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頰上忽然觸到一陣冰涼，阿珠一顫。陸慎修長的手指從少女的白嫩臉頰上滑過，最后屈指輕輕抬起了阿珠的下巴。

    “一個答案有這么難嗎?！蹦凶铀剖菄@息。

    阿珠被迫抬眼，望著面前的人，心頭一陣酸澀，終于艱難開嗓：“對不起……”

    陸慎神色怔住，最后緩緩松開了手。

    “我明白了?！?/br>
    “對不起…我……”阿珠想解釋什么，可在對上男子失落的眼時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不用說對不起，本就是我強求的你?！标懮髯猿暗爻读顺蹲旖?，眼睫微垂，嗓音清淡，“畢竟我是一個閹人，任誰都嫌棄的東西。”

    “不是因為這個！”阿珠急聲解釋，“不是這些原因，我根本沒有這樣想過你！”

    少女有些哽咽：“在我眼里，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雖然有時候脾氣壞了點，但我知道你其實很善良，也很容易心軟，所以我有時候會故意氣你，看你到底會不會生氣……”阿珠說到這里無奈地笑了笑，輕聲道，“可你就算生氣也只會口頭上嚇我，就連發(fā)現(xiàn)我是細(xì)作了，也還是嚇唬我?！?/br>
    阿珠抬頭望著面前的男子，杏眼微潤，“其實我想說在東廠的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謝謝你陸慎?！?/br>
    男子的面色在阿珠的這番話后鄭重起來，他靜靜地望著面前的少女，胸腔中似有什么東西要涌出來，眼底的濃霧很快氤氳開來。

    “為什么我死了你會哭，只因為我是你心目中的好人？”

    男子的這句話仔細(xì)聽的話，似乎還能聽到他微顫的聲線。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少女的答案，但又害怕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自以為是。

    阿珠靜默了。

    “你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我這樣除了仇恨，再無其他感情的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屋檐上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了碧綠的青石板上，啪嗒的響聲令人心悸。

    “雨停了，我該走了?！卑⒅槟闷鹨呀?jīng)在炭盆上烘得半干的衣裳，看了一眼那窗邊的男子的背影，鄭重道：“再見了，陸慎?！?/br>
    ……

    空氣中似乎還滯留了少女的氣息，陸慎望著空空如也的屋子，突然喉頭一腥。

    “咳咳…”陸慎抬手抹掉了嘴角的鮮紅，狹長的眸子半闔著，只覺窗外的陽光刺眼。

    小騙子，你說不見就不見嗎。

    第48章 成為對食的第二十三天   　　　　長明殿……

    長明殿內(nèi)燃著熏香, 淡淡的白煙絲絲裊娜地散開。

    豐韻娉婷的女子側(cè)臥在軟榻上，螓首微垂，身旁的男子坐在其側(cè)正細(xì)心溫柔地一顆一顆喂著葡萄。

    “每日都在這偏殿里待著, 我都快悶死了?！毙l(wèi)雅嬌聲埋怨，“也不知何時才讓我們回府。”

    薛臨風(fēng)聞言低頭摸了摸女子柔嫩的臉頰，“也許是陛下念及姐弟之情, 想多留雅兒你幾日呢。”

    “姐弟情深？”衛(wèi)雅輕笑，“我雖與他并無仇怨，但姐弟情深這個四個字是萬萬擔(dān)不起的?！?/br>
    “母親和阿弟如今被禁錮于后宮，我又困在此處, 都不知他們是否安好。”衛(wèi)雅蹙眉，望向窗外，心中隱隱不安。

    ……

    天色微明，混堂司里正是忙得不可開交。

    “你、還有你, 你們兩個將這晾干的衣裳送到長明殿去?！被焯盟镜恼剖聥邒咚奶幋蛄苛艘环? 最后指了指一旁正在浣衣的兩名宮女揚聲吩咐道。

    宮女聞言頷首, 忙收拾起衣裳來。

    待那掌事嬤嬤離開，其中一名宮女才低聲抱怨。

    “又是長明殿, 那可得走上半個時辰的路，前日我去一趟, 那位主子可是連半分賞錢都不給的?！?/br>
    一旁的宮女聞言也愁眉苦臉，神色不滿道：“就是, 也只有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才輪得上我們了?！?/br>
    一旁生得嬌嫩的小姑娘見狀脆生生開口道：“兩位jiejie, 不如我替你們送吧?！鄙倥由霉郧?，圓潤的小臉笑靨淺淺。

    宮女聞言略微遲疑，打量了一下這新來的浣衣宮女：“走到長明殿可得要半個時辰，你確定要替我們送？”

    “哎呀?jīng)]事沒事?！鄙倥?dāng)[手笑道, “以后還請兩位jiejie多多照應(yīng)呢?！?/br>
    宮女正愁路遠(yuǎn)活累呢，這會子見有人主動上來幫忙，只當(dāng)是這新來的拉攏她倆，于是二人沒再多慮，直接將衣裳都遞給了阿珠。

    阿珠接過托盤，隨后便朝長明殿的方向走去。

    她在竹磬兒的幫助下，成功混進(jìn)了混堂司。在宮中這幾日，她多加打探，才得知原來衛(wèi)雅一行人早就被衛(wèi)弩安置在了長明殿。

    長明殿乃是后宮之中一處最偏僻的殿所，衛(wèi)弩費盡心思將他們安排在此處，無非就是為了防她。

    得幸于陸慎的那番話點醒了她，不然她冒冒然來尋衛(wèi)弩要個說法，屆時非但報不了仇還會搭上自己。

    她不知衛(wèi)弩到底是作何打算，但為阿娘報仇的事她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阿珠端著托盤走在青石磚上，忽聽身后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有刺客潛入宮中，捉拿者重重有賞！”只聽身后一陣急呵聲，阿珠猛然一驚，連忙加快了步伐，還未走上幾步，突然身后一道疾風(fēng)襲來，少女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人攬腰帶上了屋檐。

    阿珠剛想掙扎大呼，抬頭便對上了那人熟悉的眸子。

    狹長的眼，烏墨的眉，帶著些許濃艷之色。

    “噓?！蹦凶由熘甘疽馍倥灰雎暎瑢⑸倥哪X袋壓低下去。

    阿珠望著面前穿著侍監(jiān)服飾的陸慎，杏眼圓睜，黑潤的眼底盡是惑色。

    陸慎怎么會在這里？

    看著男子的動作，阿珠也跟著趴臥在屋檐之上，一絲一毫都不敢動彈，仔細(xì)聽著地下的動靜。

    阿珠沒有聽錯，那群侍衛(wèi)果然朝著阿珠方才待過的地方迅速跑來。

    “圣上有令，立刻緝拿刺客！”

    那群侍衛(wèi)四周巡查一番，見此處無人，為首的侍衛(wèi)便立刻領(lǐng)著人往長明殿趕去。

    見那群侍衛(wèi)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阿珠這才長吁了一口氣。

    “他們要捉的人是你?！标懮魍蝗婚_口，嗓音低啞。

    “怎么會？他們怎么知道我要來長明殿？”阿珠驚詫，抬眼看向陸慎，“你又為什么會來這里？”

    “竹磬兒是衛(wèi)弩的人，你的行蹤早就暴露了。”陸慎神色輕淡，漆黑的眼卻是定定地望著面前的少女，并未正面回答，“你一個人很危險，我不放心。”

    “可我不是說過，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我不想再把你牽扯進(jìn)來……算了?！卑⒅闊o奈嘆氣，知道此時不是計較陸慎為何又出手幫她的時候，而是該想想如何脫離現(xiàn)下這艱難的處境。

    竹磬兒會騙她，這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

    “我不知道原來竹磬兒也是他的人，是我考慮不周了?！卑⒅樽猿暗匦α诵?，看向陸慎，面色些許難堪，“謝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跟我出宮。”陸慎沉聲，“你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若是再貿(mào)然行事，衛(wèi)弩不會放過你的。”

    “再入宮的機會難得，若我就此放棄，我阿娘在九泉之下如何心安?！卑⒅橐а?，眼眶通紅。

    “阿娘死得那樣不明不白的，兇手卻還活得逍遙自在，這個世道怎會如此不公平！”阿珠哽咽，攥拳狠狠捶了捶屋檐上得瓦片，恨自己無能為力，嬌嫩的指節(jié)頓時擦破了皮，一片鮮紅。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強者為尊，弱者甚至連活下去的權(quán)利都沒有。”陸慎眼底沉色微深，帶著些許復(fù)雜，看向身邊的少女，嗓音低緩，“比起報仇，你阿娘想必更希望你好好活著?！?/br>
    阿珠搖頭，面色蒼白：“不能為阿娘報仇，我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她就那樣死在他們的手上，她有什么錯？?！卑⒅樘帜ㄈチ搜劭衾锏臏I水，“錯的都是那個男人！是他害死了我阿娘！我怎能不恨！我一定要去殺——”

    少女的話未說完便突然被男子摟進(jìn)了懷里，熟悉的冷藥香躥進(jìn)鼻息，阿珠只覺一陣暖意。

    柔嫩臉頰抵在男子的寬闊的胸膛上，阿珠怔愣了。

    眼尾的淚珠很快滾落，決堤似的，很快沾濕了男子胸前的衣襟，映出一片潮色的水漬。

    “不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會陪你一起?！标懮鲾堊∩倥?，狹長的眼里藏著難解的情意，嗓音干澀。

    “好好活下去好嗎，李元珠?！?/br>
    男子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帶著他特有的低沉語調(diào)，可阿珠聽到后卻是止不住地淚流。

    “為什么…為什么……”阿珠低聲哽咽，濃密的長睫上掛著淚珠，額頭抵在男子的肩上，嗓音悶悶的，帶著幾絲委屈，“為什么總是幫我…嗚嗚我根本不值得啊……”

    第49章 成為對食的第二十四天   　　　　阿珠埋……

    阿珠埋在男子的懷里默默流淚。

    生平第一次, 她也有了可以發(fā)泄的肩膀。

    “嗚嗚嗚…陸慎…對不起……”阿珠哽咽出聲，“我真的不想連累你……嗚嗚 ”少女抽噎，纖瘦的肩膀止不住地顫, “你回去吧，不要管我了……”

    “連不連累是我說了算。”陸慎抬手抹去了小娘子臉頰上的淚珠，向來濃艷的眉眼此刻顯得罕見的溫柔, 尾音微揚，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你這么愛哭，以后干脆叫你小哭包算了?！?/br>
    “嗚嗚嗚嗚……”小姑娘哭得更大聲了。

    陸慎見狀連忙捂住阿珠的嘴, “噓，小哭包，等會兒被人聽見了?！?/br>
    阿珠抽泣了幾聲，這才止住了淚。

    望著小娘子淚眼婆娑, 可憐巴巴的模樣, 陸慎這才松了手。

    “我先帶你回去, 報仇的事我們再從長計議好嗎。”陸慎揉了揉阿珠的腦袋，語氣甚是溫柔。

    阿珠還從未見過陸慎這幅小心翼翼的, 生怕說錯話似的小意模樣。

    那雙狹長的桃花眼中不再帶著往日里若隱若現(xiàn)的冷意，殷紅的唇瓣抿著, 一臉的慎重之色。

    阿珠見狀別過臉去，嗓音有些干澀：“你回去, 不要管我了?！卑⒅橛眯渥幽税蜒劢堑臏I, 態(tài)度很堅決。她依舊認(rèn)為這是自己一個人的事，并不想將陸慎再牽扯進(jìn)來。

    至始至終，她都覺得她很對不起陸慎。一開始為了報仇，她接近陸慎, 進(jìn)入東廠為衛(wèi)弩偷取布防圖，結(jié)果差點害得他失去性命。如今衛(wèi)弩變卦，她若再將陸慎牽扯到這樁事里，恐怕只會害他又陷險境。

    她不能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置陸慎的性命于不顧了。

    陸慎的這份心思，她真的擔(dān)不起。

    男子見狀眼底微暗，似是知曉了少女的意思，收了面上那副懶散神色，嗓音微沉，“你不必有負(fù)擔(dān)，我?guī)湍?，只是我的心之所向。?/br>
    阿珠聞言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男子出聲打斷，“你更不必拒絕，因為幫或不幫也是我一人的事?！?/br>
    “我以為上次…”阿珠還想說些什么卻被男子伸手抵住了唇。

    “小騙子，上次我說過我要答應(yīng)了嗎？”陸慎一想到上次少女離開時的決絕模樣就氣急。

    烏墨的長眉一挑，長指掐住了小娘子軟嫩的兩腮，狹眸半瞇，“李元珠，咱倆之間可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