祓除畔浴
三月初三 風日溪旁 一人著白玉束冠、月牙道服,豎在風日溪旁,微風過,玉璜、玉滴與沖牙微微相碰,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慕漢飛坐在一旁的軟草上,看著傅夜朝望著大好春色發(fā)著文人的酸,“風光蕊上輕,日色花中亂。真真是個好天??!” 傅夜朝感嘆完,轉頭一瞧,慕漢飛倒上他拿來的桃花夭,自己獨酌!!! 傅夜朝一下奪過慕漢飛手中的玉杯,板著臉喊了一聲“淑清”。 慕漢飛原本趁傅夜朝念酸詩時自己先先偷偷喝一杯,以防他又管控他喝酒,沒想到剛喝了一口,酒杯就被他奪了過去。 不慌。 慕漢飛撣了一下飛在袍上的桃花,從容道:“你對景抒情,我飲酒附和,多風雅?!闭f著,笑著指了指傅夜朝,“暮生,這次是你不懂風情了?!?/br> 傅夜朝:........ 好啊,拿我上次的話來堵我??! 傅夜朝坐在草叢上,淡淡道:“這不算風雅。今日上巳,除了祓除畔浴,還有曲水流觴。說到風雅,今日當屬曲水流暢。” 說著,他輕輕搖著手中的折扇,一幅自矜傲然的神態(tài),道:“既然淑清想玩一下風雅,那我們便曲水流觴,輸了的人不能喝酒,如何?” 慕漢飛一聽,心想:要是這般玩,豈不是一口酒就喝不上了。 他連忙坐正身姿,給傅夜朝滿了一杯酒,賠笑道:“暮生,我錯了?!?/br> 傅夜朝冷哼一聲,收了扇接過他手中的酒慢慢飲著。 慕漢飛也吃不準傅夜朝還在生氣還是不生氣,見慕玉綃緩緩朝這走來,連忙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道:“綃綃過來了?!?/br> 傅夜朝放下酒杯,站起身來,露出淡淡的笑,招手示意慕玉綃過來。 慕玉綃緩步朝兩人走過。 傅夜朝拿出他原本剪好的桃枝,輕輕沾了些溪水。慕玉綃見此,低頭彎腰把身子維持一個行禮的模樣。 傅夜朝拿著沾著水的桃枝,與慕玉綃的青絲隔了一段距離,輕輕抖著桃枝?;ò昱c溪珠落在她的青絲上。 傅夜朝把桃枝放在一旁,再取出兩個錦盒。 慕玉綃見傅夜朝行完除晦禮,緩緩直起身,看向他。 傅夜朝打開錦盒道:“綃綃,你選一個?!?/br> 慕漢飛也站起身來。 那錦盒是沈寒送給慕玉綃的。至于是什么,沈寒囑咐傅夜朝說只有除晦后才可打開。 慕漢飛一瞧,瞳孔震了一下,兩兄妹對視一眼,紛紛在彼此眼中看到驚訝。 太子出手自然是寶物,但這東西,他只在畫冊中見過。 盒中的是一條紅線羅系帶,一條玉花才結綬,一條白玉云樣玎珰。 ——這是只有皇室之人才有的佩飾。 慕漢飛看向傅夜朝,卻發(fā)現(xiàn)他臉上并無驚訝。 傅夜朝道:“綃綃,這原本應一起系,但畢竟只是小小的除晦,我們不必張揚,一條足夠?!?/br> 慕漢飛:....... 一條就足夠張揚的了。 慕漢飛拿過一旁的錦盒蓋蓋上,皺著眉道:“太子殿下怎么賞賜這個,莫非他想迎娶綃綃?” 他不想讓綃綃入皇室,且不說三妻四妾,單單因為他的身份,綃綃在皇宮就得步步小心。 傅夜朝伸手摸了摸有些惶恐卻故作鎮(zhèn)定的綃綃,看向慕漢飛道:“你別過度擔心。他......”傅夜朝突然頓了一下,這才繼續(xù)道:“他對綃綃沒有那個心思?!?/br> 說完,他再次打開錦盒,取出那紅線羅系帶和白玉云樣玎珰,給慕玉綃系上,“你是我meimei,那就帶這白玉云樣玎珰吧?!?/br> 他系好后,退了一步。微風起,吹拂著兩人的衣袍,玉佩與玎珰發(fā)出悅耳的清脆聲。 傅夜朝勾起嘴角,夸贊道:“綃綃真好看。”說完,他露出一絲不愿,臉上全是勉強與嫌棄,“錦渡偷偷來會稽了,他在桃花渡等你,你讓他瞧瞧吧。” 慕玉綃還未從太子賞賜的佩飾中安下魄,一聽錦渡偷偷來看她,魂魄瞬間回到她的身上。 慕玉綃臉上露出淡淡的粉紅,她故作冷靜道:“既如此,那綃綃便不打擾兩位兄長談話了。綃綃告退?!?/br> 行完禮,她轉過身,先是緩緩走了幾步,隨后加快了速度,玎珰上的小金鐘與白玉云朵,被她撞地清清作響。 慕漢飛看了一眼綃綃,不自覺露出了憂愁。 女大不中留,她對錦渡是這種心思,那錦渡對她呢? 還有,怎么就,看上了武將....... 傅夜朝拍了拍慕漢飛的肩膀,道:“沒關系,她還有我們?!?/br> 聽言,慕漢飛看向傅夜朝那淡然卻又矜持的臉,心中忽然涌上一種怪異的情感,似春日桃花上的水珠,帶著花的溫度。 慕漢飛心驀地被桃花觸了一下,心道:是啊,起碼,還有你。 隨即,他立馬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連忙收拾微微跳亂的心臟。 他不動聲色悄悄攥緊了手,復又松開,開始轉移話題。 他清了一聲,道:“暮生,你怎么知道太子殿下對綃綃沒那個意思?” 自入云京以來,他從未看過這位太子殿下因什么激動過,他像一潭古井,似乎什么都激不起他的情緒。 沒有情緒,他讀不出這位太子殿下到底在想什么。 傅夜朝明白慕漢飛的意思,沈寒的確常年如幽暗冰泉,朝中之人很少可得知他的所想。 但此時,他卻不可遏制想起那天他當著全體大臣下陛下的臉面,想起為了讓兩人回會稽托著病身力壓鞏家,想起他珍重地端起....... 傅夜朝道:“我是感覺他對綃綃不像是男女之情?!?/br> 沈寒除去政務,就如同一口古井。換句話說,倘若他去掉太子這一身份,身處民間更像是一位身居深林的謫仙,不食人家煙火。 愛情這種濃烈的酒,他的身上不該沾染。恐怕他自己也知道這個原因,所以身邊連個侍妾都沒有。 慕漢飛似乎不是很滿意傅夜朝這種說法,“只是感覺?” 傅夜朝點點頭,“他對綃綃像是我對她那般,適合的距離給著寵溺?!?/br> 當初他從淑清手中接過錦盒時,玎珰上的小金鐘不小心響了一聲,但沈寒當時在對慕漢飛說慕伯伯的事,兩人都未注意到聲響。 他看了福公公一眼,福公公遞給他一個寵溺的笑。那時,他便知沈寒對這位從未相見的忠義侯小姐很有好感,且不是男人對女人的好感。 還有,當沈寒遞給慕漢飛這錦盒,他眼神忽然軟了一下,很快便收斂起來??墒撬粌H沒有錯過,而且他知道,那是對meimei的心疼與寵溺。 傅夜朝皺起眉頭,但是這樣卻更令他想不通。 他實在是太反常了! 他對慕家的態(tài)度與他之前對待臣下的態(tài)度完全不同,就像是沉穩(wěn)寡味的古井水變成香醇潤人的桃花夭。 沈寒對慕僉不加修飾的袒護,他對慕玉綃暗暗隱藏的好感,他對慕漢飛毫不猶豫的支持....... 一位即將上位者,卻毫無理由對臣下一家這么寵溺,究竟是為何? 而慕伯伯為何在被流放云北期間為太子效力,而他們這群所謂的心腹對此情況卻一無所知? 傅夜朝抬頭看向慕漢飛,道:“淑清,你知道父輩與皇家的前塵嗎?” 慕漢飛被傅夜朝問得一愣,隨即搖頭表示不知,“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就把我放養(yǎng)到唐將軍身邊了,等我長大后,他更是忙于云北的軍務,我根本不知他和當今陛下前塵如何?!?/br> 而且,當時他年紀小,根本察覺不到忠義侯府與皇家那種微妙的關系。等長大后,人也變得謹言慎行。 父親不說,他也不問。 慕漢飛問道:“你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他的目光瞥過那錦盒,眼中浮現(xiàn)出了然,“你是覺得從前殿下與父親有過不同尋常的關系?” 傅夜朝點點頭,他的臉色慢慢變得沉重起來。 “淑清,我年紀比你大些,當年我十分清楚地記得,當今陛下對你我父親是有多信任?!?/br> “淑清,你是將軍,你比我更懂會稽的戰(zhàn)略位置。現(xiàn)在重要,那時古生作亂比現(xiàn)在更為重要。而陛下,卻安排你我父親駐守會稽這犄角。原本戰(zhàn)況膠著,可古生臨到會稽卻不攻城,更是突然投降自盡。這對朝廷而言的確是幸事,按理你我父親應更得信任。可我卻十分清楚記得,戰(zhàn)亂平息后某一天,我父親從軟轎上下來磨破的衣袍與傷了骨的膝。” 傅夜朝攥緊了手,抬眼看向慕漢飛,“而自那時起,我父親閑職在家不再上朝只擔著丞相虛名,而慕伯伯卻被變相流放云北。” 慕漢飛攥緊了拳。 會稽之戰(zhàn)至今是迷點,誰都不知當年古生為何突然投降,他尋遍史書卻只有一句“沐慕將軍之清風,除污穢之心,知罪業(yè)沉重,自刎謝罪”。 傅夜朝狐貍眼中也變得晦暗不明,“我利用太子心腹這個身份也曾查過會稽之戰(zhàn),可當年慕伯伯的近侍也不知古生為何自刎?!?/br> 會稽之戰(zhàn)以及此后的失信于帝,都怪異得很。 慕漢飛低頭沉思了一下,道:“暮生,你說這女童失蹤案牽引出的第二個餌是不是想讓我們深入當年的會稽之戰(zhàn)?” 慕漢飛看向風日溪,玉佩與溪流聲交相輝映,風過,桃花落入酒杯中,像是入甕的人。 傅夜朝看著酒中之花,攥緊了手,道:“事情恐怕遠遠不止與此。當年唐將軍被殺,現(xiàn)在想來,恐怕也不是當年黨朋之爭那么簡單了?!?/br> 很好,京南、云京、會稽、云北,一個京城三個戰(zhàn)略要地全部牽扯進來。 所以,前塵,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嗯en~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愛寫前塵啊什么的,等寫完這本,一定要寫穿書的過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