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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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辭舟卻道:“你是小何大人帶來的人,倘怠慢了,反是我的不是?!?/br> 他環(huán)目看向自己身后侍立著的玄鷹衛(wèi),順指一點青唯:“你過來,帶梅娘去隔間換身干凈衣裳?!?/br> 青唯看向江辭舟,她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竟在他的嘴角瞧見一抹轉(zhuǎn)瞬即逝,似有若無的笑。 青唯拱手拜下,黑紗之下,她的嘴角也彎了彎,壓低嗓子道:“是?!?/br> 第24章 青唯應(yīng)諾而出,很快把梅娘帶到隔間。 她沒有立時表明身份,拿干凈衣裳讓梅娘換了,爾后才揭開帷帽:“梅娘,是我。” 紫紅斑紋覆在左眼之上,與那日清致秀麗的女子判若兩人,梅娘幾乎是憑聲音才認出她來:“你是……薛官人的那位小友?” 青唯意識到梅娘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說道:“您稱呼我阿野就好。” 江辭舟與扶冬還在外間說話,青唯單刀直入:“長話短說,您確定薛叔來京以后,跟您打聽的酒館是折枝居?” 梅娘點了點頭:“我確定。且他來京以后,行蹤一直隱秘,連我的蒔芳閣都不肯多留,后來卻忽然出現(xiàn)在東來順,在那附近被捕,而今回過頭想想,或許他當(dāng)時真正想去的地方是折枝居?!?/br> 青唯問:“你后來可曾去過折枝居?” “去過,不過我那時以為薛官人只是想嘗折枝居的酒,買了酒就離開了?!泵纺镎f著,仔細回憶了一番,說道,“我記得那家酒館的掌柜是個遮著臉的寡婦,聽聲音應(yīng)該十分年輕。” 青唯點點頭,梅娘說的與她打聽到的別無二致。 她緊接著問:“折枝居沒人了你可知道?” “沒人了?你的意思是,那鋪子關(guān)張了?”梅娘愕然道,“這怎么會?” 這十來日時間,梅娘先是被關(guān)去銅窖子,爾后又被送去祝寧莊,早已與外界隔絕多時,便是聽說折枝居關(guān)張,也不該如此意外。青唯直覺她的反應(yīng)有異,說道:“不僅關(guān)了,而且人去樓空,我去里頭看過,連酒都不剩一壺。有什么不對勁嗎?” 梅娘緊蹙眉心,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昨日還在祝寧莊瞧見折枝居的酒,一聞便知是新釀的。那酒我嘗過,滋味雖平常,有一股異香,很好辨認。折枝居如果沒了,祝寧莊的酒從哪里——” 梅娘話未說完,便與青唯一塊兒愣住了。 是啊,折枝居沒了,祝寧莊的酒從哪里來? 隱約之間,有一個念頭在青唯心中浮起——假設(shè)會釀這種香酒的只有寡婦,祝寧莊出現(xiàn)新釀的香酒,是不是說明,折枝居的寡婦眼下正在祝寧莊中? 祝寧莊近日,除了蒔芳閣的妓子,新到了什么其他人嗎? 正是這時,外間傳來江辭舟與扶冬說笑的聲音:“那日嘗了扶冬姑娘的秋露白,心中思之不忘,扶冬姑娘今日過來,怎么沒順帶稍上幾壇,不吃上一盅,始終覺得少了些什么?!?/br> “奴家一人雙手,那釀得了那許多酒,江公子想吃,改日到莊子上來尋奴家便是,奴家一定親手存上幾壇,只管等著公子……” 青唯聽著,適才的念頭漸漸明晰起來—— 寡婦貌美,扶冬正是祝寧莊的花魁;寡婦十來日前消失,扶冬正是近日新到何鴻云的莊上;寡婦釀的酒有一股異香,那日江辭舟醉酒夜歸,朦朧間也說,扶冬的秋露白含帶異香。 種種跡象證明,折枝居消失的寡婦,正是扶冬! 一念及此,青唯心中瞬間泛起涼意。 薛長興投崖前,囑托她查清洗襟臺坍塌真相,她為了尋找線索,找到了梅娘,誤入何鴻云的祝寧莊,梅娘為她指路折枝居,折枝居的寡婦卻莫名消失了,搖身一變,成了祝寧莊的花魁。 這世間哪有這樣的巧合? 青唯如墜深霧,周身覆有砭骨之寒,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有些事表面看起來如一團亂麻,然而只要找到其中關(guān)竅,必能迎刃而解。那么從梅娘,到折枝居,再到扶冬,能把他們串聯(lián)起來的關(guān)竅在哪里呢? 青唯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薛長興! 梅娘被拿進銅窖子里,正是因為薛長興;而薛長興來到京城,或許正是為了尋找折枝居的扶冬。 眼下薛長興消失,梅娘與扶冬卻一起出現(xiàn)在何鴻云的莊子上,這不可能是一個意外。將這些巧合拼湊起來的何鴻云,一定是有意為之。 換言之,何鴻云的目標或許自始至終都不是為祝寧莊招攬妓子。 他問江辭舟討要梅娘,因為她可能是唯一知道薛長興下落的人。 而扶冬出現(xiàn)在祝寧莊,必然也與薛長興有關(guān)系。 何鴻云為什么要找薛長興? 他和洗襟臺的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嗎? 青唯看向梅娘:“何鴻云把你招去祝寧莊,這事不簡單,恐怕和薛叔有關(guān),你……” “阿野姑娘不必為我擔(dān)心?!泵纺锼坪趺靼姿胝f什么,溫言笑道:“我半生淪落風(fēng)塵,當(dāng)年若不是得薛官人相救,這條命早該沒了,薛官人想要做什么,我很清楚,在決定幫他的那一刻,便知是至死方休?!?/br> 青唯聞言,心中感佩,但時間緊迫,她不宜與梅娘多說,思忖一番,也不敢輕易做出承諾,只道:“若我能想到法子,一定試著救你。” 兩人很快離開隔間,梅娘移步到江辭舟跟前:“多謝江公子,奴家衣裳已換好了?!?/br> 江辭舟似乎沒留意她,目光仍在扶冬身上:“怎么辦?沒有扶冬姑娘的酒,我這嘴里缺滋少味兒的,待會兒摘起花來都不美了,不如扶冬姑娘幫我去問問小何大人,能否派人回莊上取一壇送過來,我就等在這里,多晚都候著?!?/br> “這……”扶冬似乎有些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好,那奴家問問四公子去?!?/br> 說著,帶上妓子們一齊退出去了。 門一掩上,青唯稍頓了片刻,說道:“這個扶冬她——” “她是何鴻云留在這里的線人,專門盯梢你跟梅娘的。”江辭舟回過身,看向青唯。 青唯愕然:“你知道?” 她隨即反應(yīng)過來,“你是故意留下她的?” 江辭舟道:“何鴻云這個人不是善茬,朝天闖了扶夏館,這事就不可能善了,兼之……”江辭舟說著,看了一臉昏懵的朝天一眼,“他情急之下把過失扣給你,你又是我新結(jié)的娘子,何鴻云更不會善罷甘休。他如果緊咬不放,周旋起來太耗精力,不如由著扶冬瞧出你與梅娘的蹊蹺,做個了結(jié)也好。” 他這話說得直白,青唯也聽得明白。 他二人前兩日還在打啞謎試機鋒,眼下危機當(dāng)頭,彼此倒是暫不能掩藏了。 “何況,”江辭舟一頓,“你以為他就不曾懷疑我?” 青唯一聽這話,愣了愣。 是了,她當(dāng)日在祝寧莊劫持江辭舟,有個名喚鄒平的,竟不顧江辭舟安危,下令底下巡衛(wèi)放了弩箭。 眼下想想,這個鄒平不過區(qū)區(qū)一名校尉,在小何大人的莊子上,若不是被默許,如何干的出威脅玄鷹司都虞侯性命的事? 曹昆德說,江辭舟憑借恩蔭做上玄鷹司都虞侯的位置,引得朝中不少人對他的身份起疑。 何鴻云這個人看似平和,實則敏銳至極,生疑才是情理之中。所以他任由鄒平放箭,正是想要一試江辭舟的真正身份? 青唯不知江辭舟派朝天探扶夏館的目的是什么,她甚至尚無法確定他究竟是誰,想做什么,但她知道,在對付何鴻云這一點上,他們的目標暫且是一致的。 思及此,她立刻問:“你打算怎么辦?” 江辭舟道:“如果無法讓他罷手,那就讓他不敢再動手?!?/br> 青唯暗忖一番,問道:“你的意思是,將計就計?” 江辭舟笑了笑:“娘子伶俐,一點就透?!?/br> - 扶冬離開竹舍,四下沒尋著何鴻云,倒是在風(fēng)雅澗的院門口瞧見何鴻云的扈從劉閶:“敢問劉護衛(wèi),四公子還沒回來么?” 劉閶道:“想是還在小章大人的青玉案,你有什么事嗎?” “江公子稱是想吃奴家釀的酒,愿派人去莊上取,多晚都等,奴家想請示四公子?!?/br> 劉閶想了想,頷首道:“那你隨我去‘青玉案’稟明四公子?!?/br> 領(lǐng)著扶冬離開風(fēng)雅澗,到得青玉案門前,劉閶只是暫作一停,并沒有往里去,而是沿著翠竹林中的岔口去向另一間樓院。 何鴻云正在院中小亭里歇息,他的身邊立著的正是鄒平。 鄒平一臉不忿,他適才在章庭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章庭這個人,與他結(jié)交的才子寒士一副德行,自恃才高,誰的面子也不給。 劉閶引著扶冬過去,拜道:“四公子?!?/br> 何鴻云有些疲憊,伸手揉著眉心,沒有睜眼:“怎么樣?” 扶冬屈了屈膝,輕聲道:“回四公子,江公子與他身邊下人看上去并無異樣,但是中途有一名下人不慎灑了湯水在梅娘身上,被一名玄鷹衛(wèi)帶去隔間換了衣裳?!?/br> “什么樣的玄鷹衛(wèi)?” 扶冬搖頭:“帶著帷帽,奴家瞧不清他的樣貌?!?/br> 又是個帶帷帽的。 江辭舟那位少夫人,不也常帶著帷帽? 他今日帶梅娘過來,就是為了試一試江家這位少夫人。眼下來看,那個潛入祝寧莊的女賊,倒真像是她。 鄒平俯身在一旁獻計道:“小何大人,照卑職看,不如立刻設(shè)計把那女賊揪出來?!?/br> 何鴻云問:“你的人手已埋伏好了?” “埋伏好了,都藏在死胡同里,照小何大人的吩咐,都穿著黑衣,只裝作尋常賊人?!?/br> “沒帶弓弩吧?” “這等曝露身份的兵器,卑職早吩咐他們收起來了?!?/br> 巡檢司的巡衛(wèi)通常是不配弩的,但鄒平的狀況有點特殊,他的父親是衛(wèi)尉寺卿,衛(wèi)尉寺這個衙門,專管軍器火藥,他資蔭做官,下頭無人可領(lǐng),兵部那頭圖省事,從衛(wèi)尉寺里撥了點人手給他,此事原本不合規(guī)矩,但朝廷辦差么,只要明面上過得去,有些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罷。 何鴻云問劉閶:“那女賊功夫厲害得緊,你請的殺手都到了吧?” “回四公子,早就埋伏好了?!?/br> “好?!焙硒櫾频?,“到時速戰(zhàn)速決,不要驚動旁人?!?/br> 他吩咐扶冬:“你去告訴江辭舟,說你其實是折枝居的掌柜的,在折枝居院中樹下埋了壇酒,讓他跟你去取。” 扶冬聽了這話,卻是猶豫:“可是四公子也說了,江公子這個人,并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恐怕未必愿意跟奴家過去折枝居?!?/br> 何鴻云道:“怕什么?他若真是江辭舟,美色當(dāng)前,還能不跟著你去?他若不是江辭舟,這么費盡心機地接近你,絕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你只管把藏酒的事告訴他,到時胡同里鬧起來,你只當(dāng)是進了賊,躲起來便是?!?/br> 第25章 不一會兒,竹舍外響起叩門聲,扶冬柔媚的聲音隔著木扉傳來:“江公子,是奴家。” 江辭舟任德榮給她開了門,問道:“怎么說,有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