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沙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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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鸞這一問,房間內(nèi)忽然好一會陷入了死寂當(dāng)中。 事發(fā)突然,從前亦無人在意,可此刻蘇青鸞忽然問起,忽然就像是埋在地里的某根線索忽然被人用力一扯,亮于眾人跟前。 就是黎熏兒,臉色亦凝住了,怔怔的看著自己的兄長,不由得喚了一句,目光有些害怕,“大哥!” 黎子壑的臉色,由剛才的悲傷,此刻已然一片鐵青,還隱隱泛著怒意,他緊抿的雙唇一起一合,吐納出一句,“這本是我的房間?!?/br> “哦!”蘇青鸞提了一聲,細(xì)細(xì)峨眉一挑,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樣,“那如何,是二公子睡在此處?” 黎子壑回想來時的情景。 他本是在軍營留夜的,到了時辰牽馬出營去,策馬時馬蹄一失,馬鞍一斷,便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而后軍醫(yī)診后送回府里來休息。 本該的扶他回房的。 可…… 黎子壑雙手緊握成拳,聲音帶著顫抖,“本該我回房休息的,恰逢二弟病犯,他離自己廂院又遠(yuǎn),我便讓侍女先扶他回我房中休息?!?/br> 說道此處,黎子壑我終于再難以掩飾心里的怒意與愧疚,“二弟他無半點武功,如果是我回房的話,必定能與兇手搏斗,也不至于遇害?!?/br> 說著,他怒將一拳砸在旁邊的高腳幾上,砸碎了梨花木。 蘇青鸞沉默了下去,她看了看外面,夜色逐漸濃厚了起來,霧水的沾染了院內(nèi)枝葉,靜悄悄的,無比沉寂。 她雙手?jǐn)嚺?,不斷的拼湊著眼前遇到的事情?/br> “我們在追尋陰兵案時,有人特意將線索指到了黎府,所以我們才查到都尉府上來。而當(dāng)我們查到府上來的時候,二公子卻死于非命。 一查之下,兇手應(yīng)當(dāng)是提前在軍營的馬匹上做了手腳,致使大公子受傷回來,而大公子回來,必定是要靜養(yǎng)的,所以兇手就提前在大公子的房中蟄伏,打算刺殺大公子。 不巧二公子病犯,房中漆黑,兇手看不清楚二公子面容,殺了之后逃離,卻沒料到在屋頂被我撞上。繼而我追了上去,半途中遇到陰兵,在陰兵身上發(fā)現(xiàn)了……” “在陰兵身上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都是人為假扮的?!?/br> 蘇青鸞說到一半的時候,一直沉默在當(dāng)處的蕭九忽然開口,打斷了她,“恰巧在都尉府的后門,陰兵擄走黎熏兒,被青鸞救下,而歌盡則留在當(dāng)處與陰兵交戰(zhàn), 直到都尉府府兵出手,那些陰兵見狀難逃,干脆自盡。所以,一直以來在云城里鬧得沸沸揚揚的陰兵案,就是有人在暗中搞鬼,故弄玄虛?!?/br> 他掩藏了自己救下黎熏兒的事,將這事攬到蘇青鸞身上去。蘇青鸞知道,黎熏兒亦知道,但沒人開口拆穿這個小謊言。 蘇青鸞則是詫異的看著蕭九,她是沒有料到蕭九會忽然開口打斷。 一開始不是說好了,他依舊藏拙,盡量不讓人知道他是另外一個人格嗎? 而且,蘇青鸞不笨,蕭九這么急切的打斷她的話,無非是不想讓蘇青鸞說出接下來的話,也就是她在巷子里遇到真正的陰兵的事。 這里面,原本就有兩股陰兵。 一股是真正的陰兵,拳腳打不痛,刀劍砍不傷,真正的活死人。 而另一股,他們之前在藥廬里遇到過,今夜在黎府的后門也遇到過,便是人為假扮的。 蘇青鸞不難看出蕭九的意圖,他不想讓人知道真正那股陰兵的事,包括他拿到了陰兵不小心留下的令牌的事…… 他有秘密! 可是,眼下蘇青鸞和蕭九是同一陣線的,不該起內(nèi)訌。 于是,蘇青鸞順著蕭九的話往下道:“卻不知,二小姐為何會與陰兵有交集?!?/br> 被問到此處,黎熏兒頓了一段,“我……” “我也不知,”她亦是一臉狐疑的模樣,努力的回想當(dāng)時的情景,“我與你分離后,便想回房,但聽到后門處有動靜,今夜發(fā)生了許多事,我也多了些許戒心,于是出門查看?!?/br> 回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雖然知道了那些陰兵都是人假扮的,但是仍舊忍不住嚇出一身冷汗。 她在后門將門一開的時候,踏步出門檻,心中狐疑之下,出于習(xí)慣已然率先緊緊的將鞭子攥在手中了,可誰知道當(dāng)她踏入巷子中的時候…… 那兩邊都是高墻的巷子,左右光影全都籠罩在中間,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待得她一步步往前走的時候,黎熏兒壯大了膽子喊道:“誰,誰在后門偷偷摸摸的?” 她吼著的時候根本就看不清楚前方路途光景,沒走兩步就忽然撞上了一冰冷鐵甲,用手一抹時還沾有泥沙。 “誰啊?”黎熏兒怒喊一聲,“誰這么無聊把泥沙糊在墻上。” 可當(dāng)她近身了,也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后面墻道的黑暗了,抬眼她一看時,頓時全身汗毛從腳底板即刻躥升到頭發(fā)梢。 她瞠得一雙眼睛眼白多,黑仁少了。 但只見眼前,這些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死人氣息的鐵甲黑黝黝的站在這里,就在自己跟前這么一撞,繞她是武將出身,依舊嚇得雙腿發(fā)軟。 可下一刻,便覺得自己被人一敲,隨后便暈了過去,再醒來已經(jīng)嘴里被塞了布條,哭喊不出,只覺得自己被這些活死人扛著走,內(nèi)心哭天不靈,叫地不應(yīng),只道完蛋了。 誰知道,遇到了蕭九,逃過一劫。 黎熏兒還是按照蕭九的話,在述說這過程的時候,將蕭九救她的事,改替成蘇青鸞救了她,雖說不情不愿,可到底她不想讓九哥哥難做。 黎子壑情緒恢復(fù)了下來,“如此說,陰兵的目標(biāo)是都尉府?” “我現(xiàn)在須等君無雙回來,才能確定一件事?!碧K青鸞放緩了速度道,目光看向院子外,翹首以待。 “那些陰兵?”黎子壑疑惑。 就是蕭九也一時空白,并不知道蕭肅容主導(dǎo)這具身體的時候發(fā)生什么事。 蘇青鸞道:“如果,君無雙查回來的結(jié)果與我想的一致,那么一切就都能對上了。” 跟了這線索如此之久,無論是假陰兵也好,真陰兵也罷,蘇青鸞都不得不查個清楚了,所有的東西糾纏在一起,顫顫繞繞的,蘇青鸞甚至越來越覺得,這一切似乎都和她查哥哥的方向奔至一處。 這是巧合嗎? 不,蘇青鸞從不信巧合! 蘇青鸞向來只堅定一件事,所有巧合湊在一起,那必定就是事實的真相。 這邊線索已經(jīng)理清了,為了不打擾死者,他們暫時先撤出到院子里去,就在他們回到院子里去的時候,適才回去查那些陰兵身份的君無雙回來了。 君無雙去時滿臉被蘇青鸞驅(qū)使的不情不愿,此番回來臉色卻異常的沉重,帶著身后的衙役回到此處來,吩咐了幾聲之后,兀自進來。 正巧看到所有人都在這里等他。 君無雙環(huán)視了一眼眼前的所有人,暫不言語,依舊保持著剛才難看的臉色。直到目光掃到蘇青鸞的身上的時候,他臉上的情緒才有了波動。 君無雙開口,問蘇青鸞,“你且猜猜,這些陰兵是何等身份?” 蘇青鸞看著君無雙如此鄭重的問話,與平時那個看不起自己祝由科,口口聲聲罵自己邪術(shù)的君大人判若兩人。 蘇青鸞將頭歪歪一斜,故作思考狀,而后道:“那些士兵,乃是城防營失蹤的士兵!” “什么?” 在場的,震驚的不止是君無雙,甚至還有黎子壑。 聽到蘇青鸞這話的時候,黎子壑難以制住內(nèi)心的震驚,他急急上前來拽起蘇青鸞的手,“你說什么?死的那些……假陰兵,是我城防營的人?” 這是難以置信的,城防營這么多年在父親的手里緊緊的攥著,固若金湯,什么時候……那些失蹤士兵居然假扮成陰兵在城里行兇? 甚至,還行到都尉府來。 黎子壑越想越心驚。 蘇青鸞卻不咸不淡,不冷不熱的來了句,“你父子下轄的軍隊里,出了內(nèi)鬼,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黎子壑眉心皺得更厲害了,無法言語,雙眼直直的看著前方,只差將怒火噴薄而出了,“難怪,我會墜馬,有人提前在我的馬上動了手腳?!?/br> “不止,還提前在你府中蟄伏好,等待殺你?!碧K青鸞又添了一句。 君無雙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看了蘇青鸞許久之后,猶然不解,問道:“你是如何知道那些自盡的陰兵,就是前些日子失蹤的城防士兵?” “沙泥!” 蘇青鸞答道。 “什么?” 君無雙疑惑。 “你可還記得那個一睡不愿醒來的老人家?”蘇青鸞提醒君無雙,“你曾說過,老人的口供里曾提起做過一夢,夢自己的兒子回來看他,走近一看……” 蘇青鸞這么一提,君無雙全然明白了,“那老人不是在做夢,他是真的見到了。” “不錯,”蘇青鸞點頭,她指著自己的腦袋,說:“人的眼睛和大腦有時候會配合起來欺騙主人,老人家在見到之后暈了過去,醒來之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安然睡在自家床上,本能的就會以為自己是思念過度導(dǎo)致做夢。” “但是,如果有人刻意將一些發(fā)生過的事情抹去,把中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最重要的事情事掐斷的話,那么只剩下頭和尾,再連接到一處的話,看似一個連貫的夢,可是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段經(jīng)歷。身體不會察覺,眼睛會根據(jù)你看到的東西來讓你自行斷定,這只是一場夢。” 蘇青鸞一口氣說了這么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君無雙聽得無言以對,本想開口再破罵一句“歪門邪說”時候,卻怎么也罵不出來。 然而,此時此刻比君無雙還震驚的,尚有另一個人。 蕭九! 不知不覺間,蕭九在聽蘇青鸞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忽然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似的,渾身麻木不堪,震得心膽皆寒、皆顫! 他在眾人都不易察覺的時候,悄然退到一旁去,緩緩的用手扶住院墻,整個人只覺得慌得很,內(nèi)心狂跳著,像是有什么東西近在眼前,卻又遠(yuǎn)在天邊。 明明感覺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只隔著一層窗戶紙等到戳破便能看清楚了,可是卻怎么都戳不破。 唯有耳畔邊不斷回旋著蘇青鸞的那番話。 如果,有人刻意將一些噶生過的事情抹去,把中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最重要的事情掐斷的話,那么只剩下頭和尾…… 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段經(jīng)歷。 他曾經(jīng)被抹掉的那段記憶中,他是否也被人掐掉中間最重要的事情,所以最終遺留下了他,和他! 蕭九! 和……蕭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