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途 第51節(jié)
余天紅了眼眶,他咬著牙不能讓老大聽出端倪,“我們?nèi)ツ恼?,只要你說個地方,我一定替你把小雨找出來,我一定會救出她。” “把,之前找過的地方,重新再找一遍,我判斷,小雨,我能感覺得到,我與她,擦肩而過……” “老大,我去接你。”余天說。 “找小雨,聽我的,找她,一定要找到她,”他幾乎說不出話來,聲音越來越弱,但話語中的不容抗拒,是他內(nèi)心的堅定,他可以有事,但她不能,他說過不能讓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他食言了,他沒保護好她。 眼前越來越模糊,裴征握著手中匕首,狠狠刺向大腿,他悶哼一聲,突然的疼痛讓他意識清醒些許,他艱難地爬起來,緩步向樓下走去。 別墅每個房間他都仔細搜查過,包括可以隱藏裝置的書房,他再重新走一遍,超負荷的身體讓他不得不走走停停,他靠著墻壁,一樓,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一樓。 他再次走到地下室,他敲擊峭壁,目光所及空空如野,他嘶啞地喊著,“小雨,小雨你在嗎?” 難道真的是他判斷錯誤,他再一次仔細地聽著處理過后的音頻,與之前的判斷無誤,沒有任何再可以進行分析的內(nèi)容。 余天打了通電話,給替他處理音頻的刑偵隊發(fā)小,“陳兒,你們刑偵隊有沒有人能幫助分析,音頻還能不能聽出什么。” 那邊的人也是鎖著眉頭,“我也難判斷,你等我一下,我找路隊問問?!?/br> 小陳兒拿著音頻去找刑偵隊大隊長,“路隊,這條音頻處理過后,我們只能分辨出聲音,其它的沒有參考價值,現(xiàn)在人找不到,你能幫忙想想辦法?!?/br> 男人接過音頻,他一遍遍地聽著里面的聲音,一個微弱氣息的女孩子兒,她說,對不起,沒關系,聽過幾遍之后依舊只有這兩句話。 “路隊,你還能分析出什么來嗎?” 路時舟比了個靜止的手勢,他繼續(xù)聽,一遍遍地聽,有一種聽不太清的聲音,弱得幾乎難以察覺,他閉上眼睛,播放的音頻被他摒棄掉所有內(nèi)容,包括女孩兒的囈語,只余下那個難以捕捉卻又似存在的環(huán)境。 站在辦公桌前面的人不敢大聲出氣,怕打擾了隊長的判斷,國內(nèi)刑偵領域極富盛名的男人路時舟,有著超高且驚人的破案能力,他出手沒有破獲不了的案件,也是寧海不敗神話。 突然,男人睜開眼睛,“水?!?/br> 桌前的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水?” 男人點頭,“有水。” 他聽了許多遍什么也沒聽出來,有水,難道是在海里,河里,水池里,他急忙撥出電話,“天兒,有水,去有水的地方找。” 余天驚詫:“水,我怎么一點也沒聽出來?!?/br> “路隊不會出錯,他說有水一定有水,你按照這個方向找,海,河,水池,不管什么切記,與水有關?!?/br> 余天撥電話,而那邊,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余天周身都在顫抖,裴征沒接電話,他沒接電話,出事了,一定出事了。 “小五,加快速度,老大一定出事了?!?/br> 而此時的裴征發(fā)現(xiàn)了一個不同尋常的管道,管道接通的方向不太對,他敲擊那里,水滲了出來,他順著方向找,是花園里的游泳池,游泳池里蓄滿了水,他站在池邊,“小雨,小雨你在嗎,你回應我一下,對不起,小雨我找不到你……”他找不到她,她沒時間了,他也,沒時間了。 他終于接了起來,余天的聲音急切地傳過來,“老大,你還好嗎?” “恩?!?/br> “水,與水有關,小雨所處的環(huán)境有水,老大,我們也許找錯方向,小雨不在二號苑,我們要找有水的地方?!?/br> 裴征驀地抬首,水,游泳池,他急忙返回別墅,找到控制室把水池的水抽干,這時,在水池旁邊的石壁上露出一個四四方方的看起來排水樣子的小門。 他吃力的撬開小門,驚喜襲上心頭,絕望的人瞬間看到了希望,這里有一個臺階,小雨一定就在這里。 他往里走沒走多遠,看到一個緊閉的門,他瘋狂沖上前呯呯敲著門:“小雨,小雨你在嗎?!?/br> 他剛要拉開門,就聽到里面微弱的聲音,“不要動?!?/br> 是時雨的聲音,裴征大喜過望,“小雨,我現(xiàn)在就把你救出來?!?/br> “不要動,裴征,有炸彈?!睍r雨大口大口喘著氣,她幾近窒息,這里連接上面只有一個非常小的排風口,才沒讓她窒息而死,嗓子痛得如火灼似的痛,每一次開口,都像被刀劃過,“門上,有炸彈,裴征,不要動,不要……” 已經(jīng)虛脫得幾近暈厥的人,此時提起激動得心臟狂跳,他找到她了,他終于找到她,“我想辦法,你等我,小雨,你等我。” 裴征返回車上拿了工具跌跌撞撞地跑回來,他靠著門板,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別怕,我會拆炸彈,我,以前拆過,小雨別怕?!?/br> “裴征,對不起?!崩锩?zhèn)鱽砦⑷醯穆曇簟?/br> “說什么傻話,讓你陷入險境是我的錯?!鳖~頭上的汗蓋上眼瞼,他抹去汗珠,幾次緩著呼吸,曲寒也沒想到他會找到這兒,炸彈并不難拆除。 他剪掉線時,人像被從水里撈出來似的全是汗水,他用盡力氣,幾次才把門拽開,暗室里微弱的光線,手電筒的強燈令里面的人無法睜開眼睛,時雨的聲音極小地叫他:“裴征,別過來?!?/br> 而時雨的身上,還綁著炸彈,控制器就在她腳下,只要她移動便會爆炸,但是她看到他,真的很開心,她還能再見到他,“裴征,你走吧,這個,很難拆的,我知道?!?/br> 炸彈,沒關系了,就如她所說,沒關系,他找到她,即使死在一起,也沒關系。她太虛弱了,整個人都是搖搖欲墜地堅持著,裴征幾乎痛得說不出話,心底的痛侵入骨髓,四肢百骸都變得麻林,他就這樣緊緊地盯著她,他緩緩抬手,捧起她的臉,“小雨,信我嗎。” 時雨慘白的小臉上,努力勾起已經(jīng)干裂的嘴角,“我信?!?/br> 他笑了,在她看不清的角落里,男人撐著破敗的身軀,欣慰地笑了,他緩緩地壓上她的唇,唇在觸碰的剎那,他們能感覺到對方的顫抖,身體在抖,心,被狠狠的撼動著,時雨的眼淚掉了下來,流到干裂的唇上,流入唇齒間,吮上那抹撼動心靈的咸…… 女孩兒的眼淚大顆大顆從奪眶而出,他輕輕地撫摸著她臉頰,似在臨摹,手下的觸感與記憶重疊,只是多了淚水,還是那個她,真好,他找到了她。 “別怕,有我在。” 他嘴里咬著微型手電筒,拆開炸彈外殼,露出里面錯綜復雜的線路,他控制著自己的手抖,但再怎么控制,他的手依舊不聽他使喚,他閉上眼睛,讓自己做到深呼吸。時雨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他抖得厲害,目光所視,他的雙手全是汗水,暗室里沒有燈光,她只能看到手電筒的光打在他手上,卻看不到他的人,“裴征,你怎么了?” 裴征咬著手電筒,沒辦法開口,只是輕輕搖搖頭。 時雨亦是虛弱至極,可她腦中卻警鈴大作,她覺得裴征不對勁,但她沒有能力思考太多,她覺得呼吸困難,腳下越發(fā)失了力氣。 過了許久,她感覺到身上的炸彈被他拿下來,她恍惚間聽到他說已經(jīng)拆除了,拆除就好,他就不會被她連累。 裴征摟著她無法支撐的瘦弱身子,輕聲問她,“小雨,我們要出去,能走動嗎?” 她想說她走不動,她想讓他抱她,但她還是點點頭:“我,能走?!?/br> 他摻扶著她,兩人往出走,走到那個入口時,他先推著她出去,時雨艱難地爬出來,此時突遇強光,時雨被晃得幾乎暈厥,她強撐著緩了須臾,才往前一點給他讓出位置。 “裴征,快點?!彼娝粍?,才小聲地說。 男人點頭:“我,馬上就出來?!?/br> 她看著他吃力的從入口出來,裴征倒在她身邊,男人慘白的臉上,沖她笑了下,“小雨,我終于把你找到了。” 身體不堪負荷心卻無比清明,他笑著去抱她,“小雨。” 女孩兒艱難抬手撫上男人側(cè)臉,觸手時讓她猛然一驚,“你,這么燙?!?/br> 裴征搖頭:“沒事,我沒事?!?/br> 時雨慌了,顫抖的雙手扶著男人臉頰,“你怎么了,怎么了,裴征,不要嚇我……”她抗著幾近暈厥的意識,她害怕,非常害怕,“不要嚇我,求你?!迸⒆討K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她被關在幾乎讓她窒息的暗室?guī)滋?,本就硬撐著到極致的身體,此時禁不得一絲動蕩,她感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窒息感向她襲來。 裴征握著她的手,想要給予安慰,但他已經(jīng)無法開口,他幾次想要說話,都發(fā)不出一絲聲音,握著她的大掌漸漸失了力氣,他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唇瓣一張一翕,唇語在告訴她,“小雨,不要怕……” 突然,握著她的那只手,緩緩地垂落,女孩兒驚恐地瞠著雙眸,她幾乎失去了應該有的反映…… 這時,門外有人跑了進來,余天和小五四元大劉一起沖了起來,看到被救出的時雨,和失去意識的裴征,大家把人架到車上,快速向醫(yī)院駛?cè)ァ?/br> 他們通知漁夫,讓領事館聯(lián)絡安排醫(yī)院,這邊正快速趕過去,四元不停地檢查裴征的狀況,而剛被救出來亦是極其虛弱的時雨,正看著他,四元一直沒開口,大劉問他,他也不開口,小五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聲。 時雨不停在喘著急促的呼吸,她幾次張嘴,都沒說出一句話來,顫抖地小手捧著男人的臉,他始終閉著眼睛,她靠近他,他的呼吸越來越微弱,時雨張著嘴,想要喚一聲他的名字,可破口而出的是無法控制的顫音,她看向四元,眼底的祈求,祈求他告訴她,紅著的眼眶,淚水盛滿,她卻控制著不讓它們滴落。 四元是隊醫(yī),他懂裴征的狀況,他卻不開口,所有人仿佛都明白這無聲的語言,是帶著毀滅性質(zhì)的。 車子沖到醫(yī)院,門口已經(jīng)有人在等候,還有一些陌生面孔,是領事館的人,他們安排了最快的救治通道,眾人把裴征抬到救護床上,向醫(yī)院里奔去。 時雨跌跌撞撞跑進來,就聽到門口的醫(yī)生說:“你們要有心理準備,他的生命體征正在極速流失。”醫(yī)生搖了搖頭,仿佛在對病人家屬下達最后通牒。 所有人都知道,生命體征在流失意味著什么,他呼吸微弱,脈搏幾乎要摸不到,心跳即將停止,他可能,挺不過來了。 時雨腦子嗡的一下,天旋地轉(zhuǎn),暈厥過去…… 第53章 [vip] 時雨身體太過虛弱, 幾天的堅持已經(jīng)耗盡她所有體力,若裴征晚來一步,也許她會窒息而死, 也許她無法控制身體而虛脫, 那顆炸彈便會爆炸。命懸一線, 在生死關頭她被救了出來,可裴征卻倒下了, 生命體征流失,即使不是醫(yī)生, 他們也懂即將面臨的是什么。 時雨被送進去搶救,一邊是裴征, 一邊是時雨,所有人都只能站在門外,無能為力讓每個人都被絕望裹挾,錐心刺骨,時間每一分一秒的流過都讓他們的精神飽受折磨。 幾日沒睡沒有營養(yǎng)又因缺氧頭痛欲裂,醫(yī)生給她注射了營養(yǎng)液, 交待她要好好休息。 但床上的女孩子一點也不好, 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得毫無血色,擱在身側(cè)的雙手緊緊地揪著床單, 額頭上沁滿細密的汗珠,眉頭鎖成了疙瘩,她的呼吸急促,不停的搖頭, 掙扎, 嘴里似在喊著什么, 卻什么也聽不見。 突然, 睡夢中掙扎的人不動了,周身變得僵直緊繃,臉色變得越發(fā)難看,四元知道她睡得不安穩(wěn),即使暈厥頭腦中的警示也在擔心裴征,但突然的反應讓他不明就理,他低頭靠近,猛然一驚,時雨呼吸驟停?!搬t(yī)生,醫(yī)生?!彼檬制∪酥校贿吅搬t(yī)生。 醫(yī)生急忙跑過來,“怎么了?!?/br> “呼吸驟停。” 醫(yī)生快速施救,余天聽聞跑了進來發(fā)現(xiàn)時雨在搶救,驚慌開口,“這,這,小雨怎么了?” “突然呼吸就停了?!彼脑f。 余天身子一晃重重地向后退了幾步才穩(wěn),“小雨一定不能有事,老大拼了命把她救回來,她不能有事,醫(yī)生,我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活她?!?/br> 而這邊,漁夫打來電話,領事館人接的電話,“正在搶救,老楊,情況不樂觀?!?/br> “不樂觀?” “裴征傷太重,進醫(yī)院后心跳幾乎停止,那個女孩兒,呼吸驟停,醫(yī)生正在搶救?!?/br> 漁夫重重地跌在椅子上,“老徐,不能讓他們出事,一定都不能。”男人的聲音沉了下去,一瞬間人仿佛老了十歲,兩個都是他親手送到金三角的,他沒辦法接受任何一個人出事。 被叫做老徐的男子重重地嘆氣,所有人都明白此時的狀況,但他們都是經(jīng)歷過風浪的人,更懂生死的不定性,面對兩個緝毒人員,他們太清楚兩個孩子的魄力與勇氣,這樣的人,不應該被隕落,可他沒有那種能力,“有消息我會通知你,做好,心理準備吧?!闭f到最后,這樣殘忍的話,他幾乎說不出口。 而這時,搶救室的醫(yī)生第二次下達病危通知,小五抓著醫(yī)生的手,“我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死?!?/br> 醫(yī)生說:“心跳已經(jīng)停止三分鐘,我們正在全力搶救,但不見起色,再這樣下去,導致的腦死亡、器官衰竭我們無力回天,我必須通知你們,做好心理準備?!?/br> 兵荒馬亂的搶救室,醫(yī)生拼力的搶救著幾乎可以下達死亡通知的病人,突然有人瘋狂敲門,護士過來,“不要吵鬧,我們在全力搶救?!?/br> “老大,你不能死,曲寒還沒抓著,小雨,小雨呼吸突然停了,她還在搶救,你不能死,你聽到?jīng)]有,你的使命還沒完成,你不能死,老大,你聽到?jīng)]有,不許死……”小五哭喊著,“你不能死呀,小雨還沒醒過來,你一定要堅持住,老大,你聽到?jīng)]有?!?/br> 時雨感覺自己仿佛被撕裂,身體每一塊肌理,每一寸皮膚都在疼,被火灼傷被子彈穿透都沒這么疼過,太疼了,最疼的是心口的地方,疼得她沒辦法呼吸。 她看到了母親倒在血泊上,又看到了父親,她抱著爸爸,他的渾身都是血,鮮紅的血浸染了她的衣服,她的手上沾滿了血,雙目所視全是血色,滿世界都是血,那些血不停在她眼前流動,她很恐慌,她害怕,她想喊,可是她喊不出來。 爸爸還是沖她笑,mama很溫柔,但他們?nèi)急谎就福教幎际茄?。她真的害怕,爸爸,mama,不要死,裴征,我害怕,裴征…… 她瘋狂地找,瘋狂地喊,“裴征,裴征你在哪?” “小雨,不要怕。” 她聽到了裴征的聲音,她順著聲音來源去找,沒有,只有聲音,“裴征,你在哪,你在哪?” “小雨?!?/br> 她慌張地望著四周,不停搜索著屬于那抹聲音的男人,突然,穿過霧靄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那道身影緩緩走出來,走向她,“小雨,我在?!?/br> 突然,“呯”的一聲槍響,男人的胸口被子彈穿透,鮮血淋漓,不要,她大喊,撕心裂肺:“裴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