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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俘獲一只惡神在線閱讀 - 迷失

迷失

    越來越多的聲音附和,這些亡靈向她慢慢聚攏,嘴里在義憤填膺地聲討著,聲聲刺耳,朽月幾欲要被他們的口水所淹沒。

    她睨著冷眼看著這些憤慨激昂的影子,臉上猶如戴著沒有感情的面具,不認同也不爭辯,靜靜聽完了所有對她的詰責。

    這些年,她所挨的罵不比現(xiàn)在少,但她都沒好好聽下去,因為那些人還沒罵完就沒機會再罵了。

    這些亡靈看她沒有反應,覺得甚是無趣,認為她是一塊冥頑不靈的石頭,不堪教化,他們終于放棄辱罵悻悻走了。

    朽月重新獲得了平靜,然而這只是暫時的。

    記憶景象再次回轉,這次又會是哪里呢?

    漫天塵土飛揚,黃沙蔽日,萬丈高空中嘹亮的號角聲響起,兩方玄黃旌旗翕翕,云霧奔騰翻滾,天兵在搖旗吶喊,與魔軍混戰(zhàn)成一團。

    此地是折闕池,傳聞中第一位天帝陸曦正是在此隕寂。

    陸曦死后,天降枯雨,地裂有聲,雨水流入蛛網一般的地表裂隙中,慢慢在中央的低洼處匯聚成池。

    水池形狀為圓,乃天然而成未經人工雕琢,池水為耀眼的金色,據說既能使人靈思澄澈,又能滌邪驅瘴,退散陰邪。

    從空中俯瞰,折闕池的輪廓形似一顆鑲嵌在大地上的太陽,金色的池水溢滿池子周圍的裂紋時,就如同太陽的光芒一般向四周延伸。

    那是很久以前的盛景了。

    魔族囂張地將如此神圣之地毀得面目全非,折闕池池水干涸,以致于方圓幾百里荒漠遍地,寸草難生。

    不知為何,魔類很喜歡破壞所有美好的事物,世人越是怨怒,憤恨,恐懼,悲郁他們就越是高興,越是振奮。

    莫非還要再殺一次烈穹?她可不想再做重復的事了!

    朽月心累地看了正眼前方,一條長如毒蛇的黑色颶風呼嘯而來,真是想什么來什么,魔尊烈穹登場了。

    罷了,大不了再殺他一次也是一樣的。

    朽月寬袍一振,從羅袖甩出一簇猛烈的青火,巨大的火旋自下而上熊熊燃起,也擰作一股巨大的風卷向颶風襲去。

    以她如今的實力,青暝炎早已練得爐火純青,莫說一個魔尊烈穹,再來幾個也是游刃有余。

    風與火扭打做一團麻花,火焰逐漸占為上風。

    朽月身體穿行在火旋風里,手上握著一柄赤紅色的長劍與風眼中的烈穹對峙著,她能看到烈穹略微驚恐的眼神。

    這樣下去倒真要沒完沒了起來,難不成她要將這些年數(shù)以萬計的一場場鏖戰(zhàn)再打過一遍才能從這些幻境里走出去么?如此一來得何年何月才能完事?

    朽月凝眉細思,低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手里正握著殷絕劍。

    這把劍已經被她封印很久了,重新再握此劍時心里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懷念,這些年她前前后后用過了不下百來種兵器,始終沒再用過那把她最初的佩劍‘殷絕’。

    枯陽說殷絕是邪劍,不該重出于世。

    事實亦是如此,她雖用此劍斬殺了烈穹,卻也受到劍氣反噬。再加上烈穹在死前對她下了一道詛咒,兩道魔障相互糾纏,于是在她身上引發(fā)聞所未聞的惡疾——戾咒。

    朽月舉起長劍至額前,語氣鮮少輕柔:“殷絕,這次我不能用你了。”

    她方一說完,手中的劍忽地震動兩下,血紅的劍身傳來一個男子磁性魅惑的嗓音:“沒關系,灼靈。很高興再次見到你?!?/br>
    朽月微微一怔,繼而眼角浮起一片笑意。

    她仔細端詳了一眼利劍,欣然應道:“我也是?!?/br>
    不知是否是幻境中烈穹實力太弱的緣故,不像上次那場打得萬般艱難的惡戰(zhàn)。

    這次朽月收拾起他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她成功地再次將這魔頭弄死,并且這次并沒有遭受到反噬。

    俄頃,幻境又開始變換,她發(fā)現(xiàn)手中的殷絕劍已經不見了。

    朽月從來沒想現(xiàn)在這么煩躁過,她無疑讓人擺了一道,那只該死的大鳥就是誘餌,引誘她進到了一個永無休止的古老幻陣中!

    只要她的意識不停歇,幻境就無法破解,這是一個能讓人思緒崩潰的陣法,可以從這里出去的怕是只有兩種人——死人和瘋子!

    眼前光影流轉,她站在一株楹蘭樹旁,這棵樹她極有印象,以前來過,夢中也見過。此地是在舜華山。

    朽月原以為所有幻象里的事物都源于她的記憶,但這次不是。

    一個身穿紅色華服的男子從她眼前晃過,男子身后步履蹣跚地跟著一位年邁的老婦,不消說,此二人必是莫緋和紙鳶。

    朽月站在樹后嘆息,如果這也算是夢境的話她已經第二次夢見莫緋。雖不明是何原由,不過想來自己對他也是有虧欠的,只是一直對他是魔輩這件事心有芥蒂罷了。

    原諒和釋懷是兩回事。

    魔族與她不共戴天,如今她雖已非靈族后人,殺了烈穹大仇得報,但對魔輩仍舊厭惡得緊。要說魔族里面沒有好人,這倒不一定,但她不會因此而對整個魔族有所改觀。

    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很努力地不再去厭惡那個昏君莫緋了。

    莫緋疑似受了很重的傷,他嘴角噬血,還用一只手緊緊得捂住胸口,走路也一瘸一拐搖搖晃晃。

    朽月見慣了莫緋光鮮亮麗的模樣,若非親眼所見,她是不會相信眼前狼狽不堪,鬢發(fā)垂散的落魄男子是他本人。

    莫緋十分艱難地來到一座荒冢前,冢前有塊無字碑,他突然跪在碑前,用指腹細細摩挲著碑面,在墓碑上用力刻了幾個字,態(tài)度極為虔誠。

    寫完后他注視良久,應該是覺得很滿意這個作品,那張慘白的臉上擠出了一撇欣慰的笑容。

    朽月不好奇他刻了什么字,因為她已經見過那塊石碑了。她只是不明白為什么此人尤為愛笑,在這種情況下也笑得出來。

    以前莫緋聽人說話時就愛看著別人的眼睛笑,連說話的語調都浸潤著絲絲笑意。

    這么說來,似乎印象里枯陽也喜歡笑,但兩人的笑風格迥然。

    一個是笑得深情款款,有點惑人至深的危險余味,另一個因為心境通透澄明,時時心系眾生,刻刻心懷天下,所以笑起來慈悲憫人,豁達樂觀。

    朽月思緒扯遠了,這兩人本就風馬牛不相及,不知道她為何會由此聯(lián)想到枯陽,可能是別人對她笑的時候她會自動將畫面印刻在腦中。

    在她晃神的功夫,莫緋那邊已經在刨土了,他身后的紙鳶面色不忍,關切地問道:“莫公子,你受了很重的傷,我下山去幫你找大夫吧?”

    莫緋回過身沖著紙鳶蒼白一笑,他指著自己被打穿的心口道:“大夫是醫(yī)不好我的,我這里沒了心,任憑他術精岐黃也回天乏術,還不如認命地為自己找塊墓地比較實在?!?/br>
    真是個實在人,朽月不得不為之嘆服。

    紙鳶有些難過,她用哀切的眼神定定地望著莫緋,準備蹲下幫他一起挖,但是被莫緋拒絕了:“別弄臟了你,這種粗活是男人干的。”

    在這種時候還不忘蜜語甜言,朽月已經沒眼看了,她悲哀地想原來這人連臨死前都是這副德行。

    誰知接著莫緋又道:“白陌看見了會嗔怪我沒有照顧好你的?!?/br>
    朽月眼角一跳,此人大概是故意說給她聽的罷?再說她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嗎?她連這位‘實在人’刨她墳的事都忍了,這算是圣母級別了吧?

    “公子,此處好像是別人的墓,為何你要選在這里?”紙鳶弱弱地問了一句。

    “這里葬的不是別人,這里面躺的是我久愛而不得的人,所以我死后想跟他葬在一處,也算是了卻最后的心愿。等不來他,與他前世的尸骨合葬在一起也是一樣的……”

    莫緋說罷突然吐了一口血,從他胸口汩汩流出的紅色液體已與衣袍混洇成一色,那種鮮紅而濃稠的顏色刺目非常。

    紙鳶見之慘狀忽地蹲在地上啜泣起來,淚珠如豆般顫顫滴落,痛如心絞。

    “紙鳶姑娘,別哭了,你應該為我高興才是?!?/br>
    莫緋小心翼翼地拍著她削瘦的背安慰道:“你看,我還要多謝你呢,若不是你攔下那人,我連選擇自己最終棲身之地的機會都不會有,就更別奢望能夠保全這副殘軀了。”

    朽月茫然費解,為何殺莫緋的人會因為紙鳶而放過他?

    她忽然想起來了,紙鳶曾提到過有段記憶變成了空白,之后全然記不起行兇者的模樣,難不成紙鳶與莫緋的仇家是認識的?

    朽月一言不發(fā)地觀望著,事實上在她面前的只是一段幻影,這回她無法參與其中,第一次覺得當個旁觀者反而會比較輕松。

    然而,她沒輕松多久,因為埋藏至深的石棺露出來了,莫緋揮袖一掀,棺蓋猝然打開,露出了一具被歲月湮沒,深藏地底的白骨。

    莫緋看了眼棺內,神情松愣片刻,頓時了然。尸骨線條柔細,分明是一具年輕女子的尸體。

    朽月第一次看見他笑得像個稚子般無暇,仿佛剎那間卸掉所有的負重和枷鎖,輕身歸去。

    在幾片楹蘭花瓣落下的間息里,莫緋傾身鉆進棺中側躺于白骨旁,從朽月視線中消匿不見。

    朽月默默走到墓旁,垂眸俯視,莫緋抱著她的尸骸躺在里面,死時嘴角上凝固著一抹淺淡笑意。

    聽說人死前所有一生的記憶都會似水涌來,不知莫緋死的時候可有回憶起她來,或者魔可能比較沒心沒肺,認為一生太過沉冗,沒有回憶的必要。

    朽月想起前世時自己死的那一瞬間,正如莫緋這般如釋重負,也真的什么都不曾回憶,單純覺得能就此消失在這個世間是一件莫大的幸事。

    雖然她現(xiàn)在也是這么覺得。

    朽月探身去觀察莫緋的傷口,不覺訝異,他的胸口有一個漆黑的大洞,這不是讓人打穿了心臟,而是被人用烈火燒空了胸膛!

    她歷戰(zhàn)無數(shù),對這種攻擊方式是十分嘆服的,簡明扼要,不拖泥帶水,直取魔元,將對方一擊致命。

    魔心乃惡之源泉,也是魔的命門所在。俗話有云,打蛇要打七寸,除魔要除元心。

    意思是滅了魔的軀體還不算,還要將他的元神銷毀才算真正殺了他,這是很淺顯的道理。

    不過也有例外,有些道行高深的魔頭無法輕易毀其元神,只得用真火焚其心使之從軀殼剝離,再縛其靈投入丹爐中煉化才算完成。

    如此一看,莫緋應已逃過一劫才是,但奇怪的是他的元神非但沒從軀殼中剝離,朽月也無法探查到他軀殼中的元神。也就是說,莫緋元神已溘然消寂于天地,不復存在了。

    朽月平靜地起身,突然覺得面對這種場面她不該表現(xiàn)得這樣鎮(zhèn)定,前世葬她的人為現(xiàn)今刨她墳的人送葬,現(xiàn)今的她卻容許著自己前世的尸骨和別人合葬一處。

    這樣的畫面是極其詭異的,她居然全程看了下來,更莫名其妙的是她還有閑心去檢查別人的尸體……

    她一定是瘋了,呆在這個幻境中太久,思緒混亂,虛實不分!

    朽月剛想離開,眼前的一切也隨之轟然分崩離析,跟著她的思緒繼續(xù)轉入到下一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