能丟了林云起。

    這會兒功夫，林云起已經(jīng)改為手支著腦袋，單手往嘴里送湯的用餐姿勢。

    羅盤七眼珠一轉(zhuǎn)，問：“你準備訂哪天的機票？”

    沒通過氣，但林云起配合打得一流：“就這個星期，旅游途中順路還能做做直播?！?/br>
    羅盤七閑話家常：“現(xiàn)在房車直播就挺流行的?！?/br>
    柳老板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忙活手頭的事情，在肥厚的香菇rou頂部劃了十字，他的指甲較一般廚師要長，濃稠的血液從縫隙中滲入。

    心頭血的滋潤下，早已被采摘多時的香菇此刻像是活物般動了一下，主動吸收了墨綠色的血液。

    全部融入后，根部發(fā)暗青色。

    林云起的身體已經(jīng)有所反應(yīng)，無論如何，也要攻破對方最后的防線。

    輕輕在香菇頂部一圈撒上蒜末，柳老板看了下時間，自言自語般說：“大火蒸十分鐘就好?！?/br>
    對比之前，林云起今天表現(xiàn)得食欲不佳。

    香菇一蒸，香味很快順著鍋蓋的縫隙飄出來，他其實挺餓的，不夸張的說，剛剛吃的那點東西根本產(chǎn)生不了滿足感。

    哪怕再來一整只燒雞，林云起也能頃刻間拆骨頭解決。

    油煙機沒開，水蒸氣不斷朝上冒著，柳老板泛白的臉色在熱氣微醺下，透露出點薄紅，虛假的血色掩蓋住了本體的虛弱。

    放在一年前，如果要在一份食物中注入這么多心頭血，他絕對會把自己玩死。

    羅盤七是第一次跟有rou身的異物打交道，時刻關(guān)注著柳凡的一舉一動。期間不忘和林云起暢聊著旅游，無形中加大了柳老板的心理壓力。

    “還有五分鐘?！绷习迕懔χ?。

    今天也許是最后的機會。

    拼武力，rou身穩(wěn)定前，他弱的連殺雞都困難，跟著林云起到處旅游轉(zhuǎn)，傻子也能發(fā)現(xiàn)有鬼。

    雇人綁架逼著吃東西……更不靠譜，柳老板了解林云起，十有八九他會漠視死亡的威脅。

    呼吸急促，制作食物會導(dǎo)致身體虛弱，出現(xiàn)類似大腦缺氧的反應(yīng)……羅盤七總結(jié)著柳凡的變化。

    有rou身的異物，其實正確的發(fā)展道路應(yīng)該是茍住，猥瑣發(fā)育，茍的時間足夠長，威脅不遜色于餓死鬼。

    “這柳凡還是太貪心了。”他搖頭輕嘆。

    話說回來，林云起這樣的邪骨頭百年一遇，哪個異物會舍得放棄。就連餓死鬼，不也是乖乖捧著飯碗，守在人家家門口蹲點？

    這時林云起好像恢復(fù)了點胃口，一口氣解決了先前剩下的雞rou豆腐煲。小學(xué)生一樣，乖巧地雙手放在桌子上：“吃完了，我飽了?！?/br>
    柳凡：“香菇還沒好，再等等，至少吃一個?！?/br>
    夾雜在這幾人之間的時間流逝得格外緩慢，一旁鄭良使腿舒服了一些，重新坐在位置上，不過喪失了食欲。

    先前腿針刺般的疼痛過后，他一直處在惡心反胃的狀態(tài)。

    十分鐘的時間終于到了。

    柳凡關(guān)火，夾香菇。

    林云起熱心幫忙端盤子。

    兩人距離很近，香菇出鍋的瞬間，柳老板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倒映在林云起瞳孔中。

    心不在焉的狀態(tài)下，林云起轉(zhuǎn)身的瞬間，誰也說不清他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胳膊肘猛地撞到了柳凡。

    林云起的力道，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都會被打疼，何況是逼出心頭血太多，本來就處在虛弱狀態(tài)的柳凡。

    “沒事吧？”

    見柳老板捂著腹部靠柜門蹲了下來，林云起慌忙扶住他：“你在流冷汗！”

    “香……菇……”柳老板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林云起：“救護車，叫救護車！”

    羅盤七不看手機屏幕，直接緊急呼叫，欣賞地注視著林云起，這戲精不來特殊小組發(fā)展真的可惜了。

    要不回頭讓組長把人吸納一下，也算是特殊人才引進了。

    救護車來的很快。

    柳老板已經(jīng)緩過來一口氣，死死捏住救護人員的胳膊，死活不愿意挪步：“香……菇。”

    這都什么年代了，還用這種已經(jīng)過時的網(wǎng)絡(luò)詞匯。

    救護人員心下無奈，配合道：“我知道你難受，想哭，放心，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

    “香……”

    林云起好像明白了什么，把鍋里剩下的香菇全部夾進盤子。

    “嘔……”

    驟然香菇和蒜泥的味道刺過來，鄭良使難受的感覺好不容易壓下去點，反胃的沖動瞬間又涌了上來。

    “麻煩你們一并把他送醫(yī)院。”羅盤七說：“這位先生似乎食物中毒了?！?/br>
    柳凡胳膊無力地垂下，正好壓在那只色澤偏深的香菇上，隔著皮膚盡可能回收心頭血。

    血液在食物里走了一圈，早就不純粹，只能退而求其次，轉(zhuǎn)換成rou身所需要的微末精氣。

    柳老板被拉走了。

    他虛弱的反抗壓蓋不住大部分人的聲音。

    救護車鳴笛走遠，羅盤七臉上的焦急蕩然無存，林云起眼中依舊有散不開的擔(dān)憂。

    “柳老板不會有事吧？”

    羅盤七不可置信：“你還真的擔(dān)心他？”

    林云起：“柳老板看上去真的很不舒服?！?/br>
    羅盤七深吸一口氣：“有沒有想過，柳凡想要你的命。”

    林云起：“可我現(xiàn)在還好端端地站在這里，柳老板他……他畢竟沒有真正傷害到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