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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春山 第166節(jié)

    譬如,可有商牌,以前可來過纂風鎮(zhèn)?

    得到的答案都是無,那便是散商慕名而來,為首的人又給講了船停泊事宜和存放貨物事宜,并指引了交易行的位置。最后告訴他們,船只可以在這里免費停放三日,若是超過三日必須繳納一定的銀兩。

    這些都不需要‘六爺’去管,只用交給手下去辦即可。

    這些人辦事速度很快,半刻鐘后,一行人就拿到了一塊木牌,可以下船了。

    “這是做什么的?”

    ‘六爺’將木牌拿過來看了看,是一塊很普通的黑色木牌,其上有個散字,其下編了號,像他手里這塊,上面就寫著‘貳佰柒拾玖’。

    旁邊,一個管事模樣的老者答道:“六爺,這是交易所發(fā)出的臨時商牌,只有拿著這塊牌子,才能在交易所交易。”

    ‘六爺’又問:“那他們方才所問的商牌就是這?”

    老者搖頭道:“商牌和臨時商牌是不一樣的,商牌是纂風鎮(zhèn)發(fā)給常年合作商行的通行牌,有商牌不光可以免費停放船只,還可免費存放貨物,最重要的是憑著商牌在交易所交易可以少被抽解,散商是十抽一,有商牌的卻是十三抽一。。

    “據(jù)說纂風鎮(zhèn)當初只發(fā)出了二十塊商牌,后續(xù)想要獲得商牌,都需達到一定的交易數(shù)額才可,且這種商牌還不是永久使用,而是一年一換,所以私下里永久商牌可是十分搶手之物,但幾乎沒有人愿意把手里的商牌讓出來?!?/br>
    這‘六爺’自然也不傻,道:“十抽一看似不多,可若是大批量貨物,就是一項很大的開支,可若能拿到十三抽一的商牌,不光能少被抽解,拿著這東西等于是二道商販,完全可以用原價收購貨物,倒手就可以憑空賺一成,應該不會有哪個傻子會把商牌讓出來?!?/br>
    老者點頭道:“所以僅僅靠著一塊商牌,來纂風鎮(zhèn)交易的商人可謂是絡(luò)繹不絕,他們都想拿到商牌,哪怕不是永久性的,只要在一年的開端里達到纂風鎮(zhèn)要求的交易數(shù)額,后面他們可以完全做無本買賣,只用倒手就能賺錢。因此六爺您這趟來,見來此貨船絡(luò)繹不絕,俱是因為現(xiàn)在乃一年之始,許多人都想早點拿到纂風鎮(zhèn)發(fā)出的商牌?!?/br>
    “也所以我們竟然收不到足夠的貨,因為很多貨都被散商囤積想拿來兌換纂風鎮(zhèn)的商牌,不愿往外賣出?!?/br>
    聽到‘六爺’這話,老者當即不出聲了,證明‘六爺’此言沒錯,恰恰也就是這樣,他們才會陷入如今十分尷尬的境地。

    “好一個纂風鎮(zhèn),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收取商稅,卻無人敢置一詞,反而引得大商小商蜂擁而至,真是好大的本事!”六爺冷笑道。

    第144章

    可不是好大的本事!

    這近一年的時間, 纂風鎮(zhèn)可謂是大變樣。

    而其名聲也在兩浙一帶大為流傳,當然流傳只限于在商人之間,卻像沾了蜜的餅一樣, 引得無數(shù)大商小商蜂擁而至。

    不管你是手握商行其下無數(shù)貨源的大商也好, 還是只能販的幾十匹布的行腳商也罷, 纂風鎮(zhèn)來者不拒。

    而且其收貨價極高,遠超市面上的價格,竟可高出三成不止。

    須知這世上最多的不是商行商鋪,而是行腳商, 他們把各地的特產(chǎn)貨物, 帶到其他相對來說稀缺這些物品的地方賣出去, 以此來獲得利益, 而很多商行商鋪的的前身其實都是行腳商慢慢做大而成。

    他們是這世上最會趨利的那群人, 所以高出市價三成的利益, 足夠驅(qū)動他們從各地蜂擁而至來到纂風鎮(zhèn)了。

    而纂風鎮(zhèn)的名聲也正是這些行腳商打出去的,以至于廣為流傳。

    其實一開始榮祥號根本沒注意到纂風鎮(zhèn), 榮祥號是出了大晉邊界以外才會用的名號, 在大晉境內(nèi)并不叫這個名字,而這個名號也少有人知曉。實際上組成榮祥號的勢力極為復雜,既有海商, 也有巨賈,更有官宦世家, 他們統(tǒng)合了起來,組成了榮祥號。

    在海上那種地方,龍蛇混雜, 各國的勢力都有, 只有抱團才能生存, 才能讓人忌憚,很顯然統(tǒng)合榮祥號的那個人很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有如今的榮祥號。

    像他們這樣屹立在一眾商賈頂層的人,自然不會注意那些小小的、不起眼的行腳商,可恰恰是這樣一群人,給他們帶來了極為大的沖擊。

    說簡單點,榮祥號其實也相當于二道商販,他們通過各個渠道從大晉境內(nèi)收購各類貨物,然后通過手段,運送到六橫島去販賣。這里面有負責收購貨物的,有負責運送的,有負責販賣的,有組織武裝力量保護的,各司其職,是股極其龐大的勢力。

    可以說因為榮祥號的力量龐大,他們一直做的是獨一份的壟斷生意,這獨一份的生意利益很大,大到可以吸引來無數(shù)力量,因此榮祥號的勢力更龐大。

    可撇除這一切,他們其實就是二道商販,一切的前提是他們需要收購到貨物,才能運出去販賣。

    那如果讓他們沒貨可收呢?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巨商有巨商收貨的路子,小商人也有小商人的路子,而由于榮祥號早已將兩浙海上貿(mào)易壟斷多時,太多人聞其名卻不得其利。

    當初纂風鎮(zhèn)找商行合作,如此苛刻的條件和要求,那些商行依舊愿意與其合作,不外乎利益夠大,同樣的若是利益夠大,也不怕撬不動這座龐然大物的基石。

    說到底巨商巨賈又能有幾個,這世上更多的卻是那些不大不小的商人和底層的行腳商。

    纂風鎮(zhèn)就是通過這個辦法,殺出了一條血路,不光闖下了偌大的名聲,還讓許多之前受到榮祥號肆意壓價的商人們,嗅到利益的味道。

    之前也說過是壟斷生意,既然能壟斷,自然能肆意壓價漲價,而很多商人鑒于對方要貨量巨大,哪怕面對被壓價,也會捏著鼻子薄利多銷。

    可現(xiàn)在有一處地方,他們非但不壓價,反而在市價上面上浮了三成利潤,有錢不賺是傻子,能當商人的有傻子嗎?

    所以一開始,只是榮祥號的人收貨時,總會碰見貨不夠的情況,可對方都會找各種各樣的借口遮掩過去。

    再后來,能收購到的貨越來越少。一開始他們還以為內(nèi)部有自己人互相打壓,誰知道互相猜疑,稀里糊涂打了一通,才發(fā)現(xiàn)不是一家如此,而是家家如此,那么很顯然是外因了。

    而這中間的時間差,給了纂風鎮(zhèn)的發(fā)展機會,它迅速發(fā)展成了一個龐然大物。

    當然,此時的榮祥號還沒有意識到纂風鎮(zhèn)已經(jīng)是個龐然大物,他們覺得這是有人在虎口奪食。

    查了一下對方背景,似乎有點來歷,但不足為懼,如今他們已經(jīng)動用力量在多方面下手施壓,想來對方不日就會崩塌。

    所以才會有眼前這位‘六爺’的到來,他來只是好奇這個纂風鎮(zhèn)到底是什么樣的地方,竟會讓‘家里’如此焦頭爛額,到底有什么樣的本事。

    老者在心里暗嘆了一聲,并未說什么話。

    他知道這位大少爺?shù)男愿?,說得越多越不服氣,左不過他就是好奇走一趟,說是請了差事為家里辦事,實際上許家那邊根本沒指望他,老者也清楚他的性格,要順著毛擼,倒不會惹得他不滿。

    “走吧,我們?nèi)ヒ娮R見識大名鼎鼎的纂風鎮(zhèn)。”六爺一陣冷笑道。

    很快,以老者為首,隨后跟上十多名身強體壯的做隨從打扮模樣的大漢,一行人護著六爺往鎮(zhèn)上去了。

    .

    入了鎮(zhèn),更是讓六爺一行人側(cè)目。

    無他,這鎮(zhèn)上的路實在太寬了,人也太多了,幾乎不亞于某個府城。鎮(zhèn)上商鋪鱗次櫛比,來往行人大多也衣著鮮亮,不過俱是行事匆匆,倒少有人在路邊逗留耍樂。

    沿著這條大路一直往里走,就見到一座很大的建筑體。

    這座建筑跟尋常的建筑不一樣,線條簡單,只有飛檐翹角證明這是南晉的建筑,其他的地方卻是不像。

    它有一扇很大的門,門里就是一個偌大的廳,這廳寬深約有十幾米,整體約有兩層樓高。而進去了里面,里面的人流更是絡(luò)繹不絕,卻是少有人喧嘩,即使彼此交談,也會盡量壓低聲音。

    廳的正面,是一個占據(jù)了大半個墻壁的黑漆板,其上用紅色的字跡寫著各類貨物的名稱,以及今日的價格。

    很多人來到這里,都會先去這黑板前看上一會兒,看完了便去大廳的右側(cè)。那里擺放了許多桌椅和茶幾,供人歇腳,而就在這些桌椅茶幾后面,一排數(shù)十間的屋子,大部分小屋的門都是關(guān)著的,即使偶爾開啟有人出來,也會很快被下一個進去的人關(guān)閉。

    六爺看著眼前這一切,那位老者則在他耳旁解釋。

    說那塊黑板便是今日交易所收貨的價格,價格公開明確,所有人都是統(tǒng)一價格。而那些小屋子,則都是為來賣貨商人辦事的地方。

    之所以專門隔了小屋子,估計為了保密,這樣一來,你賣了多少貨,只有你自己和交易所知道,一定上可以保護你的安全。而你在這里說明要賣的貨,以及確定數(shù)額后,有人會幫你記檔,并發(fā)一個小木牌給你,然后你就可以去他所指引的地方進行交易了。

    是時自會有人清點收貨,抽解并支付銀兩,有些大客商甚至貨物根本不用進城,直接可以和交易所在船上進行交易,這個交易所很大程度其實是為那些小商人行腳商設(shè)立的。

    這老者估計也不是第一次,很熟悉里面的流程。

    之后他們佯裝賣貨,果然是如此。

    從這里出去后,那位六爺總算收斂了臉上的不屑之色,顯然今日所見到的一切震撼住了他。

    他們甚至特意在交易所外逗留了一會兒,按照六爺?shù)囊馑?,是想看看會有多少人來這地方交易,可沒待過一盞茶的時間,就有人前來驅(qū)逐。

    看這些人穿的衣裳以及配備的兵器,一看就是這纂風鎮(zhèn)私兵。

    “他們竟然有火繩槍!”

    不是六爺少見多怪,而是哪怕是他手里,攏共也不過只有幾條槍。不是他弄不來,而是他大哥覺得太顯眼,再來他平時不出海,根本用不上。

    可如今一個小鎮(zhèn),巡邏的私兵除了佩刀,竟然還配有火繩槍,這讓六爺很驚嘆。

    老者嘆了一口,道:“六爺沒覺得那地方眼熟嗎?”

    他回身指了指身后那座龐大的交易所,哪怕他們已經(jīng)走了一段距離,回頭依舊能看見,足以見得對方的龐大。

    “牛叔,你是說……”六爺回首皺眉,過了會兒,他眼中綻放出一道精光,“六橫島上的那個夷人辦的交易所?”

    牛叔點點頭。

    是放大了很多倍的交易所,也因此一時竟沒讓六爺認出來。

    “家里已經(jīng)查出對方的來歷了,對方的身份有些棘手,且這地方也不好來,若不是我們是以商人的名義,又帶了貨進來,恐怕還沒進明州府就被人攔下了?!迸J蹇嘈Φ馈?/br>
    “這地方是什么龍?zhí)痘ue,竟然還有許家人去不了的地方?”六爺顯然不信。

    牛叔也不知該如何與他解釋,道:“若只是幾人也就罷,若是人多了,一進入明州府,就會被巡檢司查檢,不光旱路,水路也盤查得極為嚴格,但凡說不清來歷沒有路引,都會被巡檢司帶去問話?!?/br>
    “我怎么說路上船總是停,那就是碰見巡檢司查檢了?”

    牛叔點點頭,道:“而且這地方跟海上也有勾結(jié),看這座交易所就知道了。具體是哪股勢力,龍老那已經(jīng)有眉目了,所以六爺?shù)共挥弥保灰淹饷娴穆菲?,這地方不足為懼?!?/br>
    六爺冷笑道:“明州府的地方衛(wèi)所是哪個衛(wèi)?估計這地方少不了衛(wèi)所和地方官的包庇,我說他們怎么膽子這么大,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收取商戶的商稅,誰給他們的膽子?!?/br>
    牛叔遲疑了一下:“倒不是哪個衛(wèi)所?!?/br>
    他這副模樣讓六爺十分好奇,不免追問。

    牛叔也沒瞞他,將對方有兵部當靠山,因此將地方衛(wèi)所壓得像后過門的小媳婦,在明州府下說話不光不算數(shù),還要仰仗對方鼻息過活的事說了。

    所以這里還真不是衛(wèi)所說了算,而是巡檢司說了算。

    “所以說這地方是那個什么薄春山弄出來的了?一個九品小官,仗著手里有幾分兵權(quán),膽子倒是挺大,不過他倒有幾分本事,能把這地方經(jīng)營成這樣?!?/br>
    誰知牛叔又搖了搖頭。

    牛叔這欲言又止說話說一半留一半,徹底讓六爺沒耐心了。

    見他要發(fā)怒,牛叔才忙解釋道:“據(jù)老奴所知,這位薄巡檢使平時并不管這些事,他平日里極忙,少有過問,而這地方一開始據(jù)說是他的妻子,那位薄太太弄來賺點脂粉錢的小玩意。這話不是老奴說的,是那位薄巡檢使的原話。”

    這地方,是一個婦道人家弄來賺脂粉錢的小玩意?

    六爺露出古怪的神色。

    牛叔也知道這話離奇,苦笑道:“但這話真是那位薄巡檢使說的?!?/br>
    .

    明州府府衙

    “那地方就是內(nèi)子為了賺點脂粉錢弄來的小玩意而已。”薄春山一邊喝著茶,一邊道。

    吳玉堂露出苦笑:“春山賢弟,我是認真問你,不是以官員身份,而是私下我二人相交的身份,你可別敷衍我,你那地方鬧得動靜太大,你可別害我這個做哥哥的?!?/br>
    對方這么說,薄春山倒不好再裝腔作勢了。

    說到底,他能有今天,少不了吳玉堂的知遇之恩,不管他本身目的是不是為了自己的仕途,人家?guī)土怂芏嗍钦娴摹?/br>
    “吳大哥,弟弟這么說也是不想牽扯你,你就當它是內(nèi)子為了賺脂粉錢弄出來的小玩意不好嗎?”

    可能是因為薄春山笑容有點怪,吳玉堂忍不住打了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