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
慕漢飛聽言也立馬從座椅上站起來,朝沈寒行禮道:“臣附議?!?/br> 莫怪兩人反應劇烈,新帝登基奉璽佩綬這個環(huán)節(jié)是由士林中資歷最高之人前來為新帝行此環(huán)節(jié),傅夜朝的名望雖力壓士林,但對于年紀而言終究還是少了幾分歷練。 何況傅夜朝之上還有他的父親傅黎傅丞相,不管從哪個方面而言,都是傅丞相更適合為沈寒奉璽佩綬。 再言慕漢飛,他長期征戰(zhàn)守衛(wèi)云北,多年來雖因先帝的捧殺也學了不少禮儀,在一眾將軍中也算是守規(guī)的,可放在朝堂,這點規(guī)矩也沒眼看。 沈寒的臉慢慢沉下來,道:“為何不可?” 傅夜朝行禮解釋道:“陛下,您不愿敬告先帝已令朝堂流言紛飛,若是再由臣與慕將軍執(zhí)此禮,恐怕影響陛下圣譽,故臣請陛下收回成命?!?/br> 慕漢飛也道:“稟陛下,末將與傅大人實屬資歷薄情,況末將完全不知如何奉璽佩綬,難以擔此大人,請陛下收回成命?!?/br> 沈寒細細想了一番,道:“偌大朝堂倘若真要談資歷的話,非傅丞相與慕僉慕將軍最為適合。但傅丞相曾語先帝此生不再涉政,慕僉將軍也以陣亡,你們兩個身為子嗣,子承父業(yè)最為恰當?!?/br> 他頓了頓,手指輕動,道:“朕曾說過朕一生絕不用尸位素餐之人,放眼整個云朝,還有誰比你們兩個功績更偉?若是你傅夜朝幫朕尋出兩人,朕便啟用他們兩個,可好?” 傅夜朝腹誹道:一點也不好。 不過沈寒在監(jiān)國執(zhí)政之初便曾言他一生只要實干之人,尸位素餐者永束高閣。 沈寒也的確說到做到,憑借鐵血手腕,成功讓一些甚無功績的老臣自動致仕,自此云朝再也有朝官敢敷衍沈寒。 這樣一來,朝中重臣的確在功績與名譽可壓他與淑清者,無了。 傅夜朝看著沈寒意在必得的神情,心中嘆了一口氣。 當時他是支持沈寒此舉的,雖然重貪多是下方之人,但這些憑借的正是這是尸位素餐之人的資歷官威,所以他當時是極力推進沈寒此項決策,給朝中換了一部分血。 如今再看,竟有沈寒除人正是為了今日所提前準備之感。 不過真若按他所猜測的那般,倒也少了幾分匪夷所思,多了幾分理想當然。 傅夜朝心知沈寒這是在為慕漢飛鋪路。 淑清在云北多年,在朝中基礎不過就他一人,又曾被先帝捧殺,如今哪怕南部三郡軍功加上,恐怕也少得不了朝中之人的青眼。 可若淑清是奉璽佩綬之人,不管以后如何,只要沈寒當政,朝中無人敢輕視淑清。 且此舉也能向眾武將表示他將對武將與文臣一視同仁,大大增添武將對沈寒的好感,從而更加傾向沈寒這一方,同時不動聲色之間亦削弱鞏家的勢力,可謂一石二鳥。 傅夜朝想通之后,也樂得看沈寒舌戰(zhàn)群儒,更樂得與淑清一同載入青史,于是直接選擇騎驢下坡。 傅夜朝行禮道:“既然陛下已決意,臣無異議?!?/br> 慕漢飛驚愕地看向傅夜朝,他想開口,但被傅夜朝一個眼神攔了下來。 沈寒見傅夜朝同意,臉上浮現(xiàn)出淡淡的笑意,“既如此,也需勞煩暮生教導一下漢飛相關禮儀?!彼娉鲆豢跉猓半蕃F(xiàn)在是越來越期待朕的登基大典了?!?/br> 回府的路上,慕漢飛一直有些心神不寧。 或許是因他被捧殺良久,沈寒此舉無疑給慕漢飛一種沈寒要效仿沈昭對自己進行捧殺之感,可若是待冷靜之后細細一想,他雖功高,可絕談不上蓋主,而且沒必要因他再搭上暮生。 捧殺應斷然不能。 但就算不是捧殺,如此高的寵信亦能給他和暮生帶來麻煩。 一位帝王一生只有這么一次奉璽佩綬,且沈寒必定是明君,此禮必要載入青史,如此揚名立威、多年難逢的機會朝中眾臣雖都說任憑陛下決斷,但估計都在暗中盯著這個位置。 他跟傅夜朝雖為沈寒心腹,可年紀著實屬小,又倍受恩寵官銜升的本就比許多人快了很多,如今再得恩典奉璽佩綬,恐怕更遭妒恨。 傅夜朝見慕漢飛皺著一張臉,抬手輕撫慕漢飛的臉旁,道:“淑清,此事你依陛下的意思即可,剩下的交給我?!?/br> 慕漢飛抬起頭看向傅夜朝,問道:“暮生,你既知此事不可,為何還要依著陛下?” 傅夜朝想到從前沈寒為了取消祭祀大典冷眼看著一眾愣頭青被打的皮開rou綻時,眼神暗了一下。 他斟酌了一下語氣道:“淑清,陛下看似溫雅從善如流,可他是帝王,是說一不二的人。只要他下定決心一定要辦的事情,哪怕大殿伏尸溢血,他也不會更改主意?!?/br> 傅夜朝就是從沈寒的話中已經聽出非此不可,這才順了沈寒的意,未多加阻攔。 而且,若是他猜測沒錯的話,此次奉璽佩綬恐怕他是沾了淑清的光。 之前若不是朝中無人,沈寒哪怕讓淑清失去此功也不想讓他錯過登基大典。今日,冠服如是此理,奉璽佩綬亦是如此。 ——自始至終,陛下只想讓淑清站在他身邊。 可這樣著實顯目,這才讓自己一同,來作掩飾。 且此次登基大典晚宴,沈寒特許攜女眷共宴,恐怕是為了綃綃。若是奉璽佩綬允許女子,沈寒必定想盡一切辦法掃除障礙。 既已鐵心,阻攔的確沒有必要。 慕漢飛聽言嘆了一口氣,苦笑道:“明日早朝估計是要炸開鍋了,你我以后恐怕更是引人注目。” 傅夜朝貼過臉去,輕輕在慕漢飛的唇上印上一吻,溫聲道:“不怕。” 一縷紅意浮上慕漢飛的臉頰。 他還是有些不習慣這些親密行為,他知道自己有些矯情,畢竟再親密的都經歷過,如今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吻而已,應無需這般。 可他的心臟還是仆仆直跳。 傅夜朝見他的反應低聲笑意一下,氣息撲著慕漢飛的側臉,帶著一絲調趣,道:“淑清現(xiàn)在不習慣,那你我多來幾次就應面不改色了。我還需努力,爭取讓淑清哪怕心如擂鼓也可面無表情。” 慕漢飛一把推開傅夜朝,本想說莫開玩笑,但話還未出口,就聽梅古道:“大人、將軍,錦小將軍求見?!?/br> 慕漢飛有些驚訝,此時已下朝多時,錦渡竟還未回府,而是在這里等他們。 傅夜朝冷哼一聲,臉色露出不虞。 慕漢飛感到有些好笑,抬手揉了揉傅夜朝的臉,俯身在他唇上印了一下,旋即對梅古道:“請錦小將軍進來?!?/br> 話音剛落,一個身著官袍的俊美男子便掀開轎簾迫不及待地沖了進來。 雖然動作急促,但錦渡并未失禮,一入轎簾便對慕漢飛與傅夜朝行禮:“兄長,傅大人。” 慕漢飛輕輕對錦渡點頭,而傅夜朝則直接把頭撇過去。 慕漢飛問道:“小錦,你如此著急所謂何事?” 未等錦渡開口,傅夜朝再次冷哼一聲,道:“都已弱冠的人竟還是如此不知穩(wěn)重,倒廢了你的好字?!?/br> 錦渡聽傅夜朝挖苦自己原本繃著的心微微一松,既愿責罵應還有些希望。 他朝傅夜朝行禮:“傅大人教訓的是,雨解謹聽教訓?!?/br> 慕漢飛一聽錦渡的字,這才恍然這個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弟弟已經弱冠了。 慕漢飛道:“是兄長的錯,未來得及備下你的弱冠禮,待來日來忠義侯府,兄長給你補上?!?/br> 錦渡壓下急迫,向慕漢飛道謝:“多謝兄長的好意,此.......” 傅夜朝看出錦渡的急迫,故意打斷吸引慕漢飛的注意,道:“淑清,你可知雨解此字何來?” 慕漢飛一直在注意傅夜朝,見他開口自然而然把目光集中到傅夜朝身上,好奇道:“雨解是哪兩個字?” 傅夜朝答道:“雨珠的雨,解釋的解?!?/br> 慕漢飛低頭細細思索了一番,道:“我記得小錦的渡來自山溪渡,承‘不管風波去又來’1。雨解兩字我想或許是來自‘苦雨終風也解晴’2吧?!?/br> 錦渡回道:“正如兄長所言,雨解兩字正來自與此?!?/br> 這下輪到傅夜朝微微驚訝;“漢飛你是如何知曉?” 傅夜朝了解慕漢飛,他雖熟看兵書,但卻不是看詩詞的人。 慕漢飛意有所指的笑道:“我自然是沒有時間看這種過雅的東西。這是在會稽時綃綃看著桃花渡脫口出的詩,我這做兄長的才記了一嘴,沒想到竟真是此意?!?/br> 錦渡聽到慕漢飛提起慕玉綃,兩只原本焦躁的耳朵垂了下來,而傅夜朝見他如此,再次發(fā)出一聲冷哼。 慕漢飛瞧出了不對勁,輕蹙眉頭看向錦渡道:“雨解,你今日所急之事可是與綃綃有關?” 錦渡的表情有些像喪家犬,但他著實沒有辦法,只好喪著頭道:“兄長我說錯了話惹了綃綃生氣,她最近一直不理我也不愿出府,所以特來請兄長把這禮物送給綃綃,并問問綃綃消沒消氣?!?/br> 說著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上好的暖玉,雕刻著忍冬花紋。著實看出費心良久。 慕漢飛趁錦渡看著盒中的玉出神時刻,抬眼看向傅夜朝,用眼神問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沒有告訴我。 傅夜朝同樣用眼神回道:把他趕出馬車我再詳細跟你說。 慕漢飛道:綃綃還生他的氣嗎? 傅夜朝頗無奈道:綃綃怎么可能生他的氣。 慕漢飛知曉慕玉綃未生氣后,便覺只要不在氣頭上什么事都好解決,況他這個做兄長的也不是不知情趣的人,既然兩人都出了問題還是見面聊一下比較好。 于是慕漢飛開口道:“既然你已經上了馬車,我和你傅兄長正準備回忠義侯府.......” 慕漢飛還未說完,傅夜朝便知慕漢飛這是想邀錦渡一起回府,當場就把盒子從錦渡手中拿過放在桌子上,冷淡道:“禮物本官與慕將軍會幫錦小將軍轉送?,F(xiàn)本官與慕將軍要回府有要事相談,錦小將軍若無事便下車吧?!?/br> 錦渡聽出傅夜朝這是在趕他,只好向慕漢飛道別退了出去。 待馬車重新行駛,慕漢飛不解地看向傅夜朝,道:“既然綃綃未生氣,那讓雨解當面贈禮不比我們轉送更令綃綃高興嗎?” 傅夜朝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玉佩,嘆了一口氣:“綃綃見了他不會高興,而且我從梅齊那里聽了綃綃脖子上傷的事情,此時綃綃恐怕也不想以這幅面容見他。與其這樣,還不如你我轉送?!?/br> 慕漢飛怔了一下,看來他去南部三郡這段時間發(fā)生了不少事情啊。 傅夜朝輕輕摸了一下慕漢飛的頭,開始給慕漢飛說著他未曾在信中寫明的事。 因為藥方的事情綃綃怕以防萬一,便想去拜訪修爾大師,沒料修爾大師再次云游,但已到山上,于是綃綃便拿出她為錦渡準備的的弱冠禮,想在佛前開一下光。 這弱冠禮是禮物,是綃綃打算在錦渡弱冠時送給他的,現(xiàn)在自然不能讓錦渡知曉,便找了一個借口讓他先出去,約定好兩人在寺廟后院的桃花林匯合。 意外就在此處發(fā)生。 綃綃遇到了一個人,一個溫雅的男人。 待錦渡過去發(fā)現(xiàn)兩者都含著笑意,以為綃綃喜歡面前這個男人,醋意上頭說了幾句違心失禮的話。 綃綃當了真,跟那個男人道歉后便沒了心思再賞桃花,便想回府,可誰知錦渡正好遇上了一位世家女子,綃綃見此原本低落的心更是被人掰成兩塊。 于是綃綃尋了一個得體的借口分手,回忠義侯府后后便再未出過府,就連錦渡的弱冠禮都未再去,只是挑選了中規(guī)中矩的禮物代表忠義侯府托他捎了過去。 傅夜朝縮了一下手指忍住對慕玉綃的心疼,道:“他的弱冠禮若你未在府按理綃綃是不能去的,于是綃綃在此之前便托了我,央我陪她一起去。沒成想,后來還是沒有去成?!?/br> 慕漢飛看著盒中的暖玉,輕輕攥緊了手,他長吸了一口氣,道:“既然雨解有了喜歡的人,綃綃與他保持距離也是對的。既如此,這玉佩還是不收得為好。” 慕漢飛說著便想合上木盒。 傅夜朝攔下他,道:“淑清,我說過錦渡是吃醋并非不喜,否則字不會啟用綃綃所讀之詩?!?/br> 慕漢飛這時臉上微微浮現(xiàn)一些怒意:“算了,什么吃不吃醋喜不喜歡,都算了。反正你也不喜歡他,既如此,還不如借機把這情斷了?!卑l(fā)泄完,慕漢飛長吐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難看的神情。 “我哪里又有資格說他,我自己,也笨的出奇?!?/br> 傅夜朝見慕漢飛想到花魁的事,輕輕握住慕漢飛的手:“淑清,你們兩個不一樣,你不要一味批評自己?!?/br> 的確不一樣,慕漢飛是意識到自己的喜歡,但怕這份喜歡給傅夜朝帶來厄運,這才不斷迷惑自己說自己不喜歡,在感情上顯得拖泥帶水。 而錦渡是笨到沒有意識到他對綃綃的喜歡,亂吃飛醋,冒冒失失,這才傷害了綃綃。 傅夜朝見慕漢飛還有些難受,坐過去把他抱住懷中,輕輕安撫著:“淑清,你從未辜負我,你不要多想。” 慕漢飛在傅夜朝的安撫下漸漸恢復冷靜,他攥緊了傅夜朝的手,問道:“你既然知道錦渡喜歡綃綃,為何不跟點醒我一樣去點醒他?” 傅夜朝伸手與慕漢飛十指相握:“因為他不懂自己的感情,這需要他自己去懂,別人點不醒?!?/br> 這份感情需要錦渡自己去琢磨,若是別人明點,只會讓錦渡覺得這是別人說自己喜歡綃綃,那他將一直不懂下去,再度傷害綃綃。 傅夜朝輕輕吻了一下慕漢飛的青絲:“好了,好事多磨,反正現(xiàn)在是他著急,多焦心幾下吧,說不定自己就悟了了?!?/br> ·霄國 信高拿出一份奏折交給丘聊:“過幾日便是云國皇帝登基大典,你代表霄國去一趟?!?/br> 丘聊看著這份奏折第一次生了抵觸心理,他道:“師父,此次前去云國祝賀學生輩分小,不適合,師父還是挑選一下資力較深的師兄前去為好,否則師父又會受到彈劾?!?/br> 信高瞇起眼,沉默片刻把奏折摔到丘聊身上,怒道:“丘越連,你是怕為師被彈劾不想去云國,還是為了那個女人迷了心竅不想去云國!” 丘聊挺直腰板:“師父,的確是越連資力尚淺難當大任才請師父再選他人,沒有別的私心?!?/br> 信高看到丘聊這個樣子,一陣怒火攻心,他拿起一旁的鐵鞭,一邊打一邊破口大罵道:“當真是被狐貍精迷了心竅,之前為師要殺那個女人你以命相脅,現(xiàn)在為了這個狐貍精又違抗為師的命令,不顧霄國大局。好,你丘越連好得很!” 丘聊一聲不吭,挺直腰板一聲不吭地受著罰。 信高打了一會兒,越打怒氣越漲,最后怕把丘聊打死,這才氣得把手中的鐵鞭扔在地上:“丘聊,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為師對你的教誨嗎?” 丘聊把血咽下:“自知深愧師父,但丘聊不悔。” 信高怒極反笑:“好,好一個不悔。丘越連,本將軍現(xiàn)授軍令,云國你非去不可!” 話畢,便讓丘聊退下。 丘聊忍著身上的疼痛回了府,一到府中便讓府中的醫(yī)師來為他治傷,青槐聽了消息,待醫(yī)師看好傷后,坐在一旁為他上藥。 丘聊側頭去瞧青槐,但青槐低著一張臉,露出的側臉從中瞧不出情緒。 丘聊看了許久道:“過一月,我便要啟程去云國,路經云北,我陪你去給父母上一炷香吧,好嗎?” ...... ※※※※※※※※※※※※※※※※※※※※ 交情得似山溪渡,不管風波去又來?!度《伞?nbsp;楊萬里 參橫斗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读露找苟珊!?nbsp;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