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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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記憶中,文嬛兒上一次回到醫(yī)館里來是什么時候? 父親失蹤的那一晚上吧! 她也記不大清楚了,這些時日腦袋中總是迷迷糊糊,巨大的疼痛在腦海里面不斷的遮掩著自己所有的記憶,但是這樣也好,很多痛苦的事情不必再記。 譬如,父親常叫自己往牡丹樓送藥去。 那里是個什么地方呀,煙花之地! 進(jìn)出的都是些什么樣的女子父親又不是不知道,可他向來只知道醫(yī)者仁心,哪里知道自己家的女兒也長大了,且出落得亭亭玉立,經(jīng)常進(jìn)出那種地方,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她和那些青樓女子不一樣,她可是正經(jīng)人家的女兒。 這樣,以后還怎么嫁得出去? 再譬如,父親撿回來的那個渾身爛臭的麻子,見他可憐便不收診金。父親一生仁心,可他卻不知道人心是什么樣的,那麻子每每瞧見自己的時候,總往胸脯上瞄,還咽口水…… 文嬛兒厭煩得緊。 這段時間渾渾噩噩,這些事情總在腦海中回旋,可又不愿意去想起,她想起又臟又臭又屈辱的那一天,腦殼就一直發(fā)痛。 那天充斥著泔水的惡臭味以及男人的笑聲,她忘記不了那種屈辱以及下面身子被撕裂的痛楚,撕裂到麻木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比那間惡臭的泔水屋還要臟。 她極其不愿意去回想的,回到醫(yī)館以后,父親還不由分說的將自己打了一頓,她哭著求父親別打了,可父親總嫌她丟人,失了名節(jié)如要他老命,一個勁的往死里打。 文嬛兒哭著喊著:“父親,父親別打了,我……我找個清靜的地方去死,絕不污了您的清名,您就當(dāng)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女兒吧!” 父親不管,只知道憤怒的打,直到麻子進(jìn)門了。 那夜文嬛兒是記得的,前半夜還晴著呢,到了下半夜就開始下起雨來,麻子進(jìn)來的時候印了幾步雨漬。 父親看到他來的時候,雙眼怒得猩紅,打著女兒的藤條就往麻子的身上鞭去,這還不解氣,干脆扔了藤條,拿起身邊的凳子打去。 邊打邊罵,“你個畜生,忘恩負(fù)義的東西,我哪里對不住你,費心替你診治,免你診金,你就恩將仇報,你就是蛇蝎,畜生,畜生不如……” 麻子不敢回嘴,更不敢還手,只忽然跪了下去,“我會娶嬛兒的,你知道的我喜歡你女兒,我這一身病,我知道你斷然不會將女兒嫁給我,只有……只有現(xiàn)在這樣了,她失了身子了我才有這資格,文大夫你就成全成全我吧,你把我治好,我娶嬛兒好不好,好不好?” “好?!”文大夫手中的凳子忽然停了下來,他彎身湊近了麻子,近了看他。 這讓麻子欣喜異常,“真的?!” “元寶啊,”文大夫治他久了,一直這般叫喚麻子,“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的德行,你覺得好嗎?”說罷,文大夫再度將凳子摔在麻子身上,這下摔得狠了,凳子直接碎了。 “你配得上我的女兒嗎?你恩將仇報jian污了我女,還恬不知恥要來當(dāng)我女婿,你這是在侮辱我么?你當(dāng)真欺負(fù)到我頭上來?你算個什么東西? 現(xiàn)在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文大夫的女兒,在泔水屋被你們侮辱了,你讓我有何面目出門去見人?我獨生此女,等著給我養(yǎng)老送終呢,你就這樣毀了她,你這是在挖我的心,剜我的肝!” “我,我無能為力,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甭樽庸蚺吭诘厣?,泣不成聲。 “你錯了又有何用?我難不成真得把女兒嫁給你這種渾身爛臭,惡臭不堪的畜生,嫁給你……更是毀她一輩子,跟著你爛臭,跟著你子子孫孫,不得好死!” 文大夫說到恨時,牙根緊咬,朝著被自己打得一身鞭痕的女兒走過去,拽起她的頭發(fā),拎著起來走過麻子的面前?!拔覍幙捎H手打死她,也不會留著丟人現(xiàn)眼,你這狗東西,還想占我便宜!” 文大夫拉著女兒就往藥柜邊上走,“失了名節(jié)不如去死,留著何用?” 文嬛兒頭發(fā)被拽得痛了,一個掙扎之間朝這后面藥柜一撞,渾然一下,整個人忽然不動了,有鮮血自身后流淌了下來,很快便淌染了一地,連帶著后頭藥柜里的藥材也被浸染得紅透。 她臉上青紫一片,脖子邊上的肌膚還有被抓咬的痕跡,順著往下是凌亂不堪的衣衫,她這樣一身襤褸與狼狽,就如此直直的站在當(dāng)處。 文大夫還在不斷的抓著藥,嘴里不斷的重復(fù)著,“我藥死你,藥死你們,要死你們……” 可文嬛兒卻已經(jīng)慢慢的往下癱軟了下去,目光只恨恨的釘在麻子的身上,她都說過了,爹爹不要撿這癩蛤蟆回來醫(yī)治就好,她都說過了,良家女子和煙花女子不一樣,她不該去給那些骯臟的女子送藥。 可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也完了,后腦勺一片的痛,痛得她一片頭暈?zāi)X脹,要是能這么死去的話,倒也是好事,最起碼父親不用再打自己了。 她給父親丟臉了,可明明……是那群畜生啊,她何錯之有,為什么死的是她? 不甘??! 昏迷之前,她只癱軟著蜷縮在藥柜下面,父親在抓著藥,麻子一臉慌亂的捂著自己的后腦勺,不斷的呼喊著父親“救救她”。 文嬛兒只覺得煩,近看了,這麻子更是難看都教人作嘔,她偏偏還被他給……那種既難受又惡習(xí)還憤恨不甘全數(shù)上心頭,她伸出渾身的力氣推開麻子,“你們統(tǒng)統(tǒng)都去死,去死,去死??!” 臨昏迷之際,忽然外頭有急促的敲門聲,是個女兒家倉促的聲音伴著雨聲傳來,“大夫,大夫救命啊!” “救救我家小姐……”拍打門板的聲音越發(fā)的急促。 往后的事情,文嬛兒昏了過去,麻子將被撞翻出來的藥材隨便塞了進(jìn)去,見文嬛兒昏迷過去,又希望文大夫先回頭看看自己的女兒。 可文大夫,身為人父是嚴(yán)苛了許多,但身為醫(yī)者卻是仁心的,即便再氣,終究還是開了門夜半迎著雨出診了。 麻子追了出去。 是了,那夜迷迷糊糊之間,文嬛兒記得自己又清醒了過來,一個人在這黑暗凌亂的醫(yī)館里面,清掃了一遍,將那些藥材又歸置了一遍。 別看那麻子一臉懊悔,文嬛兒豈會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偷嘗了一下她,這輩子連她一根手指頭都別想得到,麻子……就不得好死。 她一邊收拾,一邊總是忍不住想笑,邊哭邊笑,笑著笑著,連她自己都收不住了,“嘻嘻,元寶……嘻嘻,嘻嘻……”那一雙清澈的目光,在這笑意之下,再無了痛苦。 只是,嬛兒好痛呀,那些男人折磨得她好痛,父親打得好痛,她后腦勺處也……好痛。 痛得她再次醒來的時候,還是在這醫(yī)館里面,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昏迷過去的,也不知道此刻再度醒來是什么時辰了,只知道外面天色黑得緊,沒有雨! 文嬛兒顫巍巍的在醫(yī)館中巡了一遍,手上摸過這里的一切,連燒得剩余的燭臺都和當(dāng)時一模一樣,“啊”,她捂著自己發(fā)痛的頭,痛苦得趴在藥柜上。 再抬眸起來,那里隱約還有晦暗的血跡沉淀,她伸出顫顫巍巍的手撫摸過處,眼淚也止不住的下,“我到底是在哪里,父親,我……” 她頭痛,只都蹲在當(dāng)處哭個不停,“為什么,我就是死不掉?爹,爹爹,你在哪里?”回應(yīng)她的,是無盡的黑暗與寧靜,再抬起頭來的那一刻,只面對著那扇緊閉的門板,“父親走了,不是嗎?” 撐著身子起來,她一步步的往外走,打開門板,晃悠悠的身子就像紙片剪出來一樣單薄,竄入這黑夜當(dāng)中去,只余一抹長長的身影,隔著長夜深露凝成霜。 如此寂靜長街,再不見文嬛兒的蹤影,夜深人際時,長街上寂寂無人,畫面猶如靜止了似的,除了偶爾的風(fēng)吹過嗚嗚,再沒有任何動靜。 直到兩道身影牽著一頭驢從井邊回來,步履緩慢且沉重的,重疊去了剛才遠(yuǎn)去的身影,再度踏入長街中。 蕭九是個悶葫蘆,即便此刻也是滿腹疑云,卻不開口,只是偶爾有些嫌煩的瞥了一眼身后那頭驢,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有一種感覺,這頭驢和它主人一樣都沒安什么好心。 蘇青鸞一路都在想通一個問題,張趙二人去了哪里? 她一直在深究這個問題,如若想不出來的話,只能證明之前所查到的一切都是錯的,一切必須重頭再來。 正當(dāng)蘇青鸞陷入沉思當(dāng)中,連她身側(cè)的驢子叛變了都不曾察覺,白玉驄偶爾瞥見蕭九時的那種眼神,無不透露著某種惺惺相惜的意味。 直到忽然感覺到蕭九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她抬頭問:“怎么了?” 蕭九的目光直直的看著醫(yī)館的大門,“出門時,我記得是關(guān)上的。” 蘇青鸞看去,果真,原本緊閉著的門板此刻打開著,可見離去之人匆匆,無暇回首關(guān)門,她脫口而出,“文嬛兒!” 文嬛兒成了此案最后的切入口,萬一她再出事,便真不知如何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