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里充斥著泡面和速食品的味道，椅子上搭著皺巴巴的薄外套。陳以正點開了電腦旁邊的按鈕，打著哈欠對蔣遙說：“按一下就開啟學習模式，會自動錄入語音資料了對吧？”

    蔣遙穿著三天前的滑板褲和t恤，頭發(fā)亂得像雞窩，一撮頭發(fā)直沖天花板。他乏力地點點頭：“按一次開啟學習模式，按兩次開啟說話模式……總算是搞完了，測試幾天，我就在家睡上幾天。”

    “那我也回家補覺了?！标愐哉龘破鹜馓鬃吡顺鋈?。

    蔣遙背對著他揮揮手，實驗室只剩他一個人，沒一會兒，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拎著一個牛皮紙袋進來，繞到蔣遙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我是誰？”女孩調皮地說。

    “王春芳！”

    “哼！王春芳是誰？這么土的名字！”

    “張桂枝？”

    “討厭！”

    “周來娣！”

    “再亂猜我不理你了。”

    “啊，我知道了——”蔣遙拖長音說，“姑娘你姓辛？”

    女孩張嘴咬住他的肩膀，“你還有個姓辛的女人？！”

    “不姓辛？”蔣遙呲牙咧嘴地說，“難道你不是我心上人？”

    “哎呀！你這張嘴！”女孩笑著松開手，把放在旁邊地上的牛皮紙袋遞給蔣遙，“我去kfc給你打包了早餐，漢堡和咖啡。”

    蔣遙轉過身，不禁笑道：“沒這頓甜蜜的早餐，我就要低血糖了?！?/br>
    “油嘴滑舌！”女孩揭了咖啡杯蓋，往手里一塞，咖啡漾出來，灑到蔣遙手上。

    蔣遙祝被燙得直叫喚。

    “抱歉！”女孩急忙拿紙巾給他擦手。

    蔣遙抓住她的手，“抱什么歉?。俊闭f著伸手一拉，把女孩兒拉到腿上坐著，“抱我就好了?！?/br>
    蔣遙吃完早餐，對女孩說：“走吧，去我家?！?/br>
    這一通鬧騰后，他忘記了陳以正已經(jīng)開啟了學習模式，又按了一下按扭，便牽著女孩的手出了實驗室。

    一出門就遇到了正在往口袋里掏工牌的韓念初，他伸手把門推開，“已經(jīng)開啟學習模式測試了。”

    韓念初說道：“這兩天安排人多跟它對話，測試獎懲機制?！?/br>
    蔣遙點頭，“那我先回去了?！?/br>
    韓念初走進實驗室，坐在電腦前查看系統(tǒng)數(shù)據(jù)，邊看邊在心里感慨，沒想到她竟然能親眼見到強化學習模型問世的過程。

    周嚴果的領悟力太強大，代碼完美高效，現(xiàn)在就看這幾天實驗的結果了。

    她看了眼時間，離上班還有半小時，今天是她在45樓最后一天上班，她決定把實驗室的事先放到一旁，盡心完成她最后一天的秘書工作。

    從電腦前起來，剛轉過身，就看到站在門邊的何謹修。

    “早?！彼鲋巫樱瑥娜莞蛘泻?。

    何謹修一夜無眠，此刻眼睛干澀，腦子發(fā)脹，不想見到她才來了實驗室，卻沒想到還是遇上她了。

    看她的神色如常，昨晚發(fā)生的事沒有給她帶來丁點困擾，根本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這樣的經(jīng)歷還少么？不，他已經(jīng)算得上身經(jīng)百戰(zhàn)，誰讓他愛上的是一個瘋子。

    他壓住心頭的惱怒和失望，走到她旁邊，卻沒看她一眼，繞過她在電腦前坐下，登入系統(tǒng)。

    “我剛查看過了，沒有問題?！彼谒砗笳f。

    何謹修屏蔽了她的聲音，仍將數(shù)據(jù)查看了一遍。

    “實驗室內(nèi)的測試為期三天，安排人跟它對話，在監(jiān)督下學習，”她說著站到他旁邊，“測試過了以后，就可以接外網(wǎng)，招招募志愿者，進行大量高效的學習?！?/br>
    何謹修聽得腦袋嗡嗡響，不禁拿手撐住額頭。

    忽然他的右側降下一道陰影，是她彎下腰，擋住了那側的光。她的臉就在他咫尺的距離，他能感覺到她呼出的氣息，頓時心亂如麻。

    “我給你演示一下——”

    何謹修忽的側身，稍稍離遠了一些，極力平靜地說道：“讓別人來吧?！?/br>
    她拖著鼠標的手突然停了，卻仍然保持彎腰的姿勢，一動沒動。

    實驗室仿佛突然被誰消音，靜得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何謹修在她的陰影里垂目，手從額頭劃到唇邊，輕輕掩住，盯著自己的膝蓋沉思默想。

    “把你昨天晚上的話再說一遍。”她突然說。

    何謹修不禁轉過臉，怒視著她。

    “再說一遍?！彼局绷松眢w，雙手往胸前一抱，又重復道。

    何謹修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仍是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說，我陪著你?！?/br>
    “我不配！”她垂下手，也垂下眼睛，很謙卑的表現(xiàn)。

    “你耍我？！”何謹修怒視著她。

    “抱歉！”她說。

    何謹修聽到這兩個字，只想叫她“閉嘴，滾出去！”

    “抱什么歉啊——抱我就好了?！?/br>
    第三個聲音適時響起，溫柔恬靜的女聲。

    “你說的？”何謹修問。

    韓念初搖頭，“我沒說話?！?/br>
    兩個人都是一怔，互看一眼后，目光都轉向電腦。韓念初趴在電腦前搜尋半天，看到了那個按鈕，按了下去，又調出數(shù)據(jù)，將機器最新學習的對話放出來。

    兩人把蔣遙打情罵俏的那段聽了個完整。

    韓念初瞪大眼睛，重復了剛剛的話，“抱歉！”

    “抱什么歉，抱我就好了。”

    何謹修尷尬地咳了一聲，轉開臉，韓念初卻把他的臉撥回來，讓他對著電腦，按了一下鍵以后，重新說道：“抱歉！”

    “沒關系?！睓C器回復。

    何謹修一時沒明白。

    韓念初跟他講解，“我剛剛按鍵，就是執(zhí)行了函數(shù)扣分，告訴它這個回答不好，扣分以后它就會自我修正，說出你要他回答的對話?！?/br>
    “這就是周嚴果的那個學習模型？”何謹修問。

    “嗯，這是機器從靜態(tài)訓練到動態(tài)訓練的一個大跨越，說是變革性的突破都可以。”

    何謹修沉默。

    韓念初以為他不懂這個技術的重要性，繼續(xù)說道：“怎么樣？周嚴果這個人才是不是比你公司的所有數(shù)據(jù)都更重要？”

    何謹修卻慢慢站起來，走出去兩步，才回頭說道：“如果這模型能用在你身上，那的確是?！?/br>
    可惜她是人，不是機器，在她說出他不要的答案時，他卻沒有任何能修正她的手段。

    她就是不要他。

    何謹修離開后，韓念初也回到了45樓，走到茶水間門口，響起呂揚的聲音：“現(xiàn)在就等何總批了，他簽字以后，你就可以來總裁辦換我?！?/br>
    “太好了，沒想到這么順利?！?/br>
    韓念初的腳邊一頓，貼著墻邊站著。

    “真是委屈你了?！眳螕P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好，她的聲音陡然壓低，茶水間很小，韓念初還是能聽得清楚，“等你回去，我不會虧待你的?！?/br>
    “呂姐，你別有負擔，我一直待在這兒也沒什么，我不能跟你比，在哪兒都是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br>
    韓念初僵硬地貼著冰涼的墻壁，仔細分辨那個刻意壓得低啞的聲音，尖細的她余音仿佛刮著聲帶，像銳利的刀器劃開布條。

    呂揚說了一連串的場面話，韓念初一個字也沒聽。

    她的十指慢慢彎曲，僵硬的四肢逐漸回暖，才走到門口。

    呂揚坐的位置正對著門，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背對她坐著，頭發(fā)并不是金黃發(fā)，烏黑發(fā)亮，依然梳得溜光水滑，扎著高馬尾。

    “小韓??！”呂揚看到她，毫無芥蒂地跟她打招呼。

    韓念初微一頷首，去柜子里拿出何謹修的杯子，盛了一杯咖啡，放在旁邊，才轉過身，打量對面的女人。

    充足的光線下，她的秀眉杏目，巴掌大的臉，像戴著一張楚楚可憐的面具，給人溫和無害的感覺，可只有韓念初知道，她的內(nèi)心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蘇錦。

    終于等到她出現(xiàn)了。

    “你好！”韓念初淡然地打招呼。

    “你好！”蘇錦臉上帶著溫軟的笑意。

    呂揚向蘇錦介紹，“這位就是新來的小韓?！?/br>
    韓念初問呂揚，“你要回原部門了？”

    “是啊，那邊忙不過來，”呂揚滿面春風地說，“不過蘇錦的能力很強，也很細心，以后能更好的協(xié)助你們?！?/br>
    蘇錦謙虛道：“哪里哪里，初來乍到，還請多多擔待！”

    韓念初不耐煩這些文縐縐的話，冷淡得甚至沒給回應，蘇錦臉上還堆著笑，一時下不來臺。

    “你們哪，來日方長，以后慢慢聊，”呂揚急忙打圓場，又對蘇錦說道，“你先下去忙吧。”

    蘇錦堆著的笑沒少什么，熱情動人地對韓念初說，“下次咱們再聊！”

    咱們？韓念初覺得這是個笑話。

    她的唇角微揚，似是而非地“嗯”了一聲，“回頭聊?！?/br>
    蘇錦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韓念初正要去拿咖啡，聽到蘇錦的聲音在外面響起——

    “何總！”

    她走出茶水間，到拐角處，看到何謹修自電梯前走過來，蘇錦離得遠遠的，恭靜地侍立著。

    韓念初略一思索，便靜靜地觀察何謹修的反應。

    他只點了下頭，便再沒看一眼蘇錦，看不出一絲認識的樣子。

    韓念初對眼前看到的狀況，百思不得其解。

    眼見何謹修經(jīng)過蘇錦的身邊，目不斜視，而蘇錦連眉眼都不敢抬起，她的思緒一轉，叫道：“蘇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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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反派藏頭露尾這么久，終于正面碰上了。

    阿謹：你玩兒我？

    阿念：你好玩兒。

    阿謹：……那再多玩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