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迷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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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沒有在前廳招待他們,而是在休憩的青松居待客,聽說是病了! 蘇青鸞很是好奇! 一路跟隨著蕭定山到了城主寢居處,城主正躺在羅漢床上歇息著,額上摘著布條,臉色蒼白,額邊泛著細密的冷汗,蘇青鸞在后面悄悄的觀看了一遍,這城主生病之說,不似作假。 青山居內,外室為書案,書案上壘滿了卷宗,而內室則是隱隱約約見扇屏風以及里邊的擺設,不甚真切。 蕭璟就靠在羅漢床上,見他們進門來,蕭肅容和君無雙皆都彎身行禮,唯獨蕭定山一進門見到城主難受的模樣,又見手邊放著的湯藥還沒進喝。 于是蕭定山上前去端起了藥碗,一邊吹著湯藥,一邊舀起湯藥去喝,“伯父,您身體不適就該聽大夫的話按時進藥才對,怎的又耽擱了?” 邊說,邊喂! 眼前這場景在眾人看來,皆都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投向了蕭肅容去。 蕭定山病榻前親伺湯藥,看上去他與城主的關系更為親密,比起蕭肅容這個親生兒子,蕭定山的確更像少城主。 也不難想象,十年前在蕭肅容確診了失心瘋之后,城主需要重新確定接班人,就只能棄掉親生兒子,重新培養(yǎng)自己的侄兒了。 而現在看來,他的這個侄兒培養(yǎng)得,的確是羽翼已豐。 城主蕭璟,喝了幾口湯藥之后便推開藥碗了,“好了好了,這些藥喝多了也無用,這頭痛是老毛病了,十年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就連無雙都束手無策了,不喝也罷, 不喝也罷!” 蘇青鸞捕捉到蕭璟這話中有一個字眼,特別扎眼,她不禁開口問:“城主的病,也是在十年前得的嗎?” 蘇青鸞這一開口,蕭璟的目光便轉到她身上來。 但只見蘇青鸞一襲綠衣翩然,腰間系著淺淺的淡綠腰封,與頭上的發(fā)呆同色,這一身的綠衣層次分明,看上去尤為鮮明亮眼,猶如荷塘碧綠,不與花爭艷,卻別有一片天。淡綠的腰封下系著一枚小鈴鐺,顯得尤為別致。 “這位鈴鐺小姑娘,就是都尉昨夜報上來的……那個,云城來的?”蕭璟也不在意蘇青鸞的插嘴,伸出手指了指她。 蘇青鸞上前一步,點頭道:“小女子蘇青鸞,在云城看義莊的,看家本領不多,一為驗尸看尸挖墳,二嘛……就正巧了,專治頭痛。” 她說著的時候,故意看向君無雙那邊去,沖他調訓似的眨了一下眼。 君無雙差點沒被她氣死,又趕緊道:“莫要胡鬧,城主,此女學的乃是十三科之外的祝由科,專門信奉那些催眠畫符之術,望聞問切一概不理,開方理藥也當做兒戲,信口胡謅,當不得真?!?/br> “當不當真,城主說了算,你君無雙說了不算?!碧K青鸞惺惺然的道,“君無雙,我知你看不上我這點東西,你有本事也不至于城主還帶病見人。黑貓白貓,能抓老鼠就是好貓,大家都是治病救人,怎么你杏林是醫(yī)家正統,我的就成了邪門歪道呢?” “你……”君無雙說不過她伶牙俐齒,“今日來,是為了都尉府一案,不是與你斗嘴皮子的?!?/br> 兩人這一言一語,倒是將蕭璟給聽樂了,“無雙向來古板,不識趣,只知道那些方方正正的規(guī)矩,這眼下倒好,被一個小丫頭急得吹胡子瞪眼?!?/br> 城主笑完之后,又痛苦的捂著自己的頭,這鉆心的疼令他尤為難受,無奈之下,他指著蘇青鸞道:“你說有本事治,便上前來試試!” “誒!”蘇青鸞甜甜的應了一聲,歡快的步上前去。她發(fā)現,不止君無雙的目光想捏死她,就連那蕭定山看待自己的目光都帶著深深的戒備,就怕她使什么壞! 蘇青鸞雙手按在蕭璟的太陽xue上,輕推捏拿著,手法輕巧如蓮,點點漪漪落下,她的聲音輕而緩,道:“我觀城主氣色如常,聲音渾厚有力,吐納氣息更是正當健壯之年,可見肝臟六腑皆無礙,怕不是心病糾纏導致的頭痛?” 她發(fā)現,自己在說到“心病”這二字的時候,城主的眼皮子翻了一點起來,而后又閉上了眼睛,擺了擺手,“心病再多,也是為這城中事務cao勞所致,眼下這樁陰兵案,就是令人頭痛的根源?!?/br> “哦!”蘇青鸞依然如初,沒有過多去深挖。 她此刻為蕭璟輕按著xue位,正好半俯身的狀態(tài),說話的聲音距離蕭璟不遠不近,正好以一種飄忽入耳的狀態(tài)傳達,她道:“人吃五谷雜糧,自然生百病。人心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心病也正常,城主此刻閉著眼睛,看著眼前,對……就這樣,一直看,看到了什么?” 蘇青鸞借助話語的催眠,再加上按摩的手法,慢慢的讓蕭璟放松下來。 可是在堂下的君無雙冷哼了一聲,滿眼的不屑,“閉著眼,能看到什么?” 但,蕭璟接下來的話卻讓君無雙徹底閉嘴。 “看到了……銀鞍照白馬!” 最為吃驚的,當屬蕭定山,他瞠大了雙眼看著蘇青鸞,從剛才的戒備此刻已經成為了驚愕。 但是,在這驚愕當中,蕭定山悄然無聲的將手往身后一放,緊握成拳。而另一只手,則是悄然的按在了自己腰間的錦帶上,錦帶下,是私藏貼身的一把匕首。 如果,蘇青鸞敢在這期間做什么小動作的話,必定一刀見血,不教她有半點機會。 蘇青鸞話依舊飄忽入耳,帶著指引,帶著催眠,“銀鞍照白馬,然后呢……還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了?” 與身旁的蕭定山不同,蕭璟在蘇青鸞的指引下,他戒備的狀態(tài)逐漸放松下來。 緊閉的一雙眼瞼下,眼球在不斷的左右動著,伴隨著眼前迷幻的場景,蕭璟逐漸分不清楚身在何處,心在何方,只依稀見到眼前,一襲白衣的男子一身頹然,青衫落拓的站在云城城樓下。 這少年雙手緊握成拳,指骨分明有力,若仔細看還能看到手下因常年練武而生出的老繭,他便這么抬著頭看著城樓上。 那時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場景! 少年憤然不已,不禁脫口而出一聲,“為何同樣的血脈,” “卻這般不公!”蕭璟接著這一聲話語迸然而出,帶著憤慨,帶著迷幻場景中少年的心血翻騰呼喊而出。 蕭璟豁然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雙目圓瞠的看著前方。似乎猶不能分得清,究竟眼前看到的君無雙、蕭肅容與蕭定山是真,還是看到那少年站于城樓下憤然不公才是真…… 真與假在這一瞬,他訥訥的轉過頭去,看著已經收回手的蘇青鸞。 蕭璟謎怔住了,這個綠衣的少女,如春波瀲滟迎面而來,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錯覺,與蘇青鸞那一雙盈盈帶著笑的眸子對上的那一刻,蕭璟才確定了眼前場景才是真。 “是你!”蕭璟怔了許久,才終究開口問出這么一句。 蘇青鸞抿唇一笑,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堂下的君無雙便搶白道:“城主,祝由之術不可盡信,蠱惑人心,全無……” 君無雙的話還沒說完,卻戛然而止,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看著城主舉起的手,示意他靜下。 城主道:“無雙掌管刑獄,自然講究證據,但這小女子……好生有意思,居然……”蕭璟下話沒講,但是心中卻依舊停留在適才被她催眠勾起的記憶。 居然讓他再度看到了曾經青衫落拓的自己,孤身一人站在云城城樓底下,如同泥土塵埃一般仰望著他人。 蘇青鸞全然不在乎君無雙說什么,單從蕭璟的態(tài)度,蘇青鸞便知道了,蕭璟的心病她是診對了。于是,蘇青鸞說:“人會生病,人心也是會病的,無論過了多少年,病因不除,便會一直相隨,窺人窺心,如同君司理斷案查案一樣,都是講求順藤摸瓜,尋求根底真相的?!?/br> “不知我說得可對,城主大人?” 蘇青鸞幽幽道來,而后卻又將雙手籠在身前,徐徐的朝蕭璟一點頭,而后從他身側退了下來。 “聽聞,都尉府一案,你在其中?”蕭璟沒有正面回答蘇青鸞的話,而是繞回了都尉府一案上,而后看了看外頭,“黎橦呢,怎不見來?” 君無雙道:“都尉大人年事已高,又加上喪子之痛,一時病重難以支起,便派了大公子黎子壑前來,昨夜查出假扮陰兵的正是城防營失蹤的士兵,故而今日他先進軍營抽調這些人的卷宗,費了些功夫。” 頓了頓,君無雙又道:“稟城主,如今看來,陰兵一案與城防營士兵失蹤一案,許是可以合并了?!?/br> “是嗎?”蕭璟不著急的模樣,終于側頭看了看自己的親生兒子了,“此案既然一開始交由肅容去查,那便一并交由他去查,不要叫我失望啊!” 蕭肅容聽著父親的話,抬起頭來碰上他冰冷深邃的目光,不覺全身一寒,他根本就想不明白父親為何執(zhí)意將這樁案子交到自己手上! 況且,父子二人十年未見,父親難道從不想自己?這一見面便是公事公辦的模樣,全然不關心這十年,兒子在錦城過得究竟如何。 還是說,失心瘋一病,當真將父子二人的情分給隔絕了! 蕭肅容心中是難受的,但他不宜將這些難受全部袒露出來,于是只得彎身作揖,道:“是,父親!” “那現在可以來說說,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蕭璟干脆從羅漢床上坐起來,經蘇青鸞這么一過,她的頭痛像是扎在腦中的一根刺稍稍被松動拔除了些許,倒是緩解了許多。 君無雙將昨夜都尉府發(fā)生的一切如數說出,稍稍將他與蘇青鸞等人合作,原本是打算偷偷潛進都尉府找證據的這一點給稍減了去。 “如今,黎大人幼子身喪,兇手未知,城防營中又有蟄伏欲殺大公子的,可見此事,事沖城防營而去?!?/br> 蕭璟聽著君無雙的話,而后卻道:“都尉府先是喪子,黎子壑又墜馬,恰逢陰兵在黎府周圍出現,這一切,豈不是太過巧合?” 蕭璟身子往前傾,對著君無雙道:“君無雙,我讓你掌管司理院,就是看中你剛正這一點,如今才剛揪出城防營失蹤的士兵,都尉府便出事,這當中環(huán)環(huán)扣扣,如若沒有查出證據來,你這司理也別當了,繼續(xù)回去讀你的《春秋》吧!” 城主這話,不可謂不重了。 君無雙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來,“是,城主,下官一定查辦此案?!?/br> “不是查辦此案,是查辦涉案人等?!笔挱Z勃然大怒了起來,“城防營啊,負責著整個云城的安危,現在只是失蹤的士兵假扮了陰兵,指不定明日整個城防營都成了陰兵了,你擔待得起嗎?” 這話一出,君無雙當即跪在了地上,“卑職明白,定然嚴重查處?!?/br> 蕭璟揮了揮手,君無雙起身來,默默的退了下去。眼下這場景倒真是不好受,城主這意思,莫不是要查處都尉府? 君無雙一時沒想明白,但只看了身側的蕭肅容一眼,便退了下去了。 而后,蕭璟看了看站在堂下的人,靠在椅背上,許久之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喚了一聲,“阿九?。 ?/br> 那是蕭肅容的字。 蘇青鸞眼瞼一垂,低著頭在那里無聲的勾起一抹笑,心中哪里會不明白。這個城主在這里繞了半天,說是今日來交代案子,卻不讓交代清楚。 卻在這里點兵點將,一個個訓斥,怕不是……施威? 君無雙下來,就該輪到蕭肅容了吧! 蘇青鸞有些憐憫的看了蕭肅容一眼。 果然,蕭璟開口了,“阿九,我記得你是重陽所生,故而為你取字為‘九’,時隔多年,本以為將這陰兵案交由你手,回來歷練歷練,也好堵住下面人的嘴?!?/br> “可誰知道,你這案子,查得亂七八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