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翌日，這天本應(yīng)該由傅夜朝帶著別寒疏等人去瀏覽云京。

    但別寒疏裹緊他的棉衣，坐在闌臺上懨懨拿石子砸水，“大冬天的，而且昨夜剛下雪，外面又禿又冷，我才不要挨凍?！?/br>
    傅夜朝自然知曉別寒疏自南方前來不習(xí)慣北方的嚴(yán)寒，可就是因為他不習(xí)慣，傅夜朝才特別想把別寒疏拉出去挨挨凍。

    傅夜朝面無表情道：“別將軍，出去走走生熱，這要比在這靜坐要暖和的多?！?/br>
    所以，給我麻溜地起來。

    別寒疏別過頭去，一臉的我沒聽見和你說得是錯的我才不信。

    兩人僵持良久，慕漢飛從外面走進(jìn)來，對傅夜朝道：“暮生，陛下邀我們同別將軍等去御花園賞梅?！?/br>
    傅夜朝拿腳毫不客氣地踢了踢別寒疏的腿，冷言道：“聽見了沒?！?/br>
    還不快起來。

    慕漢飛站在傅夜朝一旁，對別寒疏道：“我知曉你想比試，故特請陛下提前至今日，待賞花完，你我便比試一番?！?/br>
    話落，他微微拔出系在腰際的安懷，安化出鞘發(fā)出錚的一聲，驚醒了裝聾作啞的別寒疏。

    別寒疏立馬轉(zhuǎn)身看向安懷，從通身銀白的劍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臉。

    別寒疏立刻鯉魚打滾地從闌臺上翻下來，站起身，一手拉著慕漢飛，一手拉著傅夜朝，迫不及待道：“云皇相邀，自然不能怠慢，我們速速過去?！?/br>
    傅夜朝：.......

    說得剛剛一動不動的人好像不是你一般。

    到了御花園，三人發(fā)現(xiàn)丘聊已經(jīng)坐在沈寒一旁。沈寒也瞧見他們，吩咐一旁的福公公賜座。三人匆匆行了禮后，便落了座。

    傅夜朝滿了一杯茶想端給慕漢飛暖暖手，卻發(fā)現(xiàn)慕漢飛一直在看著丘聊。

    傅夜朝順著慕漢飛的目光望過去，但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于是貼過去輕輕問道：“淑清，你在看什么？”

    慕漢飛被傅夜朝這么一喚回了神，他也靠過去，輕聲道：“暮生，你沒發(fā)現(xiàn)丘聊有些不對勁嗎？”

    聽慕漢飛這么一說，傅夜朝又仔細(xì)瞧了一眼丘聊，臉上出現(xiàn)了恍悟。

    他的衣束雖整體看不出有任何問題，但若仔細(xì)一瞧，他的左腿與他的右腿則顯現(xiàn)出不協(xié)調(diào)感——他的左腿小腿處比右腿的微腫，且有不停往右腿后處藏之際。

    這時，宮女從一側(cè)如魚貫出，把火爐中的炭火換了一下。

    此時丘聊拿出微藏的左腿，不自覺地往火爐處探去。

    他此番動作更是證明了傅夜朝的猜測：他的左腿落下病根。

    傅夜朝輕聲道：“今日雪剛剛開始融化，雖無風(fēng)，但依舊刺骨，看來今日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了?！?/br>
    慕漢飛依舊盯著丘聊的左腿，他疑惑道：“且不管今日的武試，暮生你不覺得奇怪嗎？丘聊的左腿是什么時候負(fù)的傷，還落下了這么大的病根?！?/br>
    丘聊是霄國戰(zhàn)神，尋常的比試中霄國幾乎很少有人可以近丘聊的身，若是在戰(zhàn)場上，負(fù)傷的部位也應(yīng)是胸膛前后，或者是胳膊與大腿處。

    可丘聊的傷卻是小腿上。

    當(dāng)然，此處并非未有傷，只是少之又少，除了刺殺不利與廢棄此人的武功，很少有人會直刺傷小腿。

    再加上信高因自己年輕的傷落了一身病根，因此現(xiàn)在很是注重療養(yǎng)。如今霄國少有名將，丘聊又是他自小帶大，更是應(yīng)對他的身體十分注重。

    如此一來，丘聊怎么還會落下這么大的病根。

    傅夜朝沉默了一會兒，道：“恐怕這傷丘聊并不想讓信高知曉，再加上救治未及時，這才落下了病根。”

    淑清之前在云北與丘聊對上數(shù)次，在戰(zhàn)事中最易發(fā)現(xiàn)敵人的傷，正如這次，淑清幾乎一瞬間就發(fā)現(xiàn)丘聊的腿有問題，這就說明兩人在云北對上之時，丘聊的腿并未有傷。

    當(dāng)云北之戰(zhàn)結(jié)束后，丘聊幾乎是活在信高的眼皮底下，哪怕他受命去剿匪去征戰(zhàn)，丘聊幾乎都是高坐后方，根本沒有與敵人直接碰面的機(jī)會。

    這就說明，丘聊此傷應(yīng)該傷在他與淑清交戰(zhàn)后回霄國前在云北受傷的。淑清養(yǎng)完傷后仍在前線，但這段時間他卻并未碰上丘聊，可算時間丘聊依舊在云北。

    而那個時候正是他救青槐的時候。

    可這個時間點(diǎn)十分可疑。

    在淑清的只言片語中，他發(fā)現(xiàn)青槐是一個不喜歡給人留麻煩的人，她是一個很驕傲的人，所以在被辱后拒絕淑清的幫助，更是在流言蜚語中搬出忠義侯府。

    這樣的女子照她的性子，應(yīng)是把魏桂了解后可能選擇赴死，而非直接跳入江河中。

    所以，他們應(yīng)該是想錯了。他們一直認(rèn)為可能是青槐投江后丘聊所救，可以也有可能是青槐的確想過死意，但是臨近江邊她改變了主意，正巧這一幕被丘聊所見。

    丘聊性子乖戾，一生勁敵便是淑清。青槐是淑清的救命恩人，他恐怕早已知曉，之前是沒興趣，但是當(dāng)青槐遭受這些仍表現(xiàn)出堅韌時，他恐怕是有了興趣，所以把青槐擄到了霄國軍營。

    這傷，恐怕是此時受的。

    慕漢飛見傅夜朝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便輕輕扯了一下傅夜朝的衣袖，小聲問道：“暮生，你在想什么嗎？”

    就在傅夜朝剛想回話時，別寒疏一腳插進(jìn)來，對著他們兩個輕聲道：“你們兩個在說什么悄悄話呢？”

    傅夜朝：.......

    怎么哪里都有你。

    這時沈寒在上方也注意到慕漢飛與傅夜朝在交談什么，他輕笑道：“暮生漢飛，你們兩人在說什么呢？有什么是朕不能聽的呢？”

    傅夜朝起身向沈寒回道：“請稟陛下，今日應(yīng)由臣攜別將軍一同覽我云京雪景，但慕將軍忽跟臣說陛下邀請臣等賞花，臣有些納悶，別將軍與丘將軍可不是如此風(fēng)雅之人，故慕將軍向臣解釋說陛下提前武試。可臣更納悶了，這冬雪剛?cè)?，哪里有地方可供刀劍?！?/br>
    沈寒笑道：“那慕將軍可跟暮生解釋了？”

    慕漢飛站起回道：“回稟陛下，臣剛要跟傅大人解釋，別將軍就湊過來了，因此陛下便發(fā)現(xiàn)臣與傅大人在說悄悄話，便還未向傅大人解釋?！?/br>
    沈寒輕輕拂了一下袖，把一旁梅花落下的雪拂去，他輕聲笑道：“看來不知暮生困惑，想必別將軍也一臉困惑。既如此，朕來簡單介紹一下?！?/br>
    其實一開始沈寒并未想提前，畢竟昨晚剛下了雪，他知曉漢飛身上可能有舊傷，萬不得已他不想讓慕漢飛受寒。

    但是今日早朝過后，漢飛便來尋他，想提前武試。

    他扭不過他，只好提前。但是冰寒雪地，向刀劍之類的，可能因地滑而受傷，所以依舊放在后面，便把箭術(shù)提前。

    這樣，哪怕是在御花園，也能比試。

    而這次比試也很簡單，比賽射花。這遠(yuǎn)比移動靶心更難。

    沈寒站起身來，“這是兩國使臣來京第一場比試，故這第一箭劍便由朕來，是示范，也是為各位將軍拋磚引玉?！?/br>
    話落，一旁的福公公便為沈寒取來一把普通的弓箭。

    沈寒試了一下弓弦，一旁的福公公見此，便拍了一下手，前方的禁衛(wèi)從一花枝上摘下完整的一朵梅花，揚(yáng)到空中。

    沈寒立馬從托盤中取出一枝箭，拉滿了弓，對準(zhǔn)了這朵梅花。

    當(dāng)梅花不能再上揚(yáng)時，沈寒立馬松箭，這根箭劃破沉寂的雪景，如雷馳般刺向這朵梅花，眾人搖頭看去，只見這根劍正中花蕊，便下滑落到了地上。

    沈寒把弓遞給了福公公，擦了一下手，笑道：“朕多年未動弓箭，箭術(shù)消退了不少，也不知是否正中花蕊。不知誰可前去幫朕見一下結(jié)果?！?/br>
    沒等眾人回話，別寒疏就從座椅上彈起來，笑嘻嘻地看向沈寒：“云皇，我去。”

    沈寒對之輕輕頷首：“有勞別將軍了。”話畢，便回到龍椅上，端起一旁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丘聊看向抿茶的沈寒，又看了一眼去撿箭的別寒疏，端起身旁的茶垂眸，掩飾眼中的暗沉。

    其實在場的都是久經(jīng)沙場之人，這箭術(shù)也算是自小伴之成人。臺上的云皇持箭時，弓如滿月，弦微微發(fā)著顫但手卻十分穩(wěn)定，他肩部正平，腰部微微用力，一看便是練家子。

    當(dāng)箭離弓那刻，他們就已看出箭必中花心，根本無需讓人親自過去查看。

    云皇這么做，無非是給霄質(zhì)兩國一個下馬威。告知他們，云國雖多年不經(jīng)戰(zhàn)事，可若是來襲，云國的將士們比如此箭，正中他們的野心。

    別寒疏自然也是知曉沈寒的目的，說實話，他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這個瘦瘦弱弱的皇帝，箭術(shù)竟然這般強(qiáng)。

    可縱使他做好箭尖正中花心的準(zhǔn)備，但是當(dāng)他去撿這枝箭時，他還是被沈寒的箭術(shù)給驚艷。

    這朵梅花是去了花托的，如此一來，想要射中花心十分困難，因為這朵花太輕，很容易被箭襲前的利風(fēng)所影響，從而偏離。

    但沈寒不僅刺中，這花同樣很完整，這完整自然不只指花瓣花萼等，還有花蕊，一絲未傷。

    別寒疏把箭從地上拔起，并輕輕取起這朵完整的花蕊，站起身朝沈寒道：“不愧為云皇，不僅箭術(shù)高超，也十分風(fēng)雅?？芍^是錚錚鐵骨，又不失那似水的柔情?！?/br>
    面對別寒疏的夸贊，沈寒只是含著笑意輕描淡寫道：“別將軍繆贊了?！?/br>
    但是席下的慕漢飛心情可就不平靜了。

    這招名為飛箭刺花，是慕僉討燕晚歡心所創(chuàng)，因本為閨情，云國少有人知，甚至可說除慕家無人知曉。

    慕漢飛抬頭看向臺上的沈寒，輕輕攥緊了手。

    看來父親與陛下的關(guān)系遠(yuǎn)遠(yuǎn)比他所想象的還要親密。

    沈寒看向一旁的福公公，福公公見此，立馬讓后方的人過來。

    沈寒從托盤上取出一塊玉佩，道：“此玉佩乃世間少見的暖玉，上面雕刻著忍冬紋，可療體寒。各位將軍常年在外，易體濕體寒，此玉有療養(yǎng)作用，也算是朕對各位將軍身體安康的美好祝愿?！?/br>
    話畢，沈寒溫柔地看向慕漢飛，舉起茶杯，算是對臣下的致敬。

    別寒疏見此，忽想到當(dāng)年慕漢飛所說，不由勾起唇角。

    的確，如此君臣，哪里由得別國離心。就算最后下場凄慘，得君如此，倒也不枉費(fèi)倥傯這一生。

    而丘聊再次端起茶杯，眼中神色不明。

    待慕漢飛喝完后，沈寒看向座中幾人道：“不知是兩位將軍先行比試？”

    別寒疏再次自來熟地站在其中，笑道：“云皇，這枝箭是疏別撿的，希望可由疏別開始。”

    沈寒倒是無所謂誰先開始，他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贊同。

    “別將軍可自行選擇由誰與你對擂。”

    別寒疏嘴角揚(yáng)得更高。慕漢飛見此，便知別寒疏選得必定是自己，他身子微微前傾，剛想站起身來，就聽別寒疏道：“我選他?！?/br>
    慕漢飛的身子霎時頓住，驚愕地看向別寒疏所指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