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壺魄
鐘離合一到府,就見鞏鐘拿著鶴氅在外面等他。 鐘離合微微怔了一下。 他接觸過很多女人,但不少都是沖自己身份去的。這倒也無妨,畢竟他圖他們似阿姐的容貌。 他曾說過,鞏鐘除了那雙眼睛,容貌跟阿姐從不相似,可是那股韌勁卻無數(shù)次讓他看到阿姐的影子。 鞏鐘一看到鐘離合立馬朝他跑過來,她把鶴氅披在鐘離合的肩上,攬著他的胳膊輕聲道:“大人,妾給您熬了粥,待會兒您喝幾口?!?/br> 鐘離合抬手,輕輕拍了一下鞏鐘的手,道:“你最近晚上不要在府外等我?!?/br> 鞏鐘沒說話,她攬著鞏鐘進了府。 但是鐘離合知曉鞏鐘不會乖乖聽他的話,他若是晚歸,她仍會在外面等。 鐘離合輕扯下鞏鐘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未等鞏鐘面露失意,就輕輕把她拉入懷中,握住她微涼的手,用鶴氅把她包裹起來。 “乖,這幾日不安穩(wěn),你還是先莊下躲藏一下?!?/br> 鞏鐘垂著頭,輕聲道:“大人,您在哪,妾就在哪,不會離開?!?/br> 說著,她轉(zhuǎn)過身去,緊緊抱住鐘離合。 鐘離合嘆謂一聲,也把鞏鐘抱緊,下頜輕輕蹭了蹭她的發(fā)髻,道:“傻不傻。” 鞏鐘未回答,只是抱得鐘離合更緊。 但是鞏鐘眼神卻掠過鐘離合的肩膀,抬眼看向天上即將圓滿的明月。 與此同時,青槐也支著胳膊看向這輪明月。 梅齊抿著唇,靜靜守在青槐身邊。 慕玉綃看了兩人一眼,輕輕拉著梅盛與茶茗離開。 梅盛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公主,您說青槐小姐愿意跟梅齊回去嗎?” 慕玉綃轉(zhuǎn)身看向梅盛,問道:“阿盛,你為何這般問?” 梅盛抿了一下嘴,道:“丘聊很愛青槐小姐?!?/br> 這些日子他一直暗中保護青槐,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丘聊對青槐是真好。 但這些并不讓他感觸。 真正讓他感觸的是,丘聊已經(jīng)知曉他即將死亡,卻并非拉著青槐一同下去,而是找了借口把青槐送到未央宮。 臨走時,朝公主跪下,一為贖罪,二為請求公主多照顧一下青槐。 最后,丘聊面露溫柔,輕聲道:“我希望阿槐可以放肆笑,可以放肆哭,把情緒都體現(xiàn)在臉上,做真正的她?!?/br> ... 梅盛沉默了一會兒,道:“屬下知曉青槐小姐不阻攔丘聊死是為大局,但是...并非不意味她沒有動過心?!?/br> 慕玉綃并未說話,茶茗走到梅盛身邊輕輕扭了他一下,低聲問道:“你覺得公主會喜歡赫連熾嗎?” 梅盛下意識搖頭。 茶茗低聲道:“這不就是了。” 赫連熾對慕玉綃的好絲毫不亞于丘聊,但慕玉綃從未對赫連熾動過身,何況丘聊之前還羞辱過青槐。 除去這些,青槐的家破人亡全因丘聊領(lǐng)兵入侵云國,并松散管理屬下所致。 公主起碼還未見到將軍的血泚濺在她的臉上就如此恨赫連熾,更何況是青槐。 茶茗看著慕玉綃的背影,輕聲道:“公主和小姐從來都知曉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會輕易感動。” 過了許久,慕漢飛與傅夜朝緩緩朝未央宮走來。 慕玉綃見此連忙迎上去。 慕漢飛摸了摸慕玉綃的頭發(fā),輕聲道:“別憂心,兄長已經(jīng)跟赫連熾商量好,這幾日就裝作侍衛(wèi)跟在他身邊。” 慕玉綃問道:“若是遇到鐘離合該如何?”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鞏鐘曾說過鐘離合曾在會稽見過兄長與老師。 傅夜朝道:“無事,與其說是保護赫連熾,倒不如說我和你兄長是奉他的命令去摸清宮內(nèi)到底多少人是鐘離合的人。所以不會正面與鐘離合遇上的?!?/br> 慕玉綃聽言這才松了一口氣,等她神經(jīng)松懈下來,終于意識到不對。 她撇過身去看向兩人的身后,發(fā)現(xiàn)錦渡并未跟著,她蹙眉道:“兄長,錦兄長他...” 慕漢飛脫下身上的鶴氅披在慕玉綃身上,道:“他已經(jīng)離宮,阿古跟著他了,你放心。” 錦渡自從被放出去后,赫連熾便派人一直監(jiān)視著他,只要他敢接近未央宮,便令守在一旁的侍衛(wèi)把他亂箭射死。 錦渡也知曉赫連熾留宿未央宮的事,他想見慕玉綃,但又怕自己給慕玉綃帶來更大的麻煩,只好暫時斷了聯(lián)系。 直到慕漢飛與傅夜朝偷偷來到骨明,這才能跟著兩人暫時與慕玉綃見一面。 可慕漢飛與傅夜朝可以留宿未央宮,但是赫連熾絕對不允許錦渡在他的骨明宮多留,所以他便離了宮。 慕玉綃點點頭。 關(guān)于情感她并不想在兩位兄長面前多說,尤其是這兩位兄長一直對她心中有愧。 她知曉了情況便不愿再談這個話題,于是她道:“兄長,你昨日匆匆來到骨明,還未正式見一眼青槐?!彼D(zhuǎn)頭看向房內(nèi),道:“你去見一下她吧?!?/br> 慕漢飛抿緊了唇。 他來骨明第一眼想見的除了自家meimei,還有就是青槐。 他在信中雖得知青槐的情緒還算穩(wěn)定,但是仍是想見一眼她到底好不好。 可沒成想綃綃已經(jīng)準備殺了丘聊,為了避免綃綃被鐘離合盯上,他和暮生匆匆趕到丘府,在綃綃即將用扇的那刻,成功阻攔下她。 并...見到了青槐。 之后殺掉丘聊后,他和暮生一到骨明宮就去見赫連熾,直到現(xiàn)在緊繃著的弦才微微松弛一些。 但如今即將見到,他的心中卻冒出無可言喻的酸意,酸得他眼眶發(fā)紅,淚水囂張跋扈地想要奔馳出來。 傅夜朝知道他的躊躇,他伸手覆住慕漢飛的手,輕聲道:“淑清,我陪你。” 近人情更怯,我知曉,我陪你。 慕漢飛長舒一口氣,點點頭,與傅夜朝一同進到殿內(nèi)。 他們的腳步聲打破殿內(nèi)沉默的氣氛,梅齊率先向兩人行禮作揖,青槐也轉(zhuǎn)過身,委身向兩人行了萬福禮。 禮畢,青槐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道:“將軍,好久不見?!?/br> 慕漢飛心中的痛意在見到青槐的笑意后驟然消散,他抬袖鄭重地向青槐作揖,隨后也露出了笑意。 他輕聲道:“阿槐,好久不見。” 青槐含著淡淡的笑意,“知曉將軍過得好,青槐也就少些愧意。”她走到桌邊,拿出茶杯,倒了兩杯茶。 梅齊見此,默不作聲接過茶水,遞給慕漢飛與傅夜朝。 青槐倒也不阻攔梅齊,由著他去。 她抬眼看向傅夜朝,再行一禮,道:“想必您就是傅大人,青槐仰慕已久,如今一見,倒是了去青槐的夙愿?!?/br> 傅夜朝再次恭敬地向青槐作揖,禮畢,他輕聲道:“我可以喚你青槐嗎?” 青槐大方道:“請隨大人?!?/br> 傅夜朝點點頭,繼續(xù)道:“青槐,如今霄國慘雨酸風,我和淑清想送青槐你先回云北等待消息如何?” 青槐輕輕搖頭以示拒絕。 青槐淡聲道:“慕將軍與傅大人從未虧欠于我,不必處處為我著想。青槐這些年留在丘聊身邊就是想親眼見證他的死亡?!?/br> 梅齊見青槐談到丘聊時情緒并未有波動,這些天來積聚在心中的擔憂散去不少。 青槐繼續(xù)道:“如今丘聊已死,但其身后的罪魁禍首鐘離合還活著。” 她微微一笑:“不知青槐是否有幸,在不遠將來見到將軍與大人親手殺死鐘離合?!?/br> 既然青槐這么說了,慕漢飛與傅夜朝也不再強求送她回云北。 慕漢飛道:“阿槐,等戰(zhàn)事結(jié)束后你隨我回云北吧,我曾說過,我?guī)闳タ丛凭┑沫倶怯裼钜约盎t柳綠?!?/br> 青槐道:“好,屆時就有勞將軍與大人了?!?/br> 慕漢飛見青槐不排斥,便繼續(xù)道:“阿槐,綃綃應該與你提過,此事結(jié)束后,你與綃綃皆改名換姓,入慕......” 未等慕漢飛說完,青槐拒絕道:“將軍,我說過,你并未虧欠我。所以將軍,你沒有必要這樣做?!?/br> 慕漢飛攥緊了拳:“阿槐,你總說我并未虧欠你,可是你心里卻認為你虧欠我,是不是?” 青槐抿緊了唇,并未說話。 她在丘聊那里聽說了魏桂的下場,她知曉慕漢飛一聽說此事便直接拿刀砍了魏桂,他也因此備受朝廷大臣彈劾。 若不是傅夜朝在野護著以及當時身為太子的云皇對之偏愛,恐怕她今日不會見到慕漢飛。 慕漢飛的聲音微微發(fā)顫:“阿槐,若不是當初你救了我,我慕漢飛怎么能有幸替父報仇,若不是你傳遞消息,鐘離合與丘聊不會暴露這般快,我云國將損失更大的兵力。” 青槐垂下眸:“這是我身為云國人應該做的,將軍何必......” 一直沉默的傅夜朝開口道:“我聽聞青槐的令尊是修過儒學的,想必令尊應給你講過子貢贖人之事?!?/br> 青槐不語。 傅夜朝繼續(xù)道:“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1” 傅夜朝臉上露出和善的笑意:“青槐,你所做的一切有利于云國,有助于慕府,慕府以及云國想贈回饋,你應當收下?!?/br> 青槐攥緊了手。 傅夜朝放柔了聲音:“我知曉你的擔憂,可是一切重來,云京識得你的又有幾人。更何況,是慕府的高攀,照陛下的意思乃應封官進爵。” 青槐沉默了一會兒,道:“將軍、大人,青槐從一開始就非官宦子女,瓊樓玉宇只是一時之奇,終歸是要回飛泉山林?!?/br> 傅夜朝輕笑:“那可真好。此事結(jié)束后,我與淑清也打算回歸山林,給年輕的后輩讓路。屆時我們六人作伴,定不凄冷?!?/br> 青槐剛想再拒絕,就聽傅夜朝道:“青槐,我曾舌戰(zhàn)群儒,不少厚臉皮的人都被我說得當場要撞柱自盡?!?/br> 他笑道:“青槐,你確定要找借口嗎?” 青槐嘆了一口氣,不再開口。 良久,她道:“將軍、大人,請您務必帶回鏡蘭,她這些年很不容易?!?/br> 慕漢飛輕聲道:“我答應過一個人,會把他心愛的女人平安帶回云京,然后與你一同作為娘家這方出襲他們的婚禮?!?/br> 青槐睜大了眼,旋即她瞇眼輕笑:“真好。” ※※※※※※※※※※※※※※※※※※※※ 1 《呂氏春秋》 福建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