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會是……這里！”

    乍然的寬與亮，蘇青鸞站在這道石板門前久久無法動彈，臉上震驚之色無法平復(fù)，只有身后那一片漆黑的通道與身前這偌大的……

    凌云閣！

    怎么會是凌云閣？

    蘇青鸞猶然無法震驚下來，仔細(xì)回想，在來時(shí)的通道上，雖然漆黑，但是能夠感受到有一個彎道口，那個彎道口就是接入城主寢室下面通道的嗎？

    寢室下面的通道也是一片漆黑，蘇青鸞當(dāng)時(shí)一路走來的時(shí)候也沒多做注意，卻是怎么都沒想到，這條通道竟然連接著北坡地宮下面的。

    而就在她怔凝的這一瞬間失神太過，也沒想到向來鎖著的凌云閣此時(shí)居然會有人在，只聽得冷冽一聲，“誰？”

    當(dāng)蘇青鸞反應(yīng)過來的時(shí)候，一柄長劍已經(jīng)倏然而至，尖端停在鼻尖寸許處，之后見到是蘇青鸞的時(shí)候，那人也微微詫異，“是你？”

    蘇青鸞抬眼看，卻見舉劍至她跟前的不是別人，正是城主——蕭璟！

    兩人相視一瞬，蕭璟才將長劍給收了起來，看了眼蘇青鸞的身后，眼中的詫異未減，“居然在這里，還有一條密道?！闭f著，他抬起頭來看著城主夫人的靈位，長嘆了一句，“她至死都沒有告訴過我?！?/br>
    “你也不愿褻瀆靈位，至今沒有搜查過這間凌云閣，對吧！”蘇青鸞接了他的話語問道，所以，她和蕭九兩人多次在這密道里脫身，這才得以逃過一劫。

    蕭璟沒有應(yīng)她的話，但也算是默認(rèn)了，轉(zhuǎn)身將手上的劍放在靈牌前面的桌案上，自己一個人隨意坐在蒲團(tuán)上面，捂著自己的頭。

    許是頭痛病又犯了，而且看這樣子，他似乎在這里坐了許久了。

    蘇青鸞看著眼前呈現(xiàn)的一切，凌云閣還是那樣光景，城主尤然頭痛病犯，即便外面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這里就像是個獨(dú)立隔開的小天地，誰也影響不了。

    她看著城主，城主依舊自顧自，半點(diǎn)沒有因?yàn)樘K青鸞的到來而受到影響。看著城主這般風(fēng)貌，蘇青鸞不禁下意識的將拎著箱子的手緊了一緊，踏出身后那個密道。

    “我以為你會和阿九在一塊，”城主率先開聲，蘇青鸞看去的時(shí)候他將袖一甩，而后將兩只手拄在盤腿而坐的膝邊上，洋洋灑灑的樣子，“黎橦私以為挾個阿九在身邊，就能夠復(fù)制當(dāng)年的成果，擁阿九當(dāng)城主，他繼續(xù)掌控著整個云城。”

    說著，城主低頭嘿嘿的笑了起來，“愚蠢?！?/br>
    “所以，這是你制造假陰兵案，褫奪他兵權(quán)的原因！”蘇青鸞接下他的話，姍姍朝他這邊走來。

    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城主壓根沒將她放在眼里，也沒多少戒備，這會與她在這里相遇，更像是遇到了個故人一樣，侃侃閑聊了起來。

    蕭璟頷首，算是默認(rèn)了，“為了破局，我籌謀了多少年，怎么可能讓黎橦得逞呢？”

    “所以，你非殺阿九不可，對嗎？”

    蘇青鸞這句話，倒是讓蕭璟沉默了下去，他眼皮子一抬，目光隨著緩緩走來的蘇青鸞身影而動，沒有開口。

    蘇青鸞也不在乎，兀自拎著手中的箱子緩緩的走到桌案邊上，又將那口箱子珍而重之的放在了桌案上，正對著城主夫人的那方靈位。

    蘇青鸞抬起頭肅穆的看著那方靈位，道：“夫人想必，在等著這一天吧？”

    這下，蕭璟放在膝邊上的手一緊，但看著蘇青鸞一路而來，拎著那口箱子這會又放在桌案上，眉心一皺，“箱子里是什么？”

    蘇青鸞淡淡一勾唇，“一個故人，您的老朋友！”說著，她素手淺出，輕挑起了那箱蓋，露出安放在里面那森森頭顱。

    “想必，城主不陌生吧？”

    眼見頭顱的那一刻，蕭璟原本隨意而漫散的姿態(tài)登時(shí)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瞠大了雙眼騰地站了起來，驚懼的看著這頭顱，一臉難以之自信的模樣。

    在這滿臉難以置信當(dāng)中，他只覺得那種頭痛欲裂的感覺又開始席卷而來，他的目光逐漸的在震驚當(dāng)中轉(zhuǎn)換為驚恐與痛楚。

    仿佛，所有驚懼和痛楚的來源，全部來自于這顆頭顱。

    “當(dāng)年，當(dāng)年這顆頭顱，在城樓上懸掛著……”蕭璟果真是記得的，蘇青鸞能夠注意得到他此時(shí)眼眸中波光頻動，那種強(qiáng)行按壓住的激動卻又壓不住的感覺，就連說著這話的時(shí)候，嘴唇都帶著顫，“阿九走后，這顆頭顱不翼而飛！”

    果然是這樣！

    蘇青鸞目光掃在蕭璟的身上，逐漸的冷卻了下去，“上次，你在破云莊內(nèi)圍殺阿九，其實(shí)并不是因?yàn)榘⒕藕屠铏H勾結(jié)，而是因?yàn)榘⒕胖懒水?dāng)年的所有秘密，他知道了一切，你懼怕他回來，所以你才殺他的，對吧？”

    城主的目光終于從那顆頭顱上轉(zhuǎn)移到蘇青鸞身上了，看她的眼神也不再像剛才那樣不把她當(dāng)一回事，此刻是深深的戒備著。

    蘇青鸞不理會這等目光，低著頭似是喃喃自語，語氣沉得只有在場兩人都能聽得到，“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阿九為何要留著這顆頭顱，明明這個鄴公子是當(dāng)年挑起云城大亂的人，是害得他母親死了的人，該是他的仇人才對，為什么他要如此費(fèi)心而珍重的收藏這顆頭顱？”

    她說著，又看向蕭璟，滿臉是疑惑，“我又想不明白，為什么阿九是你的親生兒子，何況當(dāng)年成追夫人也不是他殺的，你為何就這么容不下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人乎？直到，我從那條暗道一路走來，心無雜質(zhì)的想著這一切，我忽然想通了。”

    “因?yàn)?，那顆頭顱是阿九的親生父親，你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他也不是你的骨rou，蕭定山才是。所以，你能那么痛快的想殺就殺。”

    城主依舊不說話，目光停放在那口箱子上，但臉上神情卻也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了，在認(rèn)真的聽著蘇青鸞的話。

    蘇青鸞說：“而當(dāng)年被梟首懸顱于城樓上的，不是所謂的鄴公子，是真正的城主蕭璟?！?/br>
    蘇青鸞說到此處的時(shí)候，眼前的城主目光疏然一緊，徐徐的轉(zhuǎn)頭看著蘇青鸞，這目光像獅子、像老虎，像極了被人觸到的逆鱗，直想將眼前的蘇青鸞給吞噬了。

    “而你，才是當(dāng)年那個挑起所有事端，最后將城主和他夫人殺了的幕后真兇?！碧K青鸞迎上了他此刻想殺人的目光，兀自一笑，有種看透一切的通透。

    “我說得對嗎？鄴公子！”

    這下，城主原本一直緊握著的拳頭忽然松了下來，他那如同猛獸一般要吞噬人的神情在頃刻之間也煙消云散，他看著蘇青鸞的時(shí)候，忽然就笑了起來。

    這種笑，酣暢淋漓，就像是一個人獨(dú)自守著多年不可告人的秘密，守得已經(jīng)是筋疲力盡，會然有一刻陽光透進(jìn)來大白于天下，他忽然覺得無比輕松了起來。

    “蘇青鸞，我小瞧你了。”他的笑停了下來，再抬眸起來，這“蕭璟”的目光已然多了一絲孤清與落寞，正確來將，這鄴公子的身上本就該是這樣的神情與氣質(zhì)。

    而讓蘇青鸞錯愕的是，這個人她見過的。

    在校場的時(shí)候，她看到馬車上那個青衫男子，那時(shí)候她一直以為那是城主蕭璟，其實(shí)不是，那個就是鄴公子，眼前的鄴公子。

    他假扮了城主，十年之久！

    那時(shí)候他尚且青衫落拓，失意孤寂，坐在那馬車上看著校場里的蘇慕，那個時(shí)候他就在盤算著怎么鏟除雁翎軍了吧！

    蘇青鸞還記得，他登上馬車之后，去了黎橦的都府邸后門。

    她尚有不明白之處，趁著這會問清楚，“黎橦與你，是什么關(guān)系？你與真正的城主蕭璟，又是什么關(guān)系？”

    蘇青鸞的話音落下之后，整個凌云閣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沉寂，死一般的沉寂。仿佛這里并沒有人在，只有那靜默的靈牌與那顆沉睡了十年之久的頭顱，兩兩相對。

    許久許久之后，才聽到長長的一聲嘆息聲，“黎橦，是我親舅舅?！?/br>
    說著，鄴公子對著蘇青鸞一笑，道：“你說得對，我不是蕭璟，真正的城主蕭璟就在那……”他指著桌案上放著箱子之處，悻悻然的，“那家伙，十年前叫我一刀砍下了，成王敗寇，死不足惜！”

    說著，他一拍腦門，道：“忘了自我介紹，我的真名叫做，蕭鄴！”

    “我與蕭璟，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老城主看上了我的母親，偷偷生下了我，那時(shí)候城里人心軍心不穩(wěn)，他沒法認(rèn)我，所以……我只能當(dāng)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和我有同樣血統(tǒng)，長著同樣一張臉的人，一步步建功立業(yè)，繼承父親的城主之位，明明……我也可以的?！?/br>
    可能怎么樣？

    蕭鄴就是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只能青衫落拓的立于城樓下面，抬起頭高高仰望著蕭璟在城樓上一呼百應(yīng)的模樣，那是何等的艷羨與妒忌?。?/br>
    蕭鄴摸著自己這張臉，順著輪廓之后又一副嫌棄的模樣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有時(shí)候我也嫌棄自己，為什么要和蕭璟長得一模一樣。這十年只能頂著他的名字活著，深怕被人察覺，深怕下一刻，就有人提刀砍下我的頭顱，就像我砍下他的頭一樣。”

    “而你最怕看下你頭顱的人，是阿九！”蘇青鸞替他補(bǔ)充了一句。

    蕭鄴抬眸盯了她一下，沒有否認(rèn)，兀自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肯定她的話。

    “所以阿九想起了一切，他知道了你是假冒的城主，所以……你非殺他不可！”蘇青鸞轉(zhuǎn)頭看向了那塊靈牌，城主夫人的牌位，她不解。

    “十幾年前，你又為什么肯放過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