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你姐嫁給那個捕快，是她自己想嫁的？”

    顧玉芳連連點頭：“她和那薄春山早有茍且之事，那時候她還沒跟齊大哥你退親呢，家里人都以為她是我爹下大牢那次，才跟薄春山有來往，其實在那之前兩人就有了，有一次薄春山攔住我，問我姐是不是病了，你說我姐病了，他怎么會知道……”

    “還有呢？”齊永寧聲音很輕。

    “還有我姐和薄春山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說這句話時，她偷偷地看了齊永寧一眼，“這是我娘親口說的，說我姐小時候和薄春山玩得可好了，齊大哥你應(yīng)該知道我姐小時候極愛吃糖，其實她早就不吃糖了，就是因為薄春山。她還騙你總給她買糖，其實你每次買了糖，都是給了顧于成吃?！?/br>
    ‘咔’，極其細(xì)微的一聲，卻是齊永寧捏碎了一直盤摸在手里的玉佩。

    所以這就是前世明明沒有交集的兩個人，偏偏另一個拼死相救，而她被救醒后，失魂落魄那么久的原因？

    第71章

    齊永寧這陣子一直在做一個夢。

    一個讓他分不清現(xiàn)實和夢境的夢。

    他總覺得夢里才是現(xiàn)實, 現(xiàn)實其實是虛妄，夢里所發(fā)生的一切，都跟現(xiàn)實是不一樣的, 可他卻覺得那才是真的。

    開始他以為自己是不甘心，不甘心顧玉汝另嫁他人，才會做那樣的夢。

    可那個夢還在持續(xù)著，甚至是連貫的，他在夢里找不到任何不合邏輯之處，里面的每個人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符合當(dāng)時的情形甚至局勢, 沒有任何突兀之處。

    齊永寧不是沒做過夢, 夢里大多光怪陸離，里面的人和事經(jīng)不起仔細(xì)推敲，要么就是模糊不清，醒來后就記不得?？蛇@個夢不是, 它甚至真實到他能嗅到夢里的味道，看到夢里的顏色, 能疼‘他’之疼, 悲他之‘悲’。

    他開始漸漸有一種明悟，也許這一切都曾發(fā)生過，只是那是上一輩子的事，這一世的命運被人改了。

    可到底是從哪兒改的？

    他苦思冥想覺得是從顧秀才被冤的那件事，自然一個不該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就是薄春山。

    這個在他夢里，死在了那場寇亂中的人。

    夢里的‘他’從來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那場寇亂來得毫無預(yù)兆, 彼時他在外面, 家中只有顧玉汝一人, 他因寇亂被阻不能歸家，整整遲了兩天，他才帶著人手回去。

    當(dāng)時家中一片大亂，下人全部死了，他以為顧玉汝也死了，卻沒找到她的尸首，報著也許人沒死的心情，他一邊帶著人剿寇，一邊到處尋她。

    最后是在城北找到了她。

    當(dāng)時她陷入昏迷中，被一個鮮血淋漓的男人護在身下。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這個叫做薄春山的人。

    從顧玉汝口中他得知，她是趁倭寇闖門之際跑了出去，沒想到遇見了一個鄰居救了她，當(dāng)時兩人是打算去西井巷的，卻沒想到接連碰到兩伙倭寇，對方帶著她逃了出來，卻因傷勢過重而死。

    如果對照‘現(xiàn)實’，也許夢里的顧玉汝其實是說了謊，她可能早就認(rèn)識薄春山，兩人交情不淺，不然實在說不通為何那么多巧合？

    為何她一跑出來，就偏偏遇見那個人，而那個人也因為救她而死？什么樣的人能因為救別人而死？那個男人既然能帶著她躲藏了兩天，就說明他不是沒有能力藏起來或是逃出城，卻因為她喪了命。

    齊永寧笑了。

    顧玉芳卻還在說，她看得出齊大哥想聽這些，而這么好控訴顧玉汝的機會，她自然不可能放過。

    “說完了？”

    顧玉芳一愣。

    “還有要說的沒有？”

    “當(dāng)然有！”顧玉芳有點急，她怎么光記得去說顧玉汝，反而忘了自己的事，一想到這里，她又哭了起來，“齊大哥，我實在不想嫁給那個老鰥夫，你娶了我行不行？就算沒有我姐，你還有我，我一直都喜歡你，也一直想嫁給你，只要能嫁給你，讓我為奴為妾，讓我折壽折十年都行?！?/br>
    她仰著頭，滿含期望地看著他。

    齊永寧也在看她。

    這張臉真是陌生而又惡心！惡心得恰恰就是她臉上這種表情。

    齊永寧想起在那夢里，顧玉芳總會這么的看著自己，他視若無睹，置若罔聞，卻沒想到最終還是被她坑了一回。那次他醉酒歸家，沒想到本該在他們床上的妻子，竟然換成了小姨子……

    那次她也是這么說。

    “姐夫，我一直都喜歡你，也一直想嫁給你，只要能嫁給你，讓我為奴為妾，讓我折壽折十年都行?！?/br>
    ……

    “你就這么想嫁給我？”

    齊永寧捏著她的下巴。

    本來齊大哥來碰觸自己，顧玉芳是高興的，可沒想到他的手勁兒會這么大。

    “齊大哥，我……”

    她眼淚珠子直掉，是激動的也是疼的。

    齊永寧扔開手，顧玉芳撲倒在地上，痛呼了一聲。

    “你想嫁我，也不是不可。”

    “齊大哥！”

    “等會你父母來找你，你就說不回去了，要留在齊家給我做妾?！?/br>
    “齊大哥……”

    顧玉芳怔怔地看著淺笑著的齊永寧，他的笑還如以往那般和煦，卻少了幾分骨子里自帶的疏冷，多了幾分她說不清楚的東西。

    她看的愣了神，失了魂。

    “機會我給你了，愿不愿就看你自己了?！?/br>
    “少爺?！?/br>
    平安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方才在顧玉芳說起顧玉汝私事時，齊永寧就讓他出去了。

    “顧家來人了，說是找顧二姑娘?！?/br>
    .

    “你再說一遍！”

    “爹我不回去了，我想好了，與其讓你們把我嫁給那個老鰥夫，還不如我給齊大哥當(dāng)妾，齊大哥也同意了?！?/br>
    聽到這話，本來正在尷尬地笑的齊彥，也笑不出來了。

    齊永寧從后面走了進(jìn)來。

    他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長袍，肩上披了一件深一色的披風(fēng)，還是如玉公子，芝蘭玉樹，卻因為蒼白的臉色，多了幾分病弱之態(tài)。

    他笑容非常無奈：“顧叔，實在是玉芳她來了以后就一直哭，先是與我娘哭，又與我哭，我也是……”

    話只說了一半，但架不住人會聯(lián)想。

    在顧明腦海里就成了女兒不知羞恥來到齊家，先去纏鬧宋氏，再去纏鬧永寧，她可能還做了什么不知羞恥的事，最終齊永寧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才不得不答應(yīng)。

    現(xiàn)如今，不管這個女兒鬧出何等匪夷所思的事，顧明都不覺得詫異了。就在大女兒說小女兒可能來了齊家，而他又真在齊家找到了小女兒，他就覺得沒有什么事是顧玉芳不敢做的。

    “永寧你是認(rèn)真的？”

    齊永寧遲疑了一下：“顧叔，我……”

    顧玉芳還以為她爹在威脅齊大哥，就怕齊永寧反悔，大聲道：“我愿意給齊大哥當(dāng)妾，哪怕是當(dāng)奴婢也行，爹你要是不同意，我今天就死在這?！?/br>
    “我問的是永寧！”

    “顧叔你看玉芳她……”

    “好，我懂了?！?/br>
    顧明站了起來，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婚嫁之事向來講究你情我愿，俗話說聘則為妻，奔為妾。既然她自甘墮落，我也管不了她，就只能隨了她的意。不過我顧家沒有給人做妾的女兒，顧玉芳你想好了，若是你留在這里，以后我顧明全當(dāng)沒有你這個女兒?！?/br>
    “顧賢弟，怎么說的如此嚴(yán)重，永寧……”

    齊彥還想從中打圓場。

    齊永寧道：“爹，這事你跟我說了沒用，我總不能看著玉芳meimei去死?！?/br>
    顧玉芳一聽這話，哪還記得親爹長什么樣，當(dāng)即對顧明道：“爹，我是絕不會嫁給那個老鰥夫的，只要齊大哥能留我在他身邊，為奴為婢我都愿意?！?/br>
    顧明的肩一下子垮了，就好像突然失去了精氣神兒，但也僅僅是一瞬，他又挺起腰。

    “你記住你說的話，從今以后你不再是我顧家的女兒。”

    丟下這話，他頭也不回便走了，再沒有去看顧玉芳一眼。

    齊彥站了起來，看看顧明的背影，又去兒子。

    他跺了跺腳：“永寧，你這到底是做甚？”

    .

    是薄春山陪顧明來的，不過他沒進(jìn)齊家。

    見老丈人出來神色就有些不大對頭，他也沒好多問。

    這一夜注定是個難眠之夜，不光是顧明和孫氏，甚至是顧玉汝都覺得很魔幻。怎么來來回回，顧玉芳還是給齊永寧做妾了，難道就逃不過這一出？

    她想的頭疼，再加上實在累了，便不再多想打算睡了。

    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好與不好都與他人無關(guān)，也許他們覺得匪夷所思，顧玉芳卻甘之如飴呢？畢竟前世她可是寧肯得罪她這個jiejie，都要爬上齊永寧床的人。

    另一邊，齊家也并不平靜。

    宋氏在知道齊永寧答應(yīng)讓顧玉芳給自己做妾，第一時間就炸了。方才顧明來時，她顧忌對方是外男，再加上之前還有那件事，就沒有出面，沒想到就是眨個眼的功夫，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

    “她給你做妾，那春娥怎么辦？”

    “永寧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怎會要這種女子？她給你丫頭我都嫌棄，更不用說是做妾了。”

    “她自己說的為奴為婢為妾都可以，我若不答應(yīng)，她就鬧死鬧活，總不能讓人死在家里。”

    齊永寧說得很冷淡，讓宋氏想到董春娥那一次——

    “如果董春娥真非我不嫁，她愿意當(dāng)妾，那就當(dāng)吧。”

    他仿佛毫不在意，仿佛多一個妾兩個妾，對他來說無關(guān)緊要，就像家里多養(yǎng)了兩只狗兒貓兒。

    “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