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4)
那晚一反常態(tài)的起了濃重的霧氣,也潤濕了他的眼角。等到他沿著記憶走到家時,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過半。 覃清野沒見到任何人,他剛卸下書包,準備抓緊時間看一下白天沒聽到的部分,所有光源卻霎時被切斷。 他去外面喊人,但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原本以為那天只是個意外,可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不到10點半就必然會斷電。 覃清野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越是這樣,他就越不肯服輸。 縱然因為身體原因落下了很多內(nèi)容,但他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時間,同樣沒落下功課。 每次對標準答案時,他的準確率仍能保持在和從前持平的狀態(tài)。 但那一次的期中考試成績下來,公開的成績榜上,他的名次卻直接滑到了年級倒數(shù)50名內(nèi)。 震驚之余,他沉下心檢查自己答案,竟發(fā)現(xiàn)他的答題卡早已被改的面目全非。 他氣沖沖的拿著卷子走到老師面前,卻破口質(zhì)問前咽下了所有話。 放學后的教室,人氣早已散盡,只有干硬的板凳還鍥而不舍的把冷意遞給他。 覃清野呆坐在原地,心臟仿佛被一寸寸擠壓,一呼一吸間都要承受難以負載的疼痛。 他想起隔離期結(jié)束時所有人鄙夷的眼神,想起那些把他按在床頭強行打下針劑的手,想起親生母親的奚落與警告。 從心底生長而起的刺瞬間刺穿,將淋淋的血漿裹上心頭。 覃清野好想哭,滿布血絲的眼睛卻干澀的泛不起半點淚花。 曾經(jīng)最依靠的親人,竟也是最決絕抹殺他存在意義的人。 覃清野忽然明白,他這十幾年來,都只是被當成一件趁手的工具。而今這件工具廢了,就要廢的徹底,不能有一點能返修的可能。 只有這樣,新工具才能耀眼的存在,發(fā)揮和他從前一般的作用。 窗外瀝瀝的小雨敲在窗子上,連一個令人聽聞的聲音都難以發(fā)出。 就像現(xiàn)在的他,無能為力,有口難言。 看著這套他原本逼近滿分的試卷,覃清野喉口一咸,嘗到了一陣血腥。 他用冷到發(fā)僵的指尖愛惜的撫上卷子上每一寸印刷的墨跡,大笑起來。 那笑從胸腔里擠出,每一聲都透著血氣。 嘶 清晰的撕卷子聲從教室最邊緣的角落傳開,又在空曠里四下回折。 卷子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卻無人聽聞他心臟碎裂的聲音。 覃清野把卷子的碎片向空中一拋,大片的紙碎紛紛揚揚而下,連同他的期望一起,粉碎在殘陽落幕里。 細雨的影子扎在地板上,也刺在他身體的每一寸。 安靜的絕望中,覃清野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聲。 覃清野心頭一提,抱著最后一絲念頭,他猛地轉(zhuǎn)頭,雙眸撞上的,卻是一個陌生人。 你回不回家?我等著換班呢,你還要待到什么時候? 最后的期待被徹底抹殺,那也是覃清野第一次知道,他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被監(jiān)控的。 他笑的比之前更大聲,蓋住他所有的知覺。 負責跟蹤他的人罵了一句神經(jīng)病,再次消失。 覃清野是被門衛(wèi)大爺趕走的。 他被迫離開沒有風雨的室內(nèi),獨自面對迎面而來的傾盆大雨。 踏出那一步前,他居然在公用雨傘架里發(fā)現(xiàn)了一把純黑的傘。 那傘的一角,印著一個白色的洛字,在一片黑暗中格外亮眼奪目。 覃清野緩緩抬手,將那把傘收在懷里,久久不肯放手。 雨夜里,一把傘撐起了一小塊移動空間,讓他沒有狼狽到更徹底。 兩行溫淚從傘柄一側(cè)滑落,殘忍的被掩匿在風雨之中。 他緊攥著傘架,像是捏住最后的倚靠。 他的聲音散在潮濕的冷空氣里,凝起一層淺淡的霧氣。 只有大雨透過傘角的字跡聽見了他的思念。 洛溪衍,我真的,好想你。 第35章 不是也抱過我? 那天他在大雨里跑丟了鞋子,渾身濕透。唯有手上的雨傘,看上去還是正常的模樣。 他發(fā)了一夜高燒,卻進入一樁美夢。 夢里,他回到6歲那年夏天。 瓦藍的天空從樹影的縫隙析露出,他左手搭在洛奶奶的手心,右手扣著面帶笑意的洛溪衍。 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話。 眼淚從他緊閉的眼角滑落,帶著他一同落入現(xiàn)實。 當視線聚焦在冰冷的天花板上時,覃清野冷嗤一聲,又不堪重負的重新陷入昏迷。 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見到了丁知朝。 覃清野心知肚明,這個所謂的私人醫(yī)生,不過是一雙替母親盯著他的眼睛。 那時他才明白,自己一直以來的反抗在他們看來只是一場笑話。 他當然可以一直抗拒,一直不肯低頭。但那樣下去只會讓覃家覺得他不可控,繼續(xù)變本加厲的控制他,直到把他逼退回他們畫好的那個框線里。 從那天開始,覃清野退步了。事實上,他也必須退步。 他斂去自己身上所有光芒,他逃課、打架,努力把自己變成他們眼里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 但沒有人知道,趴在桌子上的時候他是在聽課的,那些所有看上去嶄新的課本和習題他都悄悄翻過。 升高中的那場考試,他精準卡線,如愿入了涪城二中,躲進覃家的勢力偏角。 但躲起來只是一個讓他們放松警惕的緩沖,他真正想要的,是絕對自由。 而能真正能脫離覃家視線范圍的學校,就只有青陽高中。 又一年的隱忍,他終于等到了一個適當?shù)墓?jié)點。 他匿名將所有準備好的材料寄送給當時有強烈意愿收購FT的團隊,只候佳音。 輿論的轟炸如他所料。 但想逼迫覃家把他送進青陽絕非易事,那只是覃清野計劃的一個開頭。 只是他計劃的第二步還沒實施,洛家竟直接公開宣布他要入青陽,直接逼的覃家不得不松口。 他不愿深想洛家這樣做的原因,他只知道,他距離自己的最終目標又近了一步。 但他沒想到,覃家還是能夠找人監(jiān)視他。雖然沒有從前那樣做到每時每刻覆蓋,卻也同樣令他如被針氈。 哪怕是剛剛來醫(yī)務室的路上,也是如此。 覃清野背著丁知朝無聲苦笑,可當他轉(zhuǎn)身的時候,臉上掛上的,卻是與從前一般無二的笑意。 他賭丁知朝只是在誆他,于是故作不解的反問:說什么呢,丁醫(yī)生? 丁知朝齒間磨壓,終究還是沒說一句話。 覃清野努力把下彎的嘴角提上來:外面陽光正好,我得出去曬曬。 推門而出的一剎,覃清野深壓下的難過反噬而上。 兩年來,從懷疑到信任,本該站在他對立面的丁醫(yī)生實在幫了他太多。 最后這一步,或成或敗,他都決計不能再牽累丁知朝。 窗外,明媚的光線帶著初秋的微涼悄然流轉(zhuǎn),也落在不遠處的走廊盡頭。 忽然,那光線里照進一個人影。那光影寡淡,卻深印入覃清野心底。 陽光下,洛溪衍的聲音染上幾分暖意:你沒事吧? 看著人影周圍的光暈,覃清野的步子忽然變小。他生怕靠近過去,又發(fā)現(xiàn)是一場空夢。 覃清野停在距離洛溪衍一步之遙的地方,喚了一句他的名字。 洛溪衍。 那光里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覃清野又喊了一遍,像是在確定。 洛溪衍。 怎么了? 覃清野大踏一步,不假思索的緊擁住洛溪衍。 原來有人等著的感覺,真的很好。 不知道靠了多久,直到下課鈴響起,覃清野才從沉湎回憶的狀態(tài)里跳出。 他后撤一步,眼睛眨的像是按了加速器。 他抬起手,無意義的虛晃了兩下:你不是也抱過我,我這是還回來,懂吧? 洛溪衍眸光一垂,又忽而抬起:那你親我的那口,我是不是也該還回來? 覃清野的眉間一擰,腦中的記憶迅速切到剛搬到宿舍時的場景。 那時為了偷洛溪衍一點信息素,好像的確是當眾親了他一口來著。 覃清野當然不能說最早還是洛溪衍先動的嘴,只好聳聳肩膀:我說過,你親回來就是了。 洛溪衍緩慢將壓下胸腔里的那口氣順出去,一言不發(fā)的往教室的方向轉(zhuǎn)身離開。 這一番話下來,洛溪衍確定了覃清野是真的一點也記不得昨晚的事。 洛溪衍本以為確認了這樁事實,他心里會輕松一些,但當事情真的被確認,一種奇怪的空落感卻順著心口蔓延開來。 他收緊心緒,努力填補心口的空缺。 覃清野快步跟上去,他環(huán)顧一周,剛才跟蹤他來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見了。 他碎步向洛溪衍靠過去,小心翼翼的問道:司夜他,是好人嗎? 洛溪衍本不打算接覃清野的話茬,但耐不住他反復問同一個問題,也只好說了實話:我看不懂他,他身上就像隔著一層塑料膜。只要有人靠近他,那層膜就會獵獵作響,提醒他帶好面具。 覃清野鍥而不舍,刨根問底的確認:在你看來,他是個好人嗎? 洛溪衍腳步微緩:是吧。 那就好,覃清野喃喃道,那就好 回到教室時,上課鈴剛好響起。 突兀的鈴聲讓他回想起在覃清野進醫(yī)務室治療時,司夜讓他小心覃家現(xiàn)任繼承人的話。 回憶起那張他曾有過一面之緣的臉,洛溪衍再次陷入沉思。 時間倏而一過,轉(zhuǎn)眼到了晚飯時間。 明天就是奶奶的忌日,但洛溪衍卻遲遲沒開口叫覃清野。 恍惚間,覃清野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教室。 洛溪衍手心的電話震動起來,那是司機在通知他已經(jīng)到校門口的信號。 他沒有接,快速收起東西離開。 剛踏出門口,他又折回座位,寫了一張紙條,壓在覃清野書角。 他沿著甬路的最邊緣逆行,一路向大門口走去。 踏出大門,他就看見母親的對面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覃清野?洛溪衍試探的叫道。 覃清野轉(zhuǎn)頭,拂過額角的薄汗:早知道你這么慢,我就不用這么著急了。 第36章 好奇你的腺體位置 洛母一笑:還以為你們會一起來,就順便把事情拜托給小野了。 她從提袋里拿出一塊花瓣型的香水皂,拆開一角遞到洛溪衍跟前:香不香? 洛溪衍淡淡的嗅了一下,那香水皂就被送到了覃清野面前。他湊過去聞了聞:這味道好熟悉,內(nèi)里翻涌著清新,就是不知道哪里聞過。 洛溪衍淡淡道:我的信息素。 覃清野困在咽喉間的聲音一哽,忙打岔道:呵呵,是嗎? 他一時失言,以至于不知道該說什么著補。 他的眼神飄到洛溪衍身上,但他好像是過度關(guān)心了,洛溪衍似乎并沒有關(guān)注到剛才的插曲。 洛母把花皂收到袋子里:我就是偶然聽說有人以阿衍的信息素為樣本,做了這么一款皂,現(xiàn)在聞起來,的確有6、7分相似,我挺喜歡的。 她眸光一轉(zhuǎn),視線變化間,司機已經(jīng)拉開了車門。 覃清野的心也隨著半開的車門向前一扯。 關(guān)于去參加洛奶奶葬禮的事情,雖然上次確認過,但覃清野卻總是不安心。 他提了一口氣,正要說些什么,洛母卻忽然轉(zhuǎn)身跨上他的臂彎:咱們先回家,明天老太太的祭日要起的很早,今晚也要忙到很晚,再不回去晚飯都吃不上了。 覃清野原以為洛母只是來確認一下情況,會明早再來??煽囱巯逻@架勢,她似乎是要現(xiàn)在就要把他和洛溪衍接走。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要在洛溪衍家住一夜? 假已經(jīng)給你們請好了,走吧。說著,洛母帶著覃清野坐進了后座。 洛溪衍坐在副駕上,時不時透過后視鏡向后望去。 看著覃清野臉上的笑容,又掃過母親手里的花皂,洛溪衍心頭蒙上一層薄霧般的疑惑。 覃清野為什么會覺得他的信息系味熟悉? 飯后,他們忙前忙后的準備了很久,直到晚上11點才將將停下。 洛母看時間太晚,就索性讓覃清野去休息。 想起半晚上洛溪衍都沒怎么和這孩子說話,洛母又不免擔憂起來。 她阻止了要帶覃清野離開的管家,只說要親自安排。 乖覺的同洛母互道晚安,覃清野在他今晚要臨時休憩的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 這房間的裝飾色調(diào)很淡,和某個洛姓人的風格簡直如出一轍。 洗過澡,覃清野窩進了干凈柔軟的被子。蹭著蹭著,他仿佛聞到一陣清香。 這味道讓他一怔。 循著香味望過去,他瞄見了床頭柜上擺著的一瓶香薰。 這香薰,怎么好像跟上午洛溪衍送他的那瓶一模一樣? 正想著,門把手轉(zhuǎn)動了一下。 咔噠的聲響吸引了覃清野的注意,他俶爾轉(zhuǎn)頭,正對上洛溪衍的雙眸。 五分鐘前。 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洛母也讓洛溪衍先行睡下。 洛溪衍點頭致意,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但他卻發(fā)現(xiàn)母親也跟在了他身后。 他腳步一頓:母親,您也早點睡,明天我再早起一些,一定可以準備妥帖。 母親點著頭,卻沒停下腳步,還讓他快點跟上。 洛溪衍沒多想就跟了上去。 門開的一霎,覃清野正從他的被子里探出一個頭,他略有疲憊的眼皮猛然睜起。 四目相對的瞬間,震驚卡住了洛溪衍的動作。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推進了房間。 又是一聲門鎖,門徹底被從外上了鎖。 客房一直都沒收拾,被子也潮,明天還要早起,今晚你們倆就將就一下,明早見。母親聲音緩聲落下。 洛溪衍轉(zhuǎn)頭,重敲了兩下房門。 停滯了片刻,洛溪衍不自覺舔了一下嘴唇,看向了肢體有些不自然的覃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