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臺 第1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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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虎歡呼一聲,雀躍地下山了。 信是按日子遠(yuǎn)近碼好的,大虎走后,岳魚七徑自拆開兩年前的第一封來看。 “師父,我和官人到中州。中州江留是官人的故鄉(xiāng),我來過兩回,官人此前還沒回來過。我們一起回了謝家,見到了官人的祖母,祖母對官人十分照顧,也很喜歡我…… “兒時總聽你和阿娘說起阿翁阿婆,說阿翁在長渡河之役里,是如何驍勇善戰(zhàn),可惜我沒見過他,一直覺得遺憾,眼下有了官人祖母疼愛,這個心愿算是全了。祖母說,官人從前在宮中拘久了,該出去四處走走,她不留我們在中州陪她。官人孝順,還是決定陪祖母到秋天,然后西去劼北,陪朝天德榮去看看顧叔,順帶……我想給曹昆德修墓。” 第二封信大概是到了劼北后寫的,信很短,信紙上還沾著塵。 “師父,我眼下是在戈壁的帳子里給您寫信。我和官人到了劼北才知道來得不巧,劼北秋日起風(fēng)沙,風(fēng)沙太大了,一張口滿是沙塵,氣候也干。朝天和德榮本來就是劼北人,倒是適應(yīng),我和官人也沒事,留芳就不行了,一到劼北鼻衄不止,后來多虧顧叔給了一張土方子,她才好了起來。我來覺得劼北不宜居,后來有一日,我和官人遠(yuǎn)上戈壁,借住在當(dāng)?shù)厝说膸ぷ永?,夜深出帳,忽見星河漫天,黃土復(fù)原千里,覺得壯闊無比,或許這世間的地方并不以宜居區(qū)分,萬千世界得一點美景,便有人常往?!?/br> 岳魚七看到這里,笑了笑,拆開第三封信。 “師父,年余不見,您過得好嗎?想來憑您的本事,沒有過得不好的道理。離開劼北后,我和官人偷偷回京了一趟。官人思念長公主,我也思念她。年節(jié)總該陪著母親過嘛,不過我和官人陪她過完年,很快就離開了。我們在京郊的酒館逗留了一夜,這家酒館是扶冬和梅娘一起開的,位子挑得巧妙,酒也香,所以生意很好。薛叔重cao舊業(yè),做回了工匠,一年到頭天南海北地走,但梅娘說,要他得空,都會回酒館來住上一陣。離開京城,我和官人去了慶明??赡芤驗檎满Q書的緣故,小章大人暫且不愿長住上京,開年自請去慶明做了州尹,曲停嵐也被調(diào)了過去。官人到了慶明,和章蘭若、曲停嵐吃了一回酒,不過我沒跟著去。聽官人說,曲停嵐和章蘭若已經(jīng)各自成家了,曲停嵐還是那樣糊涂,好在有章蘭若在必要時拉他一把,有洗襟臺那么一段過往吊著他一絲清明,他不會走岔了路,以后也會越來越好的?!?/br> …… “師父,我到岳州了。您猜我在岳州見到了誰?我見到芝蕓了。芝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從前她不諳世事,是個養(yǎng)在深閨里的小姑娘,而今崔家在岳州的十七家渠茶鋪子,都是她在打點,哪家鋪子有那位貴客,鋪子盈利多少,虧損為何,需要多少囤貨,伙計還要拿算盤來算,她在心里記得清清楚楚。她也嫁人了,相公是她自己挑的,一個被家里逼著考了功名的舉人,聽說兩個人是兩情相悅水到渠成。 “舉人沒什么功名利祿心,開了間私塾授學(xué)。年前芝蕓生了個女娃娃,舉人憐她辛苦,又想著渠茶鋪子離了她不行,把私塾關(guān)了半年,在家安心照顧她,照顧娃娃。我們到岳州那天,芝蕓來了城門口相接,她帶我們回了崔宅,回了我從前住過的院子。院子是老樣子,只是添許多物件,芝蕓說,這里永遠(yuǎn)都是我的家,她會一直把這間院子留給我……” …… “師父,您以后來陵川,一定要去東安城東杏花巷的茶鋪子吃茶。您知道這間茶鋪子是誰開的嗎?葉繡兒。就是我去上溪,帶我進山的繡兒姑娘。葛翁葛娃也在茶鋪子里打雜,他們眼下已不是山匪了,我后來才知道,早在離開上溪以后,官人就托人幫他們上了戶籍。對了,小夫人也在茶鋪子里。小夫人不是喜歡唱曲兒么,繡兒就在茶鋪子給小夫人搭一個戲臺子,小夫人偶爾上去唱,更多的時候,是讓自己的弟子來唱。她的幾個弟子都是和她一樣身世凄苦的孤兒,七八歲的年紀(jì),被她撿回來,閑著沒就在鋪子里打雜,繡兒說反正鋪子生意好,再來幾個也養(yǎng)得起。 “我和小夫人回了上溪一趟,一起給孫縣令和秦師爺掃了墓。墓前有沒開敗的桃花,小夫人說,大概是上溪鄉(xiāng)人過來拜祭時放在這里的。小夫人說,不管孫縣令在洗襟臺一案中做過什么,他是一位很好的父母官,也是一個好人,總有人會記得他……” …… “師父,前日陵川的齊大人邀官人去順安閣看畫,我們又去了詩畫會,會上有一副畫被賣出兩千兩。您猜這幅畫是誰畫的?是漱石。我這才知道,我們離開陵川這幾年,畫師‘漱石’和畫師‘月章’都出了名,陵川士人對他二人的畫趨之若鶩,因他們畫風(fēng)迥異,時不時有人爭論誰的畫作更好,殊不知月章和漱石本是兄妹,月章是尹二子尹弛,漱石則是尹四姑娘尹婉。 “……對了,師父,前日我在東安街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知道是不是看走眼,您這幾年走的地方也多,不知是否也見過此人。也罷,信中不便多提,見面再說。師父,您什么時候來找小野呀……” …… 六封信看完,余下還剩一封,是謝容與寫來的。 “舅父,一別兩年,萬望安好。今年晚夏入秋,我和小野會去洗襟臺看看,洗襟臺是毀是立爭論未休,好在余波過去,民間怨聲已平,聽聞近年已得愈多人祭拜,舅父若得閑,不如同來柏楊山,小聚一番。小野十分思念您。容與敬上?!?/br> 岳魚七看到這里,本來解開的行囊重新系上,他枕著竹笛歇了一夜,隔日天剛亮,拎著行囊又下了山。 大虎追出來:“岳叔,岳叔您又要走???” 他臉上有明顯的失望,他才跟岳叔學(xué)了幾招拳腳功夫呢。 岳魚七看他一眼,笑了一聲,“沒有一口吃成的胖子。你岳叔幾招功夫,夠你受用一輩子,先練好再說罷!” “岳叔,您去哪兒呀!”大虎忙不迭地追了幾步。 岳魚七頭也不回,“赴約?!?/br> 第214章 尾聲二 嘉寧八年的陵川,一場細(xì)雨過后,陵川暑氣消退,天涼了下來。 初九那天的早上,柏楊山下的茶舍剛開張,迎面來了一位眉眼不凡的布衣劍客,掌柜的連忙上前招待,一邊沏茶一邊道:“客官吃點什么?” 劍客顯然渴極了,就著茶猛吃了一碗,“不必,我等人?!?/br> 不一會兒,山腳一行好幾人也朝茶舍邊來了,當(dāng)先一對年輕夫妻模樣極其好看,女子明麗,男子清雋,一看就是江湖兒女。那青衣女子目力好,瞧見茶舍的劍客,快走幾步,高聲喚道:“師父!” “師父什時候崇陽?”到了茶舍,青年唯吃下一碗茶,拿袖口揩了揩嘴,問道。 “剛到?!痹吏~七道,“你們呢?” 謝容與道:“我們?nèi)涨熬偷匠珀柫耍诔抢镒×藘赏?,今早天不亮往山上來的?!?/br> 只這么一會兒工夫,鋪子又多了幾位客人。 雖然沒人提,但眾人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七月初九。咸和十七年,張遇初、謝楨等士人便是在這一日投的江,昭化十三年,洗襟臺便是在這一日坍塌。 而今新的洗襟臺已建成近三年,洗襟大案平息,雖然士人中對洗襟臺是毀是立爭論不休,已有愈來愈多人前來祭拜,尤其以七月初九這一日居多。 青唯與岳魚七幾人在茶舍里閑談片刻,德榮喚來掌柜的,要給他結(jié)錢,“掌柜的,茶錢您算算,我結(jié)給你?!?/br> 掌柜的忙說不用,又道,“看幾位的樣子,今日是過來拜祭的吧?我茶舍有個規(guī)矩,七月初九日過來拜祭洗襟臺的,一律不收茶錢?!?/br> 此話一出,青唯幾人皆詫異。 謝容與問:“掌柜的,您茶舍開了多久了,怎么從前沒見過您?” “快三年啦?!闭乒竦挠樣樞Φ溃皬那氨秩艘彩情_茶鋪子的,只是沒開在這兒?!?/br> 他說著又道,“這會兒拜祭時辰還早,諸位要是得閑,不如去士子碑那邊看看?” “士子碑?” 掌柜的喚來小二,把茶壺遞給他,囑咐他招待客人,對青唯幾人道:“敝人與諸位有緣,不如就由敝人帶諸位過去?!?/br> 士子碑就在洗襟臺舊址的后山,說是碑,實際上是一片衣冠冢。也不知是誰第一個來立的,后來人有樣學(xué)樣,在原先的碑旁,也為自己的親人、故友豎了碑,漸漸成了碑林。 青唯在這片碑林,看到了二十余年前,滄浪江投江士子的冢地,也看到了九年前,喪生洗襟臺下的士人與百姓。她一個一個看過去,找到了徐述白之墓,立碑人是其妻徐氏扶冬,找到了方留之墓,立碑人是其父蔣萬謙,找了沈瀾之墓,立碑人是其遺菀菀,她甚至找了數(shù)個她熟悉的工匠叔伯的墓,立碑人是友人薛長興。 這些她熟悉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來過了,帶著或許已經(jīng)平復(fù)的傷痛,為逝去人立下碑,隨后悄然離開。 山中風(fēng)聲涌動,德榮不知道從哪尋來長香,青唯、謝容與、岳魚七,還有德榮朝天,留芳駐云,手中持香,對著這片碑林無聲拜下。 帶他們的過來茶舍掌柜看到這一幕,似乎被山風(fēng)迷了眼,不由地抬手揩了揩眼角。 他或許也與洗襟臺有一段悲喜淵源吧,否則不會在僻靜山野里搭一間茶舍,守著許多不歸人。不過說不清了,也不深究了,誰還沒有一段自己的故事呢? 前山傳來令行禁止的聲音,間或伴著人們的議論,“朝廷怎么來人了?” “這么多官兵,京里來的吧?” “京來人來做什么?真要拆毀洗襟臺?” 青唯與謝容與聽得議論聲,疾步朝前山趕去。 來的人竟玄鷹衛(wèi),為首二人青唯和謝容與分外熟悉,正是衛(wèi)玦和章祿,另外,刑部尚書,禮部尚書,還有陵川州尹齊文柏也來了。 謝容與離京前,祁銘回了殿前司,成了趙疏身邊的一品帶刀侍衛(wèi),而衛(wèi)玦則升任指揮,掌管整個玄鷹司。 謝容與也不知道玄鷹司為何會來,也不知道朝廷是否不堪士人進言,決定摧毀這座毀譽參半的洗襟臺,在此之前,謝容與其實見過齊文柏,他知道趙疏并未給陵川下過任何文書。 在人們的議論聲中,衛(wèi)玦帶著工匠登上洗襟臺,他似乎低聲吩咐了什么,但山中風(fēng)的太大了,青唯沒有聽清,緊接著,玄鷹衛(wèi)驅(qū)趕著圍觀的人群朝山外避去,舉斧鑿臺的動靜傳來。 真的要拆洗襟臺? 人群中,有人不禁發(fā)出那樣的低呼。 山外看不到洗襟臺發(fā)了什么,在這一刻,青唯腦海中竟浮響起在那一段掙扎著,逐光的長日中,每一個與樓臺有關(guān)的人憤然而悲亢的聲音。 “這個樓臺,不登也罷!” “洗襟臺原本就不該建!” “洗襟臺只是一座樓臺,它有什么錯?!” “洗襟臺是無垢的,它是為滄浪江投江的士人,長渡河犧牲將士而建的!” “在你眼中,洗襟臺是什么樣的?” “可是、可是這樣一來,洗襟臺就不是洗襟臺了,它是青云臺!” “至少……在我眼中,只見洗襟無垢,不見青云?!?/br> …… 伴著一聲轟然的坍塌聲,洗襟臺的動靜歇止了,山外攔著人們的玄鷹衛(wèi)盡數(shù)撤開,然而人們相顧茫然,躑躅著往山前行去。 直到到了山腳下,青唯仰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洗襟臺并沒有被毀去,整座樓臺仍舊矗立在未散的煙塵里,而適才被拆去的,只是登上洗襟臺的階梯。 三重樓臺高筑,可是,再也沒有人能登上洗襟臺了。 這樣也好,早已有人去洗襟臺上看過了,這座樓臺上沒有青云,只有無法散去的雨霧。 天邊的薄云醞釀著一場雨,細(xì)雨迷蒙澆下,山腳下,不知是誰第一個抬手,不知是誰第一個抬手,對著這座樓臺無聲揖下。 隨后,士人、百姓、玄鷹衛(wèi)、大臣,甚至遠(yuǎn)在上京的君王,也抬手合袖,對著失去了登臺之階的洗襟臺拜下。 細(xì)雨纏綿不休,有人拜祭過后,很快離去,有人卻愿意在將入秋山雨守著一份心靜,停留片刻。 青唯透過雨霧朝洗襟臺望去,目光卻在對面山腳下定住。 朦朧的雨霧中,她看到一個眉眼溫潤的公子坐在木輪椅上,身后的書童背著書箱,正推著他離開。公子氣質(zhì)絕然,目中平靜似已忘塵,很快消失蒼茫的煙雨中。 “看什么?”謝容與輕聲問。 青唯搖了搖頭,“沒什么,我們也走吧?!?/br> 謝容與頷首,攜著青唯的手緩步離開。 塵埃散盡,人已遠(yuǎn)去,余下一地?zé)熡瓴恍?,賦予高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