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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與圣僧二三事 第56節(jié)

    李安然笑道:“你佛慈悲???”

    榮枯見她這滿臉的調(diào)侃,只好解釋道:“只是菩薩所言,并非是真的以刀斧加諸于身,而是要用痛處令剛強難化的眾生得以對萬物的苦楚同心共情,真正的理解萬物,并且渡化之?!?/br>
    李安然見他這樣解釋這段佛經(jīng),便撐著臉笑道:“那在法師眼里,我可是剛強難化的眾生之一?”

    雖然是開玩笑,但是她偏偏又挖了個坑等著榮枯跳,后者察覺到了,嘆了口氣:“殿下是最最聰慧的那一批眾生之一?!?/br>
    偏偏,也是最剛強難化的那一個。

    李安然聽出了他言下之意,撫膝哈哈大笑。

    正在說話間,一個侍衛(wèi)捧著一只信鴿進來,將信鴿爪子上綁著的信筒交給了李安然。

    李安然也不避開榮枯,徑自打開了信筒,取出了里頭的飛鴿傳書,看了一眼,臉上的笑意便消去無蹤了。

    “看來,我不能再繼續(xù)拖延了?!彼龑⑦@張紙隨手丟進了一邊的碳爐里,“三天之后,我就要出發(fā)去威州?!?/br>
    文承翰在巡視南珠局的時候被刺,雖然有翠巧護著,沒有受太嚴(yán)重的傷,但是他是自己親點的威州刺史,這么做,無疑是向她宣戰(zhàn)。

    只是須臾之后,她便斂去了臉上的冷色,對著榮枯笑道:“這一去至少一年呢,法師可不要乘我不在,偷偷跑去象雄傳什么法呀?”

    榮枯:……

    他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

    這失落來的太快,讓他一時間無法確定這是因為李安然不許他出去傳法。

    還是因為……

    自己將有一年見不到她。

    第69章 準(zhǔn)備前往威州

    從天京到威州, 走官道會因為冰雪初融而延誤,所以李安然選擇走水路。

    她的封地雖然在威州,但是實際上在威州卻沒有王府, 這一次前往威州,也不打算先知會威州的大小官員, 讓他們事先準(zhǔn)備起來。

    比較巧的是, 御史臺的御史們原本就有代天巡查的職責(zé), 這一次因為文承翰被刺一事,皇帝特地派遣崔肅前往威州巡查。

    原本來說,這樣的事情是輪不到崔肅這個級別前去的, 但是……

    李安然覺得是因為最近這段時間阿耶又被崔肅帶著御史們就翻修溫泉宮的事情給罵了,所以急著想把他丟出去,好讓自己的耳朵輕松一些吧。

    至于翻修溫泉宮的事情,李安然覺得并沒有什么問題,一來溫泉宮的規(guī)模并不大,而來這是在原本的基礎(chǔ)上擴建,為的也是逢年過節(jié)賜群臣溫泉浴的時候能更方便一些。

    崔肅反對將溫泉宮翻修到五倍大,工部和御史們相互扯皮,崔肅在朝堂上無所不罵, 舌戰(zhàn)工部群臣,最終成功讓頭疼不已的皇帝將翻修溫泉宮的規(guī)模定在了能接受的兩倍大小。

    李昌為了讓自己的耳根子清凈一點, 便趁著文承翰遇刺這件事,把崔肅派往了威州。

    崔肅出發(fā)比李安然早一天, 而且也是事先通知過威州大小官員的。

    只是他在走之前, 還是去拜訪了一次寧王府。

    李安然備下好茶水和糕點,在偏殿接待了他。

    崔肅脫下靴子盤腿坐在小案前,有些詫異道:“你什么時候喜歡上喝茶了?”

    李安然口味愛甜, 身邊總是少不了各種蜜餞果子,就連喝口飲子,也喜歡更喜歡用精心熬煮過的糖水。

    不夜侯這種入口微苦的飲子,原本多是寺廟禪宗的僧人們飲用,崔肅嫌棄它喝多了睡不著,極少飲用。

    李安然笑道:“近朱者赤吧。身邊多了個愛喝茶的,久而久之覺得這東西雖然入口微苦,后勁卻回甘,加上清淡,倒也不錯?!?/br>
    崔肅拿起手邊上的一個糕點,手上的糕點用模子印出蓮花狀,里頭似乎是填了栗子餡,甘甜適口,軟糯噴香,配上清茶剛剛好。

    “這似乎是報恩寺的糕點?!眻蠖魉乱运佚S點心聞名,但凡有前來添香油錢的香客,都愿意買一點回去,或是自己吃,或是拿去供在祠堂,這個蓮花栗子糯米糕似乎是新款式。

    “嗯?!崩畎踩稽c了點頭,“子竹往威州去查文承翰的事情,也是辛苦了?!?/br>
    崔肅搖搖頭:“倒也算不得什么辛苦,只是威州是你的封地,你不親自前去,說不過?!?/br>
    李安然笑道:“你先去,我收拾好了就走,只是不提前告知威州的官員我要去罷了。”

    崔肅聽她這么說,眉頭微微皺起,頓時道:“殿下是打算微服私訪不成?”

    “這是我的封地,我怎么來往,都是我的事吧?”李安然淺笑,“我不會先去威州州府,相反的,我打算花上一段時間,在威州附近先走上一遭?!?/br>
    崔肅了然:“要知道文承翰被刺的緣由,也確實需要到南珠局一帶,以及民間走訪才是。那我與殿下,就兵分兩路了?!?/br>
    就在兩人商談的時候,一邊伺候著的藍情恭敬上前來,對著李安然和崔肅疊手行禮道:“殿下,榮枯上師來了?!?/br>
    崔肅有些詫異:“他怎么來了?”

    之前榮枯一直居住在李安然的府邸,有一部分御史看不慣,想要參上一本,崔肅不能阻止,卻也不和他們一起鬧。

    后來出了辯法會的事情,才知道李安然是借著這把“利刃”修整大周佛宗的勢力,皇帝也給榮枯賜下“師號”,可以說是將此人從皇家的角度高高捧著了。

    而從此之后,榮枯上師也就搬出了寧王府,轉(zhuǎn)入報恩寺之中開始著手默寫經(jīng)文和翻譯失傳的孤本。

    李安然點點頭,對藍情道:“請他進來吧?!?/br>
    藍情淺笑:“喏?!闭f著,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崔肅趁著這個機會對李安然道:“你把他從西涼帶回來,精心調(diào)-教了這么久,我怎么覺得他越發(fā)琢磨不透了?”

    他和李安然當(dāng)初在虎踞鎮(zhèn)的時候就是差不多一塊長大的,算是李安然“黨羽”之中最早跟著她的那一批,后來李安然打西涼的時候,從西涼帶回來這個高昌奴——崔肅第一眼便不太喜歡這個人,覺得他陰氣森森,一派鷹視狼顧的模樣。

    李安然吃了一口栗子糕:“阿藍他心思太重,性子又偏執(zhí),但對我是絕對忠誠的,你不用擔(dān)心?!?/br>
    畢竟……自己把他從奴隸坊中帶出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殘缺之人心中會有痛苦和憤怒,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榮枯進來之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坐在李安然對面吃糕點的崔肅,便掐著佛珠對著崔肅單掌行禮:“見過這位貴人?!?/br>
    李安然笑道:“這是崔肅崔子竹,於菟她夫君的兄長,官拜諫議大夫?!?/br>
    崔肅只要不噴皇帝,對著別人也算是溫和有禮,連忙回禮道:“崔某見過明惠蓮花上師?!?/br>
    榮枯聽對方稱呼自己的師號,自己先有些羞窘:“當(dāng)不得,崔御史還是呼小僧為榮枯吧?!?/br>
    崔肅便笑道:“榮枯上師?!?/br>
    這其實不是崔肅第一次見榮枯了,之前他因為好奇也曾經(jīng)去聽過榮枯的俗講,辯法會上他也在旁聽之列,只覺得這位法師發(fā)辯嚴(yán)密,為人又謙和,讓人很是舒適。

    這人與人的氣質(zhì)是很難說的,要說漂亮,藍情也是個美人,但是崔肅就是和他氣場不和,榮枯則不一樣,他周身氣質(zhì)恬淡溫柔,就像是夏日荷塘里亭亭玉立的蓮花一般,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也難怪寧王殿下這么喜愛他。

    李安然道:“你怎么來了,不是說在報恩寺翻譯經(jīng)文嗎?”

    榮枯笑道:“經(jīng)文中有些詞在古佛國也不曾用了,小僧又尋不到合適的詞匯才能做到信雅達,便先擱置下來,想四處尋尋靈感?!彼D了頓,又補充,“恰好前段時間做了些柿餅,栗糕和醋菘,想到殿下要遠去威州,路上一定舟車勞頓,便給殿下送過來。”

    他遞過來的包裹并不大,里頭只裝了一瓶切碎了腌漬好的醋菘,還有用油紙包好的柿餅、栗糕,這些都是李安然的口味,就著這醋菘她能喝兩碗米粥,拿來夾烙餅也是極好。

    她笑道:“你這還真是費心了?!?/br>
    榮枯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崔肅在邊上道:“說到舟車勞頓,阿景的調(diào)派下來了,說是過兩個月就要動身和使團一起出發(fā)去安南,雖然這差事是他自己求的,但是安南氣候濕熱,又多瘴毒,我實在是有些擔(dān)心他是不是帶足了藥?!?/br>
    “這個你放心好了,阿耶可寵著於菟呢,這次雖然不讓於菟和他一同去安南,但是派了兩個頂好的醫(yī)工跟著,定是一帆風(fēng)順,順利取回三熟良種回到天京?!?/br>
    榮枯道:“三熟良種?”

    李安然扭頭看向他,笑道:“是呀,解決了地,還得解決種子,若是接下來還能找到別的高產(chǎn)作物,那就更是進了一步了?!?/br>
    只是大周這片土地上,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的饑荒和災(zāi)禍,所有只要是能吃的東西,其實都幾乎已經(jīng)被篩選過一遍了,若是想要找又容易存活,又不畏干旱、寒冷的作物,恐怕還得往外尋找。

    西域也好,南海也好,或者靠近交趾一帶的婆羅洲,除卻西域以外,都是先人雜記、野史、游記上曾經(jīng)記載過,后來卻沒有人再繼續(xù)前往探索的地方。

    李安然很想去這些地方碰碰運氣,一來并不算遠,以大周的造船、航海技術(shù)是可以到達這些地方的,二來南州邊沿地區(qū)早在魏朝就有人前往開荒,如今也算是嶺南的大縣,她打算以威州、南州為據(jù)點,建造可以遠航的大海船。

    之所以第一個船廠選在威州,這完全是因為威州是自己的封地,并且相對的比南州更富裕一些,也更經(jīng)得起“造作”。

    而且威州一帶多海盜、水匪,在威州建船廠,也能起到震懾這些人的作用。

    有了大海船,相應(yīng)的就需要水師,大周也不是沒有渡江水師,但是海上行駛和河上行駛,怎么想都應(yīng)該……可能……也許……不是同一件事?

    當(dāng)然,要是同一件事的話,那就方便多了。

    需要她籌謀的事情還有很多,其中困難自然也不會少,只是李安然非但沒有覺得頭疼,反而興奮得很,甚至有些躍躍欲試,仿佛一朝回到了當(dāng)初拉起赤旗軍精銳時候的歲月。

    她又找到了少女時的那種熱血澎湃的感覺。

    崔肅見她兩眼放光,就知道她又在籌謀什么大事,跟著她這么多年,他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人時不時做出驚世駭俗之舉,久而久之也就見怪不怪,甚至愿意起身跟上她的步伐了。

    他雙手交疊道:“既然殿下心中已經(jīng)有溝壑了,那么容臣在此同殿下告別,我二人,威州再聚?!?/br>
    李安然也站起來雙手交疊:“子竹先行,威州再聚。”

    紅玨要留下來扶持老六女學(xué)的事情,所以她這次南下,帶的是藍情。

    榮枯目送崔肅離開,手上掐著佛珠,面上神色依然溫柔恬淡:“小僧祝殿下,無往不利?!?/br>
    李安然粲然一笑,欣然收下了這祝愿。

    至于榮枯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默寫、翻譯孤本時那些細(xì)微的魂不守舍,難以下筆。

    不只是尋不到詞來表達經(jīng)文原意的“信、雅、達”,他自己的心境也難得的動搖了幾分。

    他是到了“坎”上了。

    羅漢垂眸,將眼底的明暗盡數(shù)收斂。

    第70章 “我先去看看文承翰,而后再去南……

    多吉又來找榮枯論禪了, 象雄使團前不久被大周皇帝拒絕了和親的請求,皇帝賜了他們一些金銀財寶就令他們回到象雄去。

    使團將在七日之后動身回到象雄,向他們的新王赫也哲傳達周朝皇帝的意思。

    多吉作為使團的一員, 自然也要跟著一起回去的,只是他行禮不多, 也用不著收拾什么, 干脆天天都來聽榮枯的僧講, 同他論禪。

    今天他二人探討的是“先以欲鉤牽,后令入佛智”,當(dāng)初榮枯和李安然聊佛經(jīng)的時候, 李安然就斷言這是“誘之以利,呵之以威”,而榮枯立刻回答,在這八個字的背面,是“教之以法,束之以理”。

    多吉還帶來了一些在象雄流傳頗廣的經(jīng)文,老象雄王為了平衡薩滿巫師和佛教僧眾,干脆讓薩滿巫師們也加入僧人翻譯經(jīng)文的隊伍,希望借此機會渡化吸引一些原來篤信薩滿神的信徒。

    然而接下來十幾年, 薩滿信徒和僧眾之間的沖突越來越多,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薩滿信徒手持利刃殺入象雄佛寺的情況, 往往這樣的事情一發(fā)生,就伴隨著焚燒經(jīng)典、殺死僧人活祭——久而久之, 在象雄的僧人也開始用武器武裝寺廟, 訓(xùn)練僧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