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失落，又有些慶幸。就像水手被海妖的歌聲吸引，海妖也被水的旋律囚禁。但如今，人魚的成分在體內(nèi)日益減少，她心里已沒有了離水的焦灼，也沒有了一躍而下、永不回頭的沖動——

    她不愿做水中永不靠岸的航船。

    林笛是她的港。

    “那么，”林笛俯身，用隨身的水袋舀出一袋水，沖宋霏笑笑，“為表慶祝，我們喝一杯？”

    第35章 35

    林笛的語氣太過隨意，似乎真就只是渴了，舀點水來喝。

    她曬得比從前黑了，也瘦了，骨骼愈顯鋒利，這樣看去頗有野性，望向宋霏的眼神卻極盡溫柔，像風掠過草尖，輕輕停留。

    最開始提議來天湖，宋霏就是存了私心的。但此刻見林笛的舉動如此自然，根本用不著自己再使手段，宋霏還是小心地問了一句：

    “jiejie之前在車上，沒聽到我們說話嗎？”

    “聽到了啊?！绷值训溃鲱^先自己灌了一口，又把水袋遞給宋霏，“白頭偕老，永不分離嘛?！?/br>
    八個字說得輕巧，宋霏的臉卻唰地紅了。林笛盯著她的眼睛說出這句話來，讓她接過水袋的手都有些發(fā)軟。

    “怎么這么緊張?！绷值研Σ[瞇，“不如我喂你好了?！?/br>
    “不不不不用了，霏霏、霏霏可以自己喝?！鄙踔灵_始結(jié)巴，腦海中一直盤旋著那八個字，宋霏越想越覺得心燙，沸騰的血液一直燒到臉上。

    她拿起水袋，一飲而盡。

    這是宋霏喝過的，最甜的水。

    未經(jīng)污染的天湖水，品嘗起來本就回甘；又罩著一層神秘的外衣，不論信與不信，人們都堅定而甜蜜地將之飲下，在心中希望真的可以“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又或許，與戀人手牽手來到這國土盡頭的高山湖泊，愿意同飲下一杯天湖水的時候，湖神的祝福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

    宋霏把水袋遞還給林笛，拍了拍臉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然后虔誠地閉上眼，沖湖神拜了拜：“謝謝湖神?！?/br>
    又扯了扯林笛的袖子：“jiejie，你也拜呀。”

    “好好。”林笛便也有樣學(xué)樣，“謝謝湖神?！?/br>
    林笛內(nèi)心是不信神的，只是覺得這地方風景確實好，天湖也很能治愈人心。

    宋霏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默不作聲地揪著林笛往后退，退到幾十米外后，才撅起嘴來：“jiejie，你都不是真心感謝湖神?！?/br>
    “我很真心啊，”林笛直呼冤枉，“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我不真心了。”

    “就是能看出來！”宋霏說，“jiejie總是這樣，對異化也不上心，對湖神也不上心。明明這些事都發(fā)生了，jiejie卻總還是不信?！?/br>
    林笛愣了愣。她要怎么向宋霏解釋，自己能看到進度條呢？不過她沒給宋霏解釋的太多了，譬如她怎么就確定自己不會異化，怎么就知道自己的血液能夠克制異化……

    “我不是不信，”林笛說，“我只是更信我自己?！?/br>
    從小到大，林笛都是一個只信自己主意的人，不聽任何人勸。當然，也因此吃了很多虧，這是她為自己的獨斷付出的代價，她都一一接受。

    再說，這不就是宋霏最開始愛上林笛時，重要的理由嗎？

    林笛看著宋霏頭上的進度條，只剩下百分之三。再過兩日，宋霏就能變回人身，但她本人還對此一無所知。

    真是挑了個好時候來天湖啊。林笛想。

    她蹲下來，握住宋霏的手。

    林笛問：“你覺得，如果我們真的可以走到最后的話……你是該謝謝湖神，還是該謝謝我呢？”

    宋霏先是條件反射地：“沒有如果，有湖神保佑，我們一定可以……”然后反應(yīng)過來，聲音低了下去，垂下眼睛看住林笛，“謝謝湖神。也謝謝jiejie?！?/br>
    “jiejie也謝謝霏霏?！绷值盐⑿χ罅四笏析氖?，“一個人一生只能來一次的地方，謝謝霏霏愿意選擇我?！?/br>
    宋霏的感情太熾熱了，任誰知道自己被一個人放在心尖尖上那么多年，都無法不動容。愛情，原本對林笛來說，不過是速食快餐，大家都來去匆匆，沒有誰是誰的必需，也沒有誰真的會去實現(xiàn)那些夸夸其談的海誓山盟。

    可她林笛，偏偏就有幸成為了宋霏的必需。

    她們也從最東邊的海，一路走到了最西邊的山。

    宋霏回握住林笛的手，認真道：“jiejie，你就是我的湖神。”

    她向林笛許下心愿，自己可以和面前這個人，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當林笛主動飲下天湖水，將剩下半袋遞給她的那一刻，她的愿望，其實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

    ……

    二人休整了一夜，約定在第二日的清晨去天湖許愿。這也是傳統(tǒng)——你不能在一天之內(nèi)做太多事。

    清晨，空氣還是冰涼的，難得的有些濕潤，呼吸都清爽許多。

    林笛推著宋霏，來到湖邊，手里握著兩枚石子。

    “你一顆，我一顆，”宋霏叮囑林笛，“jiejie，扔得越遠越好。越遠，別人都扔不過去，你的才能沉得深?！?/br>
    的確，靠近湖岸的水中，一眼看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石子，呈現(xiàn)出坡形，大部分人都只能投到近處。

    “好嘞?！绷值鸦顒恿艘幌卤凰析瓑毫艘灰沟谋郯颍笆菚r候給你表演一下了?！?/br>
    她先是按照宋霏的指示，將石子貼在額間，閉上眼許了個愿。隨后睜開眼，像扔鉛球那樣彎腰轉(zhuǎn)臂，好似要用盡全身力氣投一個大的，動作標準，表情嚴肅，讓一旁的宋霏受到了感染，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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