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瑩瑩默默思索，“或許吧，我是覺得~我覺得，現(xiàn)在不拼搏一下，老了老了，就真的拼不動了，我還想早點(diǎn)退休呢。大齊，我經(jīng)常想，斗魚以后的樣子，在杭州開幾家連鎖店，開到商場里，以后掙到錢，開到上海、廣州和北京去?！?/br>
    “你真的不考慮考慮嗎？在給我們一年時間？”

    大齊拒絕了。“我答應(yīng)家里了，我也和胖頭魚說了，我得找個穩(wěn)定的工作，按月拿錢，不能像現(xiàn)在，早晚倒班，也不穩(wěn)定。”

    他的目光望向大門，杜瑩瑩明白了：顧客像秋天的雨，什么時候來，來不來，來了一次下次還來不來，誰也說不準(zhǔn)。

    她舉起啤酒罐，心里傷感，“那，大齊，祝你一路平安，前程似錦?！?/br>
    大齊說，“瑩瑩，祝我們發(fā)財，祝你過得好?！?/br>
    大齊即將離別，“斗魚”還得活下去。

    早在上個月，招聘啟事就貼在店門上了，不少顧客（大多是學(xué)生）一邊打牌一邊過來問“看我行不行？”

    找個像朱朱一樣的兼職很簡單，全職員工就不容易了。

    按于耀陽的話說，這一行得有臉緣，不圖多帥，起碼長得順眼；另外做服務(wù)行業(yè)，得機(jī)靈、有眼力價，行事有分寸，能和客人打成一片。

    喏，萬一客人不夠，老板就得頂上去，陪客人把牌局開起來。

    杜瑩瑩腦補(bǔ)，精通業(yè)務(wù)是必須的，長得帥/喜慶/詼諧幽默得占一項(xiàng)，如果能乖巧聽話/勤奮肯干/主動干活就最好不過了。

    于是她篩掉一大半應(yīng)聘的，剩下的只能達(dá)到其中一項(xiàng)，沒有十全十美。

    有個24歲的男生喜愛桌游，能值夜班，接受每周休1天，和她聊得很開心，幾乎要拍板了，卻在薪水上面談不攏。

    她哄對方，“我們剛營業(yè)10個月，業(yè)務(wù)沒上正軌，沒掙到什么錢；你猜我每月拿多少工資？”

    男生側(cè)著頭，伸出兩根指頭。

    杜瑩瑩用筆敲掉一根，“1000塊，還不夠吃飯 路費(fèi)?！?/br>
    男生用“你當(dāng)我是白癡”的目光打量她：深藍(lán)粗線毛衣搭配碎花及膝裙子，黑色長靴，同色系的寶石項(xiàng)鏈和手鏈，“jiejie是老板啊，我是打工仔，不一樣嘛。”

    杜瑩瑩只好畫餅：“你留下來慢慢干，如果大家都滿意，你也做的開心，到了年底，我給你加薪15%。喏，我們剛剛起步，以后開連鎖店，可能做咖啡廳奶茶店，機(jī)會很多的。”

    男生慢騰騰地說，“jiejie，我去年就來過你的店，在大眾點(diǎn)評網(wǎng)留過評，真的很喜歡你的店?？晌椰F(xiàn)在就得吃飯，現(xiàn)在就得坐車，3000塊真的不夠花?！?/br>
    她只好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

    幸好寒假到了，顧客驟減，學(xué)生幾乎看不到，回頭客和周圍的客人占了主流。她和小馬哥、大齊早中晚輪班，于耀陽每天傍晚和周末過來，一個多月很輕松地過去了。

    斗魚糕暫停了，她告訴芬姨，明年?duì)I業(yè)再說，芬姨滿口答應(yīng)。

    空閑的時間，店里放著音樂，杜瑩瑩帶著圖紙，倚著吧臺設(shè)計自己的新居。

    關(guān)于風(fēng)格，她想了很久，歐式略嫌老氣，黑白灰太過簡約，更適合男性，自己和女兒還是明快活潑一些，偏田園風(fēng)。

    上一世大火的韓劇她看過不少，印象頗為深刻，想要馬卡龍顏色的主色調(diào)，地板要實(shí)木的，鋪上地毯，露臺和陽臺做成田園風(fēng)。茵茵房間粉紅色，重點(diǎn)是南瓜馬車造型的床。

    杜瑩瑩把圖紙和思路分別發(fā)給三家公司，反饋很快來了：第一家的圖紙千篇一律，萬金油那種；第二家說，設(shè)計師回老家過年了，明年才能給您方案；最后一家公司的設(shè)計師給她打了個很長的電話，又要了店鋪的照片，隔一天把彩圖發(fā)到她的郵箱，令她眼前一亮：

    客廳整體打通，墻壁呈霧藍(lán)色，天花板和門窗都是白色，淺灰布藝沙發(fā)；餐廳設(shè)計成暖黃色，配實(shí)木餐桌和骨瓷餐具；衣帽間鮭魚粉，雪白衣柜；主臥為明亮的草綠色，深紅天鵝絨窗簾，白色立柱公主床，碎花布藝沙發(fā)和腳踏，有點(diǎn)度假風(fēng)；露臺和陽臺用木架和深紅色的磚裝飾，未來種滿花草。

    至于茵茵的房間，粉粉嫩嫩是第一原則，特型床鋪必須定制，設(shè)計師推薦一家位于香港的公司。

    杜瑩瑩打給第三家，也就是孟卓然推薦的公司，“我還想要兩個飄窗，客廳一個，主臥一個?！?/br>
    設(shè)計師姓周，滿口答應(yīng)，第二天到店里和她溝通，又在休息日去了一趟萬家花城的新居，當(dāng)場畫出草圖，列出推薦的家具，回來就簽了合同。

    說起來，裝修公司是港資的，旗下有獨(dú)立的家具品牌，面對中高階層。設(shè)計師是一位時尚人士，在香港和紐約進(jìn)修過，一見她就笑了，用摻雜著英文的話稱贊：“杜小姐外表年輕，內(nèi)心更年輕，已經(jīng)有了女兒，還開著自己的店，真是令人羨慕?！?/br>
    就是人生贏家嘛！

    杜瑩瑩大笑，也恭維他：“你是我見過設(shè)計師里最有型的，我家就拜托你了。”

    臨到報價，卻令她吃了一驚：130多平的房子，材料、施工 部分家具 設(shè)計費(fèi)，居然才5萬塊。

    “沒算錯嗎？”杜瑩瑩指指報價單，“三個月工期？包括六張沙發(fā)和門窗、地板？”

    周設(shè)計師眨眨眼睛，“現(xiàn)在有酬賓活動，您享受到vip折扣，確實(shí)很劃算。”

    折扣？

    她迷茫一會，恍然大悟，給周卓然打電話，后者笑了起來，滿不在乎地說，“我在那家公司是vip客戶，介紹了幾個同事和同學(xué)過去，同樣打了折扣，很正常的?！?/br>
    杜瑩瑩想了想，“那不是占你便宜？”

    周卓然轉(zhuǎn)過話題，提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杜總，周五我要請部門同事散伙飯，就定在斗魚，勞駕準(zhǔn)備一下?！?/br>
    有機(jī)會還他人情，杜瑩瑩是很高興的。

    第24章

    按照睿雅公司慣例,高管離職，不僅同部門的員工,李老板也是要送一送的。

    都是成年人，同一行業(yè)混，低頭不見抬頭見，換個公司又不是仇人。

    踐行地址一般選在火鍋店或者杭幫菜，氣氛熱烈的地方，可以喝喝酒，說一聲“鵬程萬里”“有財一起發(fā)”,這次，孟卓然推薦了“斗魚”。

    聽說是一間桌游店,睿雅員工很有新奇感，欣然前往。

    到了一瞧，迎面一堵墻從地面到天花板堆滿花花綠綠的桌游盒子,有點(diǎn)像圖書館；左右墻壁掛著風(fēng)格各異的游戲海報和電影海報,把人一下子拉進(jìn)競技游戲,熱血沸騰起來；吧臺邊一棵琳瑯滿目的圣誕樹,樹底堆滿大大小小的禮物盒,星星閃著光芒。

    李老板是識貨的,心里評估：“做起來得花不少錢?！?/br>
    比他心目中小學(xué)生出沒的“游戲店”高端多了。

    三位店員笑臉相迎,把幾十位客人引領(lǐng)到感興趣的地方。

    十來位年輕人玩起時下流行的“狼人殺”,“天黑閉眼吧”“狼人睜眼looklook”很快響徹店里；女生們由一位可愛女生帶著,分成兩桌，一桌玩最易入手的《卡卡頌》，另一桌選擇最近大火的《圣托里尼》，q版人物、藍(lán)頂白墻的建筑和碧波蕩漾的地中海地圖很快把女孩子們吸引了。

    至于孟卓然，陪李老板和幾位年紀(jì)相當(dāng)?shù)耐略诎g聊了會天,開始玩thebloodyinn《血腥旅館》。

    講解規(guī)則的是一位漂亮小jiejie，嫻熟地把規(guī)則和注意事項(xiàng)講解一遍，見一群中年人半懂不懂的眼神，端來一頂小巧玲瓏的月亮燈：“白天營業(yè)，晚上作案，還可以埋尸體，互相害一害。玩一把就明白了，很容易入戲的?！?/br>
    孟卓然率先拿牌，“就是開黑店，《水滸傳》里面十字坡那一段?！?/br>
    “孫二娘嘛！”李老板扒拉著面前的籌碼，伸著脖子往兩邊看，“哎，你們可不能殺我啊。”

    燈一關(guān)，房間就黑了下來，天空閃爍著凄迷的月光。黑貓喵一聲，旅店老板一反白天的和藹可親，笑容詭異起來，某些行蹤古怪的客人也目露兇光....

    第一晚，李老板死了。

    次日一早，李老板尸體被埋在對面房間，看著怪慘的。

    第三天，警察來了，扣了對面玩家的籌碼，角落里的兇手賺到了錢，李老板繼續(xù)死。

    漂亮小jiejie忍住笑：按照平日觀察，一般來團(tuán)建的，領(lǐng)導(dǎo)總會死得很慘。

    死去活來一下午，李老板離開包間，發(fā)現(xiàn)餐廳最大幾張桌子拼在一起，黑胡椒牛排、奶酪焗蝦、迷迭香烤雞翅、芝士扇貝、紅酒燴小羊腿一道道從烤箱端出來，意面、沙拉和兩種濃湯盛在精致的碟碗里，高腳杯盛滿紅酒和雞尾酒杯，點(diǎn)綴著草莓和提子的冰淇淋，香氣撲鼻的巧克力馬芬，中間是一張普通桌面那么大的葷食披薩。

    就，挺氣派的。

    席間還有蛋糕，下水井蓋子那么大，除了俗套的大鵬在天上飛，還畫了一棵金光閃閃的搖錢樹，生意人都喜歡。

    李老板前所未有的滿意，臨走時，找到漂亮小jiejie留名片，又問：“十字坡，就是那個旅館，能賣給我嗎？”

    小jiejie給他一個歉疚的笑臉，“這款游戲很受歡迎，去年進(jìn)了4套，已經(jīng)賣出去3套，只剩這一套了。您看這樣好不好，春節(jié)我們會去采購，您留個電話，等買回來，我們送到您公司？”

    李老板覺得很有面子，大手一揮：“今天外面玩的那幾套也送來。回去我教教我兒子，天天讀書，都讀傻了?！?/br>
    小jiejie滿口答應(yīng)，一邊恭送顧客，一邊給孟卓然一個得意的微笑。

    總體說來，睿雅這一單，店里沒賺到錢，還虧了些錢--杜瑩瑩自掏腰包，送了很多餐點(diǎn)，人情總是要還的嘛。

    臨行之際，不光李老板想買桌游，幾個剛剛?cè)腴T的女生也迷上了色彩鮮艷的《圣托里尼》，吵著要買。

    送上門的生意不能不做，得把淘寶店開起來，杜瑩瑩想。

    臨近年底，店里沒什么人氣，朱朱回老家，杜瑩瑩給大齊放了假，自己和小馬哥輪流值班，于耀陽隔一、兩天過來看看。

    說“沒人氣”，是和平時相比，每天總有零零散散的顧客，玩游戲的也有兩、三桌，大多買一杯奶茶或咖啡在店里歇腳，一坐就是半天。

    很好啊，本店戰(zhàn)勝了肯德基麥當(dāng)勞，得到了顧客的青睞，杜瑩瑩很開心，經(jīng)常送熟客一些開心果和冰糕。

    至于淘寶店，就是一項(xiàng)曠日持久的體力活了：

    去年杜瑩瑩就用公司的執(zhí)照在淘寶申請店鋪，才發(fā)現(xiàn)，2009年沒有獨(dú)立的天貓，公司能注冊的是淘寶商城。

    于是杜瑩瑩又用自己的身份證申請一個個人店鋪，向高中同學(xué)小白討教。

    小白結(jié)婚也很早，老婆有了寶寶就當(dāng)起全職mama，05年開了一家賣母嬰用品的淘寶店。

    上一世，小白夫妻掙了些錢，在房價漲起來之前買了房子，杜瑩瑩還感嘆“我也要去開店”。15年還是16年聚會，小白嘆氣，淘寶收費(fèi)太多太貴，自己小作坊玩不起，靠熟客撐一段就清倉關(guān)店了，老婆另外找了工作。

    當(dāng)然，2010年的小白還是熱情滿滿的，把獨(dú)門秘籍傳授給她：“送你一套拍照神器，記著，原則就是光線、光線、光線，怎么好看怎么來。每套拍3-4張，各種角度都得有，加點(diǎn)水印，小心被盜圖?！?/br>
    大概是拍攝嬰兒衣服的經(jīng)驗(yàn)。

    等收到拍照神器，杜瑩瑩笑不可支：是一個用彩布和塑料板搭成的袖珍背景棚，手繪西式城堡，還送了一串花花綠綠的彩燈和兩個兔子玩偶。

    上一世，短視頻和帶貨主播也是這么拍的嘛。

    當(dāng)時她忙于復(fù)習(xí)，收到拍照神器隨手塞進(jìn)倉庫?，F(xiàn)在有空了，杜瑩瑩從家里拿來單反，在店里找個光線好的地方，給數(shù)百套桌游一一拍照。

    恐怖類型的《血腥旅館》，拉上窗簾，點(diǎn)半截蠟燭；推理類型的《大偵探福爾摩斯》，找一頂舊帽子、格子大衣和舊煙斗；基建、冒險和經(jīng)營類型的《卡頌島》，她像模像樣地從網(wǎng)絡(luò)down一些島嶼照片；至于《龍與地下城》，光憑角色人偶、五顏六色的骰子和追蹤器，就足以擺滿桌面了。

    拍照的時候，杜瑩瑩很小心地隱藏起一部分道具，也不把全部地圖展示出來，在游戲盒子旁邊擺上“斗魚”logo和宣傳單。

    提起logo，她把紙袋、餐盒、蛋糕托重新訂回原來的廠家，開始聯(lián)系設(shè)計師，設(shè)計馬克杯和玻璃杯。

    “斗魚”去年就在“餓了么”上線了，成為平臺早期商鋪，除了一次性入駐費(fèi)用，基本是免費(fèi)的，配送費(fèi)按照每筆訂單的百分比扣除。

    算一算，不如選擇“商戶自行配送”劃算，招兩個專職的配送員好了，杜瑩瑩想。

    像大眾點(diǎn)評網(wǎng)一樣，杜瑩瑩必須付錢，店鋪才會出現(xiàn)在首頁、分類榜單和附近推薦商家的榜首。

    1月中旬，幼兒園放寒假了，杜瑩瑩把女兒帶到店里，用杯子蛋糕和烤雞翅、奶茶填飽兩人的肚子，傍晚提前到6點(diǎn)下班。

    茵茵很快迷上拍照，踮著腳尖從木架取下一盒游戲，聽mama說“甜甜蜜蜜哦”，就把一束紅玫瑰擺到桌面；如果mama說“戰(zhàn)斗吧，少年！”就找出爸爸送給她的變形金剛或者超級賽亞人。

    咳，杜瑩瑩不得不調(diào)整策略，萬一顧客以為，買桌游送變形金剛可就糟了。

    孟卓然成為“斗魚”的?？?，遇到她接待客人，就一本正經(jīng)地陪茵茵說話，或者翻閱雜志；等杜瑩瑩有空，就看著她做咖啡拉花，幫忙布置背景，或者收拾一下桌面。

    杜姍姍帶著兒子來過幾次，大嫂姜佳也來店里喝咖啡，把杜瑩瑩夸了一遍，許諾兒子生日宴就在“斗魚”辦。

    年關(guān)一天比一天近，臘月25，于耀陽到店里和她商量分紅的事。

    “分個頭?。　倍努摤搯芩?，“賬上還有幾個錢，拿什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