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剛把一盆黑乎乎的紙漿糊端出去，林如海就進(jìn)來了。

    黛玉琢磨著一會兒要說的話，首先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了一個禮！心里安慰著自己，這樣顯得自己更成熟一些。

    這一出林如海一愣：這個玉兒啊，自從夫人去世以后，真是有很大的變化。比以前更加成熟懂事，也比以前更加鬼精靈了，這一出一出的總是出乎他的意料。

    林如海坐在桌前的大圈椅上，喝了一口雨燕奉上的清茶，溫和的問黛玉：“聽說玉兒有不懂的書要問爹爹？”

    黛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嘴里說的卻是另一件事：“前兒個京里外祖家送年禮的人到了，聽說外祖母想接我進(jìn)京，是真的嗎？”

    林如海心里又痛了一下。沉吟了一下，說：“嗯，是有此事！玉兒……”本來想問問玉兒是否想去？可是真的問不出口，才將將六歲的女娃娃，如何能愿意遠(yuǎn)離父母去到千里之外的陌生地方生活！

    黛玉：“爹爹怎么應(yīng)承的？爹爹想讓我去嗎？”

    林如海不敢看黛玉那雙泉水一樣清澈的眼睛！低頭看著手里的茶水說道：“爹爹本來舍不得你，可是無奈家中上無主母教導(dǎo)，下無弟妹扶持。爹爹整日忙于公務(wù)，恐怕照顧不好玉兒！你去到外祖母家里，有外祖母疼愛，又有兄弟姐妹一起讀書習(xí)字，比在家里強(qiáng)些。爹爹也放心！”

    黛玉：“爹爹，近日我讀了一些野史故事，有一事不明，要請教爹爹?！?/br>
    林如海抬起頭看著黛玉，心里想：這孩子什么毛病，怎么又跳到野史上去了，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黛玉：“玉兒讀到一些故事里面經(jīng)常會寫，有的人把自己家的孩子送到別的國家生活很多年。雖然用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是書里說實(shí)際上他們都是質(zhì)子。玉兒想問爹爹何為質(zhì)子？又為什么質(zhì)子都是一樣的紈绔樣子？”

    林如海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嗡——”的一聲，愣在當(dāng)場。

    半晌，林如海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說：“質(zhì)子，就是派到敵國或者他國去的人質(zhì)！送出質(zhì)子表明自己足夠忠誠。對方手握質(zhì)子就會比較放心?！?/br>
    黛玉：“那又為何古往今來多少質(zhì)子都活成了紈绔樣子？”

    林如海：“質(zhì)子既然與人做質(zhì)，就基本沒有機(jī)會讓他有大的作為，而且太聰明太有作為的質(zhì)子并不能給人安全感！”

    林如海掙扎了一下，還是艱難的猶豫的問出口：“玉兒為何忽然想起問這個問題？”

    黛玉看著林如海：“我覺得爹爹好像要把我送到京城做質(zhì)子?！?/br>
    黛玉看著已經(jīng)徹底說不出話來的林如海，知道自己猜對了。

    黛玉：“自從母親去后，這半年父親常常陪著玉兒聊天，玉兒就從爹爹的話語中知道了，這江南鹽務(wù)到處都是壞人。而爹爹是皇帝陛下派來整治這些壞人的。爹爹不怕他們，爹爹只聽陛下一人的?！?/br>
    “如今，母親剛剛離去不到一年，如此疼愛玉兒的爹爹怎么能忍心將玉兒送走？既然要送玉兒走，那就是玉兒必須走。能讓爹爹舍棄玉兒的也只有陛下一人。

    于是玉兒想，我是不是就是故事里面的質(zhì)子？”

    林如海把小女兒摟進(jìn)懷里，再也抑制不住流下兩行清淚……

    父女兩人抱頭痛哭了一陣，終于平復(fù)下來！丫鬟端來了溫水，兩人重新洗了臉，各自換過茶水重新落座。

    林如海感嘆道：“我的玉兒真是聰慧非常，如果是個男兒，他日定能中個狀元回來?！?/br>
    黛玉：“爹爹，就算我是個男兒也不一定非要中狀元。中了狀元賣與帝王家？不管玉兒是男兒還是女孩兒，我都想過的自在愜意，這朝堂可有半點(diǎn)自在愜意？”

    林如海若有所思，自己雖然曾經(jīng)高中探花，也曾打馬游街，也曾意氣風(fēng)發(fā)?？扇缃襁B個女兒都護(hù)不住……

    黛玉：“既然玉兒是給皇家做質(zhì)子的，為何會去外祖家？”

    林如海：“起初陛下是要召你入宮，給公主做伴讀的。是爹爹想著宮門好入不好出，而且你一人在宮中爹爹怎能放心！是以爹爹求陛下準(zhǔn)許將你養(yǎng)在外祖家，也算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外祖家好歹都是近親，爹爹這樣也是無奈之舉。”

    林如海深深的看了黛玉一眼，猶豫半晌，終究又說道：“況且放在賈家也相當(dāng)于給賈家身后的勢力送了一個質(zhì)子，這才是陛下同意將你養(yǎng)在賈家的根本原因。”

    黛玉聽了心中大驚：原來林如海的處境是這樣危險(xiǎn)，自己不去賈家恐怕是真的活不下去。

    黛玉：“是迷惑賈家背后的勢力的？”

    林如海：“正是。送你過去他們方能讓我多活幾年，我這把陛下的劍現(xiàn)在還不能斷。這樣也好，既然兩方都用玉兒做質(zhì)，玉兒的安全就更有保障了?！?/br>
    黛玉：“玉兒如此聰慧，爹爹不用擔(dān)心我，去外祖家我不怕！做個紈绔質(zhì)子正好自在愜意。”

    林如海眼淚又差點(diǎn)流下來。

    黛玉：“只是爹爹一定要活著，爹爹活著我就是二品大員的嫡女，就是皇家有用的質(zhì)子。可是爹爹一旦不在了，玉兒就是一介孤女，外祖母一旦不在，任何一個舅媽都可以拿捏玉兒的婚事。爹爹在玉兒在，爹爹不在玉兒也就不在了！”說著流下淚來。

    林如海心痛到無以復(fù)加！連聲說：“玉兒莫哭！爹爹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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