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途 第82節(jié)
裴征抱著她在雨中一路走到停車場,他把她放進(jìn)車?yán)?,抹去她臉上的雨水,而她,卻緩緩伸出手,輕輕擦拭著他受傷那只手臂的袖口。 就在這一刻,鐵血男兒登時紅了眼眶,她無論怎么拒絕他,她的心里都在意他。 “對不起?!彼f。 “你愛我嗎?我沒聽過你說你愛我?!?/br> 時雨沒說話,正是因為太愛他,她才控制不住自己會傷害他。 …… 時雨跟隊里請了假,她給裴征發(fā)了一條信息,告訴他,她出去走走,不要找她。 她沒有走遠(yuǎn),因為她遇到一個人,熟悉又陌生,帶著罪惡,手沾無數(shù)鮮血的男人,藤井。 第81章 時雨在巨大的晃動中恢復(fù)意識, 藤井的麻醉劑量不知讓她昏迷多久,此時她被扔在地上,周圍是郁郁蔥蔥的山林, 環(huán)繞植被是她所熟悉的,國境線。 “醒了?”藤井的聲音由頭頂沉沉傳來, 時雨抬首,微瞇著眸光警惕地看向他. “醒了就起來自己走?!?/br> 時雨撐著樹桿站起來,她渾身綿軟無力, 站起來時背抵著樹深呼吸, 目光依舊謹(jǐn)慎地盯著對面危險的男人。 藤井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往前走,時雨開口:“你想干什么?” “如果把你扔到金三角, 后果你知道?!彼f。 藤井在威脅她,時雨深知不能硬碰硬, 她此刻身體毫無還擊之力, 即使完好時她也不是他對手。他要帶她去哪, 目的是什么, 一切都是未知。 進(jìn)入深山一個多小時, 看到一條小路,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那,藤井把她塞進(jìn)后座綁好, 駕車向左側(cè)駛?cè)ァ?/br> 大概半個小時左右,來到一處院落,院外把守著武裝兵, 車子停下后,藤井把她拽下車交給手下。 那人推搡著她進(jìn)到一個小屋,藤井想殺她是有理由的, 她是軍方的人,曲寒被捕與她有密切關(guān)聯(lián),難道想用她換曲寒?藤井這么天真?一個她,換一個罪惡滔天、惡貫滿盈的大毒販,他沒那么蠢。 時雨渾身無力,麻醉劑和饑餓讓她提不起一絲精神,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從醒來她便發(fā)現(xiàn)包沒了,手機(jī)沒了,僅有的一件攻擊性武器匕首也不見蹤影,想要逃出去的機(jī)會渺茫。 夜里,又渴又餓又疲憊,她卻毫無睡意,門輕輕被推開,月光透過茂密的叢林灑下,她看到了曲恪。 曲恪從懷里拿出水和rou干,“他們看得緊,我沒機(jī)會來看你?!?/br> 她雖然早已饑腸轆轆,卻沒有吃下去的胃口,但她還是道謝接過來填肚子,她沒想到曲恪跟藤井在一起,“藤井抓我是想干什么?” 曲恪搖頭,“不知道。” “這里的人是你爸手下,還是當(dāng)?shù)匚溲b勢力?”她要搞清楚自己周圍環(huán)境。 “都有。”曲恪蹲在她身邊,“等他們松懈我放你走?!?/br> “謝謝?!?/br> 幾個月沒見,曲恪稚嫩的臉頰多了幾分茫然和冷漠,面對曲寒被捕,集團(tuán)沒落,他跟著藤井藏匿深山,孩子成熟了些。 曲恪原本想帶她出去,剛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住,好在時雨閃躲及時沒被發(fā)現(xiàn),曲恪被人送回房間,小木屋的門板再次緊緊關(guān)閉。 時雨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曲恪身上,她要自己想辦法逃出去。木屋是木板和木條搭建,沒有窗子,光線從縫隙里透進(jìn)來,外面有人巡邏,想破壞木屋逃出去是不可能。 她思緒混亂,卻有一個人最為清晰,裴征,她留下信息他一定會找她,她即使說不讓他找她,如果他信息和電話追得緊,她還是會跟他報平安,不管她在哪,她都不想他擔(dān)心。 時雨閉上眼假寐,迷迷糊糊間眼前總是浮現(xiàn)出裴征的臉。焦急,擔(dān)心,瘋狂,她睜開眼睛,輕聲嘆息。 次日,依舊沒有人給她送飯,藤井要餓死她? 曲恪白天沒來,她又餓了一整日。在幾天前,她還消極的對待人生,此刻她卻不想死,更不能死在這兒。 她必須養(yǎng)足精神,時刻進(jìn)入備戰(zhàn)狀態(tài)。 夜里,曲恪來給她送吃的,還給了她一把匕首,“靠這個能逃出去嗎?” “有總比沒有好?!彼f。 “等有機(jī)會給你偷把槍?!?/br> 時雨轉(zhuǎn)頭,曲恪不明就理,“干嘛這樣看我。” “你是少爺,也用偷的嗎?” 曲恪沒說話,時雨發(fā)現(xiàn)這孩子心思越來越深沉,以前的張揚變得緘默,他們并排而坐,直到后半夜曲恪出去,守衛(wèi)把門關(guān)上。 門口的守衛(wèi)輪崗,幾乎沒有空缺,門被上了鎖。 又過了一會兒,聽到腳步聲,曲恪不知擱哪弄的麻醉針把守門放倒,然后找到鑰匙打開門,他撿起守衛(wèi)的槍抱在懷里,時雨跟著曲恪繞過巡邏向后方走去,大概走出一百米,身后沒有任何響動。 時雨開始加緊腳步越走越快,曲恪別看個子小,但跑得挺快,走出幾百米之后,曲恪把槍塞給她,原本說送到前面就不送她了,還沒走到岔路口,藤井單手握槍,抱臂站在那等她。 “曲恪,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嗎?”藤井本就是個鐵面殺手,此時臉色更沉。 “你怎么知道的?!鼻∫詾樽约呵臒o聲息,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 時雨嘆息,她還是沒逃出來,她倒沒有半分害怕,死也好,生也罷,只是她不想死在藤井手里,“你為什么抓我,你想殺我隨時都可以?!?/br> “先生不讓我殺你,暫且留你性命?!?/br> “不殺我?”時雨多有不明,不殺她卻抓了她,做無用功,不附和殺手藤井做事原則。 藤井說,“他對你不一樣,也許有一絲好感吧,我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為他做的,”他停頓幾秒,再次開口,聲音依舊靜如死水,“如果他被判處死刑,你就去陪他吧。” 她的生死取決于曲寒的生死,時雨覺得可笑,但她的生死此刻完全掌控在他手中。 時雨手中的槍在藤井面前如同廢鐵,藤井抬起槍對準(zhǔn)她,“回去?!?/br> 曲恪未加思索擋在時雨面前,“藤井,你別殺她?!?/br> “曲恪,你爸是被她害的,你明白嗎。” “他是罪有應(yīng)得?!?/br> 曲恪挺直脊梁,即使年少的他也明白是非,知善惡,他說的沒錯,即使那是他父親。直到有一日他得知曲寒的死訊,他沉默了,從未有過的沉默,他恨他帶他來到這個世界,讓他看到罪惡與骯臟,血腥,暴力,毒品,一切糟糕的他都見過,但他是他父親。 藤井大怒,“曲恪。” 曲恪抓住時雨手腕,向另一側(cè)跑去,藤井只要開槍,她必死無疑,但藤井并沒有開槍,許是知道她逃不出他控制范圍。 他們跑著,被藤井逼到懸崖邊,而后面是洛克河支流,滔滔河水緩緩流淌,時雨不想死在藤井手里,她也不想等待他的審判。即使她早已經(jīng)看淡生死,甚至,也許是種解脫。 “藤井,你想過有一天,你會被繩之以法嗎?” “與你無關(guān)?!碧倬f著,舉起槍,“回去?!?/br> 曲恪搶過時雨的槍對準(zhǔn)藤井:“藤井你把槍放下,不要殺她?!?/br> 藤井:“曲恪,我會替先生好好照顧你,直到你長大,你的槍口不應(yīng)該對準(zhǔn)我,我不是你的敵人?!?/br> “我讓你把槍放下,紛朵她不是壞人,她救過我?!?/br> 藤井的手開始壓向扳機(jī),“曲恪,放下槍,否則我開槍打死她。” 曲恪搖頭,年少的男孩兒眼里滿是絕望:“藤井,你不要再殺人了,我求你了?!?/br> 時雨看著曲恪擋在她面前的小身影,雖然他只有八歲,卻有著真摯的內(nèi)心,像個小男子漢一樣堅毅,她很意外,他沒有恨她,經(jīng)歷過血腥和暴力的他依舊保持著童真與善良。 曲恪吼著,還帶著稚氣的童音,“藤井,放下槍,你放下槍,不要殺她,我恨你們,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不想要優(yōu)渥的生活,我不要做罪犯的兒子,你們有沒有問過我,我能選擇嗎?!?/br> 藤井的槍不會因為曲恪而放下,“曲恪,我要開槍了?!?/br> 曲恪再佯裝著強(qiáng)悍,也終究是個孩子,“不要,你放下槍,我恨你們……”他卻扣動了扳機(jī),槍口對著藤井方向,不知是他的槍法不準(zhǔn),還是有意避開男人,子彈并未落在藤井身上。 而藤井在他開槍的瞬間,子彈射向時雨,她可以死,但她不能死在藤井手里,時雨用力推開曲恪,身子向后一躍,百十米高的懸崖,“呯”的一聲巨流掀起,她跌進(jìn)了滔滔江河。 巨大的沖擊力擠壓得她五臟六腑都在叫囂著痛,疼得她幾乎失去了意識。 耳邊聽聞曲恪悲愴的呼喊聲,紛朵,那個孩子叫她紛朵,久違的名字,讓她在短暫想起了那段過往,酒吧,popa賭場,砂姐,猜叔,阿婆,阿沛。 她緩緩閉上眼睛,任瘦弱的身軀在水中不停的墜落,窒息再次襲來,黑暗籠罩著她,她被吞噬,無盡的黑暗與漫天大火交相呼應(yīng),火光中,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裴征,不要,裴征…… “呯”的一聲,黑暗中被乍出一道光亮,晨光透過清澈的河水照射進(jìn)來,時雨仿佛看到了無數(shù)的光,正一點點吞噬她的黑暗,那個永遠(yuǎn)像小太陽一樣給予她光明的男人,出現(xiàn)在她眼前,他向她伸出手,她仿佛聽到他的聲音,他在說,小雨,跟我回家。 時雨驀地眼開緊閉的雙眼,裴征,裴征一定在找她,她不能死,消極的生存欲望,此刻被喚醒,變成了強(qiáng)的大求生欲。 她奮力向上游,劃動水流的雙手驀然一滯,她真的看到一雙手向她伸過來,仿佛是幻境,她笑了,她把手遞過去,穿過水流交握的雙手,在這一刻變得guntang。 她被帶出水面,男人不停地抹去她臉上的水,焦急地詢問她的狀況,“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中槍了嗎,有沒有哪里疼……” 時雨急促的喘息,往出咳著嗆進(jìn)肺里的水,但她的目光卻始終落在男人急切的目光中,她看到男人的眼眶里,不知是河水,還是涌出的淚,她看到,他紅了眼眶。 她抿著唇眼淚瞬間涌了出來,“裴征?!?/br> 他沒再開口,帶著她游到淺灘處向外圍走,時雨跟在他身后,裴征始終低著頭,一句話不說,她知道他擔(dān)心,也氣她的不告而別,卻又遇到殺手。 回國幾個月,平靜的生活讓她幾乎忘了那段整日提著心的臥底生涯,此時的她生活在法制國家,卻不想殺手已悄悄靠近,是她始料未及的。 搜救隊找到他們,扔下救援梯把他們帶上去,藤井已經(jīng)被逮捕,他身上中槍,腿和胳膊正流著血,他們把他帶著往出走,而曲恪的目光正望向藤井,怔怔出神。 所有人都感受到裴征與時雨之間的氛圍緊張,裴征把人找回來,時雨平安,一切都好好的,為什么兩人一句交流沒有,甚至連眼神交匯也吝嗇,劫后余生不是應(yīng)該親親抱抱舉高高嗎。 裴征在想什么,時雨知道,他在生她的氣。 她體力不支,在隊伍中落下一程,裴征轉(zhuǎn)身,大步走向她。 “走不動?!?/br> “能?!彼а缊猿?。 “你跟我為什么一定要硬撐著,我是你男人,你可以全身心的依靠我,不舒服了告訴我,心里難受告訴我,你什么也不說,我是外人嗎,我在你心中毫無地位是嗎,我很挫敗,”他語氣突然變得沉重,“可是,我還是那么愛你?!?/br> 時雨不是會主動的人,當(dāng)她以為他會說,他也累了的時候,她內(nèi)心是痛的,非常痛,她甚至想要退縮,想縮回殼里,繼續(xù)封閉自己??墒?,在他說出最后一句話時,她再也無法繼續(xù)下去,她伸手拉上他的衣袖,“裴征,我也愛你,很愛?!?/br> 一個吻,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她被他緊緊的錮在手臂中,防彈背心上掛著的槍和彈藥硌得她胸口生疼,她不管疼痛,不管正在觀看的人,她回應(yīng)他的吻,回應(yīng)他的愛。 裴征緊擁著她,他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在她手機(jī)里設(shè)了追蹤系統(tǒng),她近來恍惚不定,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留下一條信息后便找尋不見,追蹤過去,發(fā)現(xiàn)手機(jī)和背包扔在高速路旁的溝渠里,裴征心中大駭,驚覺時雨有危險。 他進(jìn)行搜索,一邊聯(lián)絡(luò)交通隊的朋友調(diào)取監(jiān)控,這片區(qū)域一無所獲,又在她時雨沿途走過的地方調(diào)取監(jiān)控,結(jié)果在上陽路五十米處發(fā)現(xiàn)時雨的身影,而他也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藤井。 他一路追蹤,終于讓他找到他們的蛛絲馬跡,幸好,趕上了,幸好,來得及。 …… 曲恪中途想要偷偷溜走,被行動組的人阻止,時雨能夠感受到他內(nèi)心的恐慌,她走過去,拉住他手腕:“有我在,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