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陶：早上好/太陽]

    [陶：昨天提前睡著了，睡得很好～]

    陶知越平常是七點半起床，八點半出門，九點正式上班。

    由于昨晚睡得早，固定九小時睡眠的陶知越在六點半醒來，房間里浸染著藍灰色的日光，他起身打開窗戶，清涼怡人的新鮮空氣便涌進來，是早晨特有的味道。

    看到了HR發(fā)來的晚安問候，陶知越的心情不自覺地雀躍起來。他很久沒從別人那里聽到一聲晚安了。

    陶知越覺得今天是近段時間來最美好的一個早晨，而且，是周五的早晨。

    為了慶祝這個好日子，陶知越洗漱完畢之后，決定下樓跑半小時步。

    雖然從他新生那天起，就發(fā)誓要鍛煉身體保證健康，但每天早睡早起做飯上班差不多已經(jīng)用光了他的自制力，所以早早加上的健身房教練躺了列，很久前就買好的運動裝備也束之高閣。

    陶知越換上嶄新的跑鞋，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這個時間上班族還沒有出動，偶爾有中學生拿著早餐飛奔出門，或者是提著編織籃的老人慢悠悠地走向菜市場，到處透著岑寂。

    小區(qū)的地理位置不錯，步行五分鐘就能走到一處風景很好的公園，周圍居民經(jīng)常在這里晨練。

    正值初夏，公園里一叢叢的梔子樹沐浴著幽微的晨光，青翠欲滴，潔白的花朵靜靜綻放，芬芳四溢，整個公園里都彌漫著梔子花熱烈的香氣，那是一種常常讓人想起童年和家鄉(xiāng)的氣味。

    在這樣馥郁的空氣里跑步，時間仿佛都被無限拉長，陶知越滿身是汗，神思游離，差一點撞上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大約三四歲，穿著碎花裙子，臉蛋紅撲撲的，彎著腰在捉路邊花叢里飛舞的蝴蝶，玩得太入迷，就不小心擋在了路中央。

    幸好陶知越及時收住了腳步，他長舒了一口氣，把小女孩引到安全的草地上，看見周圍沒有大人，于是蹲下來輕聲問她，怎么一個人在這里玩？

    小女孩先是呆呆地望著他，眼睛圓溜溜，黑得很純粹，然后又開心地笑了，陶知越一怔。

    以前念高中的時候，他家樓下也住著一個這樣年紀的小女孩，從不怕生，在樓道里遇見時常常這樣笑著看他。

    十六七歲的陶知越一直想要個meimei，覺得這個鄰居家的小meimei很可愛，就每天給她帶一顆漂亮的糖果，哄得小朋友笑彎了眼，然后會甜甜地跟他說明天見。

    爺爺在遛狗呢，不知道去哪啦！小女孩認真地看了一圈四周，脆生生地回答他。

    陶知越回過神來，想了想，他不放心這樣一個小孩子獨自呆在人來人往的公園里，又不敢貿(mào)然帶著她去找爺爺，索性守在了一旁，準備等她爺爺自己找過來。

    大哥哥，我叫秋秋。小女孩對蝴蝶失去了興趣，開始主動和他聊天，你很帥哦，比我哥哥還帥。

    秋秋單純的眼眸里是不加掩飾的喜愛，陶知越失笑，商業(yè)互吹道：你也很漂亮，比我認識的小朋友都要漂亮。

    秋秋害羞了，捧著臉，聲音里洋溢著滿滿的快樂，真的嗎？

    真的。陶知越笑著點點頭，秋秋每天都陪爺爺來遛狗嗎？

    是呀，秋秋喜歡早起。大哥哥是第一次來跑步嗎？沒有在早上見過你哦。

    秋秋掰著手指盤算著，她的記憶力很好。

    陶知越有點不好意思，他還比不過一個小豆丁，大哥哥以后會經(jīng)常來跑步的。不過秋秋陪爺爺來遛狗的時候，要緊緊跟著爺爺，不要走丟。

    秋秋剛想說話，就看到有個牽著雪白薩摩耶的老人小跑著找過來了，她立刻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爺爺！你去哪兒啦？

    唉喲我的小祖宗，找了你半天！老人扶著腰喘氣。

    緩過來以后，老人連連向陶知越道謝，說剛才狗狗亂跑，一時間沒注意到秋秋。

    陶知越笑了笑，表示沒關系，他看看手表，該回去吃早飯出門上班了。

    他轉(zhuǎn)身要走的時候，秋秋舉起rou嘟嘟的小手，笑瞇瞇地同他道別：大哥哥，明天見哦！

    陶知越一陣恍惚。

    那個停留在記憶里永遠不會再長大的小女孩，手心捏著彩色的糖果，朝他笑得眉眼彎彎：大哥哥，明天見。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回到了曾經(jīng)生活的地方，那棟住了十多年的老舊居民樓，他背著重重的書包，還要再往上走兩層樓，推開家門，爸爸mama都在等他放學回家。

    漫天的梔子花香氣鉆進他的身體，甜得恣意，織成了一個濃得化不開的夢境。

    陶知越不敢回頭，他匆忙逃走。

    *

    智通游戲公司。

    今天公司里的氣氛有些奇怪，平時經(jīng)常遲到早退的CEO一大早就來了，而且表情很嚴肅，一來就叫走了人事經(jīng)理和項目制作人，三人進了辦公室竊竊私語。

    幾個天天劃水摸魚的員工有些緊張，探頭探腦地張望著。

    雖然這家公司的項目爛，但都挺賺錢的，所以薪資水平還可以，在普遍996的游戲行業(yè)中，加班也沒那么嚴重，對很多人來說，這已經(jīng)算是一份不錯的工作。

    pp上好幾個私人小群都熱鬧了起來，周五本來就無心工作，不如大家一起來八卦。

    陶知越面色如常，踩著點到了公司，無視了周圍人竊竊私語的狀態(tài)，也無視了隔壁異常興奮的薛華燦。

    他打開電腦，按照昨天構(gòu)思好的優(yōu)化方案，繼續(xù)改bug。

    半小時后，三個人一起出來，其中CEO朝辦公區(qū)望了一圈，眼睛一亮，徑直走向陶知越的工位。

    陶知越跟著CEO離開的時候，心里還有點煩躁，他剛寫得興起。

    但當他從CEO辦公室里走出來的時候，卻是一臉的古怪。

    升職應該開心，辭退應該郁悶，吃瓜群眾們殷切地盯著陶知越，試圖從他的表情里讀出一點故事，結(jié)果一個個都讀懵了。

    這個難以用語言形容的表情，內(nèi)涵好像很豐富。

    陶知越?jīng)]有讓他們失望，他回到工位時并沒有直接坐下，而是站到了薛華燦旁邊。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周圍的同事聽見，你告訴老李，我在跟其他公司的HR接觸？

    話音落下，瓜田沸騰了。

    薛華燦一愣，隨即露出假笑，下意識看了眼老李空著的座位，我就是隨口一提，哪知道老李還告訴郭總了呀。

    CEO姓郭，而老李今天病假沒來。

    陶知越語氣平淡，你偷看我的手機屏幕，然后隨口一提去打小報告？

    什么偷看不偷看的，說得這么難聽。薛華燦一副誠懇的表情，我剛好要來找你，不小心就瞥到了嘛。小陶，不是我說你，這樣真的不好，騎驢找馬算什么呢？剛畢業(yè)不能這么浮躁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沒畢業(yè)。

    說著，他話鋒一轉(zhuǎn)，擺出假惺惺的理解姿態(tài)，實在按耐不住的話，想跳槽也不是不行，但你現(xiàn)在還在公司，卻不好好工作，項目進度這么趕，你倒每天急著回家買菜，從來不肯為公司多付出一點，這讓其他同事怎么想嘛。

    其他同事：吃瓜中，勿cue。

    一群人全都豎起了耳朵瘋狂偷聽，這么刺激的當面撕逼真是太少見了。

    陶知越一點也不生氣，甚至笑了笑，教訓夠了嗎？

    薛華燦繼續(xù)假笑，這哪是教訓，小陶你就是太上綱上線了，我也算是你的前輩吧，怎么能這么跟我說話呢。郭總剛才說過你了吧，這點事，總不至于開除你吧？你以后要多注意

    哦，說起來，我還得感謝薛老前輩。陶知越特地重音強調(diào)，郭總說要給我漲工資。

    薛華燦還沒說完的話哽在了喉嚨里，一臉你在說什么鬼話的表情。

    陶知越不管他，繼續(xù)道：郭總跟老李溝通以后，得知我一天的工作量差不多是正常的兩倍多，覺得在薪水上虧待了我，所以決定給我漲一倍的工資。

    薛華燦：

    我本來還不太好意思，但郭總又說，他知道我可能想跳槽，現(xiàn)在公司里一直缺程序，要是我走了，其他同事的工作量還會變大，所以讓我一定要接受。

    薛華燦：

    陶知越又補上一刀，對了，下周市里的游戲展上有不少沒發(fā)行的新游戲試玩，郭總讓我?guī)叫菹滋?，別太累，抽空去游戲展看看，給公司的下個項目提點想法。

    最后陶知越總結(jié)陳詞，露出一個一點也不真心的笑容，總之，還要謝謝薛老前輩你多管閑事。

    一波波打擊下來，薛華燦rou眼可見地面色漲紅，仿佛下一秒就要腦溢血了。

    圍觀的同事里傳出一陣又一陣的驚呼。

    這是他們不花錢就可以看到的社畜打臉爽文嗎？

    說完，陶知越再也不給薛華燦任何多余的眼神，自顧自地坐下，順手戴上了耳機，省得再受到噪音污染。

    回想起剛才跟CEO的對話，陶知越依然覺得哭笑不得。

    因為HR大哥的昵稱，他被誤會成要跳槽，這件事就夠離譜的了。

    更沒想到的是，腦洞過大的郭總依然沒有放棄才華橫溢的富家小少爺隱姓埋名跑來找項目玩這個猜想，并且深刻反思了一下公司目前急功近利的換皮產(chǎn)品，眼含淚花地追憶起當年進入游戲行業(yè)的初心，問他愿不愿意做點更有原創(chuàng)性的東西，所以才有了游戲展的這一出。

    面對郭總期盼的眼神，陶知越只能應好，心里卻忍不住開始擔憂，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又要換工作了

    搬家很累的，陶知越默默嘆氣。

    這樣鬧了一出，陶知越也無心工作了，他打開購物軟件，準備下單買個防窺屏的手機膜和電腦膜。

    他正在瀏覽商品的時候，pp上突然跳出消息。

    [HR：陶醫(yī)生，早上好！]

    [HR：我下周要來晉北市出差了。]

    [HR：貓貓傻笑.jpg]

    第8章

    消息發(fā)出去后，霍燃有些莫名的緊張。

    十分鐘前，霍燃剛從美夢中醒來，他緩了緩就立刻起床，穿好衣服簡單洗漱，然后迅速跑到書房開電腦，簡直像個網(wǎng)癮少年。

    對于這一反常行為，他自我安慰道：這是尊重醫(yī)生，尊重醫(yī)生就是尊重生命，誰不尊重生命呢？

    登上pp，陶醫(yī)生果然已經(jīng)發(fā)來了消息，霍燃正要回復，就看見列表里還有來自霍振東的未讀消息。

    [知足常樂：晉北那個游戲公司的投資有變化，重新評估后決定只投三成的份額，衍生開發(fā)也暫時擱置，所以不用派人過去常駐了。]

    [知足常樂：你這么想去晉北的話，下周那里有個游戲展，你去看看有沒有值得做的項目，要我們能主控的。]

    [知足常樂：/握手/抱拳]

    霍振東為了促使他換個手機，一把年紀還特意注冊了pp，專門用來給他發(fā)消息，除非有緊急的事，不然絕不主動給他打電話或發(fā)短信。

    在這點上就能看出來，他肯定是霍振東親生的。

    由于最近飽受同性sao擾之苦，十分后悔沒去成晉北市那個項目的霍燃時不時就跟霍振東抱怨一下，他倒不是多在乎那個項目，只是想光明正大地逃離這里，能去哪出差都行。

    看到霍振東這么說，霍燃的眼睛馬上亮了。

    陶醫(yī)生就在晉北市，霍燃還知道他的工作地址，晉北市第七精神病院。

    昨天在陶醫(yī)生的指導下，他成功嚇跑了糾纏他大半個月的夏星夕，往后至少不用擔心半夜有人敲門了，于情于理，他都想去醫(yī)院當面感謝一下陶醫(yī)生，他不算正式患者，也不付費，那應該做些什么以示感謝呢？

    在胡思亂想中，他甚至已經(jīng)在考慮送給陶醫(yī)生的錦旗上該寫點什么。

    霍燃盯著對話框頂部的正在輸入中，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如果陶醫(yī)生不排斥跟網(wǎng)友見面的話，他很想請?zhí)蔗t(yī)生吃頓飯。

    直到五分鐘后，陶醫(yī)生輸入了半天的消息才姍姍來遲。

    [陶：晉北現(xiàn)在天氣很好，過來這邊會很舒服。忙完了也可以到處逛逛，小吃很多。]

    [陶：不過我不太熟悉這里，就沒法給你推薦吃喝玩樂的好去處啦，我記得天空論壇的旅游板塊里有推薦帖的，你可以看看。]

    兩段回復不長，霍燃卻反復看了幾遍，心里漫上一陣微妙的失落。

    霍燃確信陶醫(yī)生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么，所以他提前一步，很委婉地拒絕了這個還沒說出口的見面請求。

    陷在郁悶中的霍燃又想了想，他和陶醫(yī)生才認識幾天，像陶醫(yī)生那么注重隱私的人，肯定不愿意貿(mào)然和陌生人見面。

    于是霍燃決定亡羊補牢一下。

    [HR：好，謝謝陶醫(yī)生。]

    [HR：可惜這次日程安排太忙，不然我肯定要來當面感謝陶醫(yī)生的！]

    這次陶醫(yī)生回得很快。

    [陶：不用客氣～]

    [陶：布偶熊跳舞.gif]

    看著屏幕中央那只扭得很憨的布偶熊，霍燃十分熟練地點下右鍵添加到表情，同時松了一口氣。

    還好陶醫(yī)生沒有介意他的唐突。

    現(xiàn)在是陶醫(yī)生的上班時間，霍燃沒有再繼續(xù)打擾下去，他盯著陶醫(yī)生的系統(tǒng)默認頭像，不由自主地對陶醫(yī)生的生活產(chǎn)生了好奇。

    陶醫(yī)生作息規(guī)律、熱愛工作，遇事謹慎但又樂于助人，有好多可愛的表情包，卻用著樸素的原始頭像，很喜歡上網(wǎng)看各種各樣的帖子，可對自己生活的城市并不熟悉，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矛盾的年輕人，生活里是什么樣的呢？

    霍燃本想直接點開陶醫(yī)生的個人空間，但他五六年前懷疑meimei霍思涵早戀，偷偷翻看她空間試圖尋找蛛絲馬跡的時候，霍思涵轉(zhuǎn)頭就問他干嘛視jian自己，把做賊心虛的霍燃嚇了一跳。

    不希望陶醫(yī)生對自己有什么壞印象，所以霍燃打開了全部動態(tài)頁，往下翻看所有好友的動態(tài)。

    然而他看到眼睛都花了，一直翻到了三個月前，也沒看到任何一條陶醫(yī)生發(fā)的。

    霍燃有些失望，目光瞥到霍思涵幾分鐘前剛發(fā)的動態(tài)。

    [動態(tài)]你爸爸：昨晚小島突然下暴雨，我剛抽芽的蔬菜苗苗啊啊啊啊被迫肝得昏天暗地，沒想到就這樣錯過了大佬們的狂野回懟和扒皮，茶星又親自下場刪帖炸號了，嗚嗚，求列表姐妹們賞我一點精彩截圖康康。

    經(jīng)過昨晚之后，霍燃對茶字也變得很敏感，雖然沒有完全看懂meimei的后半段話，他還是評論了兩句。

    [評論]HR：要及時搭大棚，笨蛋。

    [評論]HR：茶星是指綠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