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似乎并不需要生出這樣的擔憂。

    他們跳了。

    他們完成了。

    沒有失誤。

    就那么輕輕松松地三次起落，完美地完成了這個對于哪怕是世界級運動員都覺得很有難度的動作。

    這樣的舉重若輕，流暢自如，無一不在說明兩個人的能力有多強。

    多強？

    也太強了！

    這也太厲害了。

    雖然鯡魚罐頭是惡心了點，但看過他們的節(jié)目后，真的覺得這兩個非常的強。

    我很喜歡他們，他們很強。

    希望那件事對他們沒有影響，能夠繼續(xù)這樣發(fā)揮下去。

    在接連幾個高潮出現(xiàn)，被刺激地站起來的觀眾們緩緩落座，有人眼睛發(fā)光地看的全心全意，也有人忍不住分神，為他們擔憂。

    希望今天的傳聞不會影響他們，他們真的滑的太棒了，就像一件大師手里精細雕琢的藝術品，稍微的磕碰都會讓人心疼。

    穆煥追著黎昕，淡漠的眉宇深處，藏著最濃的深情。

    他可以掌控黎昕的未來，他有這個能力。

    他可以獲得黎昕的全部，這一點他也堅信。

    他甚至可以手段百出，強迫黎昕與他融合信息素，

    但有必要嗎？

    他和路易畢竟是不同的啊。

    那個被野心撐爆，被谷欠望玩弄的主角不過是作者筆下承載自己谷欠望的人物，偏執(zhí)而片面的將一場悲劇刻意地呈現(xiàn)在世人的眼前。

    因緣際會，最終成為了名著。

    可活著的人并不是活在書本里，矛盾的沖突也不需要你死我活那么黑白分明，或許煩悶的心情只需要一次深呼吸，或者一頓美味的早餐，就可以改變一切。

    站在自己身邊的黎昕是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自己的想法，他也想要揮動翅膀，追逐著陽光努力地飛翔。

    因為愛，所以包容。

    穆煥無法理解路易在故事臨近結(jié)尾的心態(tài)，他只知道，無論多么重要的事都不會耽擱他在第一時間解開自己與黎昕中間的誤會。

    他會在他流淚的時候親吻他，擁抱他，用他任何希望的方式去安慰他。

    他會在他思念他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告訴他，我也是。

    或許，人最愛的都是自己。

    哪怕如今他被分割在了另外一個身體里，最愛的也是眼前的這個人。

    他見不得他蹙眉，見不得他的失落，他想成為他身上遮風擋雨的衣服，有多么大的風雨都為他盡皆攔下，然后給與他全世界最好的溫暖。

    不要難過好嗎？

    讓我牽上你的手，讓我陪在你的身邊，此后余生。

    好嗎？

    穆煥追上了黎昕，這是最后一段定級步伐了，只需要再來幾個動作，他們就結(jié)束了這場比賽。

    交錯的冰刀在冰上滑出統(tǒng)一的步伐，一個追一個跑，卻始終跑不出紅線的長度。

    穆煥從身后抱住黎昕。

    被掙開。

    再一次抱住他。

    再一次被掙開。

    視線不經(jīng)意間的對視，穆煥看見了黎昕眼底的淚水，就像那個始終等不來愛人的王，想要靠近，卻懼怕著，如同自卑，蜷縮在華麗的籠子里，遙遙眺望那個耀眼的男人。

    穆煥知道黎昕在努力體驗這個角色，卻還是心疼。

    他總是在為黎昕心疼。

    因為那種疼痛他承受過，因為知道有多疼，更知道那些人傷害起來的時候又是多么的輕易且理所當然。

    也知道，這次比賽之后，黎昕看見的聽見的將會是什么。

    那是來自整個世界的惡意。

    哪怕他再隱藏，再努力也遮擋不了的丑惡一幕。

    不希望你看見。

    所以時光就停留在這一刻，好嗎？

    求求你！讓時間停下來吧！

    帶著重傷的路易在馬背上這樣祈禱著，藍色的眼底看不見紫霧，像是被那眼角的淚水洗滌，只剩那個人眼底的澄澈。

    翻涌的氣血和箭傷像是惡魔的爪子摳進心口里，又攥緊了他的脖子。

    呼吸像是斷了一樣，逼得他不得不大張開了嘴。

    風灌進了氣管，一陣劇烈的咳嗽，一道血絲從嘴角流淌而下，他卻不在意的用衣袖擦拭，黑色的衣服隱藏了所有顏色，他揮動著馬鞭，狠狠地抽在馬腿上。

    一聲嘶鳴。

    正午的光兇猛地照射在頭頂上，似乎要驅(qū)逐走所有的魑魅魍魎一般，惡狠狠地掛在路易的頭頂上。

    馬蹄聲由遠及近，鐵蹄踏在木制的護城河橋上。

    腐朽的木橋被馬蹄踏出了一個洞，這匹披星戴月而來的黑色駿馬絕望地摔躺在地上，氣絕身亡。

    路易摔在了地上，滾了不知道多少圈，傷口崩裂，手臂骨折。

    下一秒，他單臂撐起自己，抖著手里的馬鞭，一瘸一拐地繼續(xù)往王宮的方向走了過去。

    路上是對他敬畏的百姓，恐懼他所做出的一切可怕事情，又莫名的崇拜他所作出的一切可怕事情。

    這是一個如惡魔一樣瘋狂的人，可他最終還是勝利了。

    史書留給勝利的人書寫，或許很多年后，人們記住的只是這位路易大公勇猛無敵的身影。

    那血腥的一夜注定會消失在歷史里。

    叛亂者成為了英雄。

    但那位命定的英雄，此刻卻狼狽地走在通往王宮的道路上，一瘸一拐，右臂骨折，臉上都是傷口和泥土，有鮮血從他后背沁出來。

    滴滴答答地灑落地面，淋漓出了一條鮮血鋪筑的路。

    就像那一夜，倒在這條路上的冤魂，從泥土下伸出腐爛的爪子，試圖絆倒這個被谷欠望吞噬的男人。

    但他還是從這條煉獄路上走了過去。

    沒有人可以阻擋他回去親吻他的寶石，沒有亡魂可以阻礙他為他的寶石拭去塵埃。

    都滾開吧！

    他是屬于我的！

    我最珍貴的寶物，可以填平我谷欠望的存在！

    誰都不給！

    我都不會給??！

    視野在搖晃，他的眼睛幾乎可以穿過王宮看見那顆閃耀的寶石，那么的耀眼，就像從王座上走下來的那一天，那一刻，成為了他所有谷欠望的核心。

    等著我艾賽亞。

    我回來了。

    等等我。

    求求你等我求求。

    黎昕仰躺在了穆煥的懷里，柔軟無力的四肢朝下墜落，纖細的脖頸朝后仰著，呈現(xiàn)出羸弱死亡般的美感。

    就如同那個靜靜躺在王床上的亞歷山大十二世，緊閉的眼睛關閉了所有的思念，停止的呼吸結(jié)束了所有的痛苦，只要死去，所有的一切就會結(jié)束。

    不！

    睜開眼睛！

    你必須看見我！

    路易跪在床邊，如同自己也跟著死去了一般，一口氣鮮血噴涌而出，灑落在那圣潔的白色裙子上。

    隨后他瘋狂地嘶吼，醒過來！誰允許你死的！誰允許你離開我！我要殺了這里所有的人！你不睜開眼睛！我就殺了他們！

    沒有回應。

    輕紗徐徐，漾起朦朧的光。

    美麗的Omega靜靜地躺在床上，碎在了陽光下。

    穆煥將黎昕抱在懷里，手臂一點點收緊，直到將他抱至自己可以低頭親吻高度，他低下了頭。

    鼻尖輕輕的點上他的額頭，目光溫柔的就像在清晨喚醒熟睡的愛人。

    好了，別睡了。

    雖然接下來會很辛苦，但我會陪著你的。

    任何的風浪，請讓我和你一起面對，好嗎？

    第52章 賽會紀錄

    最后一個音符在空氣里消散，穆煥額頭抵在黎昕的鼻尖上，大口地喘，因為疲憊和情緒的雙重調(diào)動，他呼吸的力度很大，起伏的后背就像是在埋頭痛哭。

    路易的故事結(jié)束了，穆煥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抽離出來。

    他不是演員，他并沒有很好地去體驗路易這個人物的悲歡離合，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路易大公深深愛著艾賽亞。

    路易大公生命中有很多的追求，無論權力還是財富，都是那么的精彩燦爛，好像在掠奪他心里愛情的比例。更甚至有那么一段時間愛情已經(jīng)被其他擠壓的消失不見。

    可從頭到尾，路易大公也只愛上一個艾賽亞，他那代表愛情的袋子或許不大，但滿滿的，只裝了那么一個人。

    這就夠了。

    他只要愛著黎昕就夠了。

    無論黎昕與他嬉戲，還是與他纏綿，亦或者是憤怒爭吵，與之對應的，就是我愛著你，我們是被丘比特之箭射中的一對，所以盡管爭吵，盡管悲傷，我依舊愛著你。

    那么看見死去的艾賽亞，路易是什么心情呢？

    作為只能走體驗派路線的穆煥知道，換了自己他會一直抱著這個人，哭泣，悲痛，用眼淚宣泄那份裝不下的悲傷，任由世界昏暗。

    劇情里的人物和現(xiàn)實發(fā)生某些微妙的重疊，情緒在穆煥的心里迅速的醞釀，眼眶通紅發(fā)熱，視線都變得模糊。

    但現(xiàn)實和故事又總歸不一樣，當曲終人散，入戲的人自然會緩緩醒來，就像此刻模糊的視野里，黎昕徐徐睜開的眼睛，四肢力量再度回到這個身體里是，穆煥的手臂因而都輕了幾分。

    然后，懷里的人像只活潑的小兔子般，在他的懷里彈跳了一下，坐起身勾住了他的脖子，笑容燦爛的對著看臺一圈揮手。

    穆煥眨了一下眼睛。

    嘩嘩嘩

    又眨了一下眼睛。

    朦朧的聲音漸去，那些蒙了層霧般的聲響變成了更加強力的聲音。

    是掌聲。

    啪啪啪啪啪！

    還有尖叫聲。

    愛你們！

    真是很棒的節(jié)目！

    我完全入迷！

    穆煥的情緒終于從節(jié)目結(jié)尾的悲傷里走出來，黎昕的笑容像陽光烘干了他眼角的濕潤，在這冰冷雪白的冰面上，來自四面八分的熱情，仿佛重回人間。

    放我下去。黎昕持續(xù)著揮手，扭動屁股，你抱的太緊了。

    穆煥輕輕將黎昕放在了地面，手臂在空下來的瞬間似乎不適應地痙攣了一下，尤其是空了的懷抱，冷氣黏上來，迅速地驅(qū)逐了皮膚上殘留的溫度，那一瞬間甚至有點冷。

    但下一秒，一只柔軟潮濕的手塞進了自己的掌心，燙熱的溫度驅(qū)逐了指尖剛剛蔓延上來的一點冰冷，就像是在寒冷冬天的早晨塞進手里的那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

    穆煥手上用力，香軟的大饅頭被掐進了一個手指印，黎昕眉梢一揚，就被穆煥抖著手腕在冰上滑出了小小的弧形，謝幕的方向轉(zhuǎn)到了裁判席正對的后方觀眾席。

    兩人同時左腳后點在冰上，右腳屈膝，身體朝前躬出。

    優(yōu)雅謝幕。

    啪啪啪！的掌聲和尖叫聲從這個方向瘋狂的響起。

    你們很棒！

    太美了！

    我竟然哭了！

    穆煥手腕再一動，黎昕腳上的冰刀傾斜，點著冰旋轉(zhuǎn)著來到他的懷里，他手臂微微下沉，于是黎昕的后背輕松地朝后躬出了一個妙曼的弧線。

    像一場優(yōu)雅的交際舞。

    穆煥的手臂再往上用力一抬，黎昕旋轉(zhuǎn)一圈去往他希望他去的方向。

    裁判席的左側(cè)，華國冰迷所在的位置。

    那里的冰面早就被鮮花和日出娃娃鋪滿，紅與黃燦爛地交織在一起。

    愛他們的冰迷在那全場震動的掌聲中齊聲大喊：穆煥黎昕，我們愛你！

    穆煥黎昕，我們愛你！

    穆煥黎昕，我們愛你?。?/br>
    穆煥攬著黎昕的腰與他一起躬身謝幕。

    啊啊啊啊??！冰迷們站起身大力地鼓掌，放聲吶喊。

    不過幾十人的數(shù)量卻在那一瞬間壓過了整個賽場的掌聲。

    太棒了！滑的太好了！

    零失誤??！

    美極了，這是我看見他們最完美的一場自由滑。

    感動到想要哭。

    當穆煥和黎昕轉(zhuǎn)身再朝后方謝幕的時候，意猶未盡的華國冰迷坐下后興奮地議論著。

    這一場比賽太完美了吧。

    技術動作沒有一個失誤，每一個弧線與對望似乎都卡在了音樂的節(jié)點上，但這些都不如整個節(jié)目傳遞出的意境，時間好像被偷走了一樣，四分鐘的時間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盡頭，這是引人入勝最明顯的信號。

    觀眾被兩個人的表演吸引，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再回過神的時候，悵然若失。

    待得四面謝幕完畢，穆煥與黎昕再次兩步蹬冰靠近了裁判席，再一次地謝幕。

    坐在裁判席上的李瓊?cè)滩蛔〉匚⑿Α?/br>
    她銘記裁判的公正立場，也知道在這個謝幕過程里自己應該繼續(xù)保持裁判該有的距離和嚴肅感。

    但做不到。

    這兩個孩子太出色。

    就像是面對自家成就斐然的后輩一樣，總是免不了地有些偏愛，看見他們的成功會讓她發(fā)至內(nèi)心的喜悅，在反應過來的時候，笑容就已經(jīng)掛在了臉上。

    李瓊的目光在兩個人謝幕結(jié)束，抱著一個日出娃娃準備下冰的時候，視線落在了自己面前的打分系統(tǒng)上。

    大部分GOE為正的技術動作，還有總分75分的藝術分，會不會太高了一點。

    這樣的分數(shù)面板李瓊很少看見，只有安德列夫這一組偶爾會拿下這樣的漂亮的高分面板，如今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除了那兩個人以外另外一對新人身上。

    她甚至有點擔心是不是自己的心態(tài)變化影響了公正性，讓她給了穆煥他們的過高的分數(shù)。

    有點忐忑。

    李瓊的目光追隨著兩個下了冰的孩子，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在她落下分數(shù)的時候，這些分數(shù)已經(jīng)提交到了系統(tǒng)里，她已經(jīng)無法再做出更改。

    如果自己的心態(tài)影響了裁判的公正，那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

    華國需要在裁判席里擁有自己人，哪怕那名裁判并不會因此而偏向自己國家的選手，但裁判間流通的信息是有必要的。

    她必須在裁判和滑聯(lián)里收集有用的信息，才能夠在新的賽季為自己國家的運動員和教練員進行方向指導。

    如果她因為這次的打分而被投訴，華國暫時就沒有可以在這個圈子里打聽到有用消息的人了。

    唉。

    自己怎么這么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