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哪里來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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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瑯聽到婉妤提到慧靜師太,一點也不意外。 哪怕有張嬤嬤供出的,婉妤曾經(jīng)單獨接觸盜到木盒。哪怕在老太太的湯藥里發(fā)現(xiàn)有毒。 只要沒抓住婉妤曾抓過藥材,或者藥丸就是出自她的手,那么,就沒辦法定她的罪。 她也頂多就是嫌疑。 可恰恰,就是她急于將慧靜師太推出來,越發(fā)證明,老太太的病倒,靖安侯夫人的死,都和她脫不開關(guān)系。 看著婉妤那笑盈盈的眼,阿瑯籠在袖子里的手勾了勾。 她也知道,婉妤敢把慧靜師太推出來,那就說明,慧靜師太一定會頂下在藥丸里做手腳的罪名! 七皇子護著婉妤,沉著臉,看向張捕快,“你們可聽到了,這些東西的源頭都沒找到,就在這里興師動眾的要抓人。這就是你們大理寺辦案的態(tài)度嗎?” 他的身上流著皇家的血脈,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張捕快拱手稟報, “殿下,太醫(yī)給老太太開的方子就在此處,這里是剛剛在門外收集的碎瓷片,乃是七姑娘所熬湯藥?!?/br> 他又從一旁的桌上,端起一個小碗,“這是侯府丫鬟所熬湯藥。院判在此,還請院判幫忙,仔細辨別?!?/br> 張捕快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因為七皇子的身份有所畏懼,同時更是圓滑的掠過他的問題,直接將關(guān)鍵指出。 七皇子不依不饒的,“那又說明什么?你的意思就是妤兒……七姑娘熬的湯藥被投毒,丫鬟熬的沒投毒?!?/br> “難道不可以是有人要誣陷七姑娘嗎?” 約莫是想到了什么,他放緩了語氣,“下毒的事,是有誤會的,我希望大理寺諸位能查探清楚……” 阿瑯覺得,七皇子身上帶著皇家的血脈,那簡直就是老天爺不長眼。 世上那樣多的好人,怎不把他們托身在皇家? 若果真是這樣的人將來繼承了皇位,這個國家未來可真是堪憂。 就是他的孩子,以他的智商能教導出什么樣好的來嗎? 張捕快聽了七皇子的話,也是身子一僵,七皇子這個意思就是,不管怎么樣,都是別人的罪過,和七姑娘沒關(guān)系是嗎? 本來,他也只是例行公事,將七姑娘帶回去詢問一番。 該怎么找證據(jù),還是怎么找證據(jù)。 藥丸的來源,藥材的來源,甚至是開方子的太醫(yī),他都會一一去詢問。 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 可七皇子這樣,讓他都有些質(zhì)疑自己的公正度了,是他做的不夠好嗎? 才會讓七皇子以為自己是草菅人命的狗官? 張捕快很委屈! 一委屈,就想要證明自己。 頓時,他不僅派人去慈云庵將慧靜師太帶來,同時還把侯府里和藥材接觸過,出現(xiàn)在藥爐三丈內(nèi)的人都給聚在一處。 太醫(yī)院的藥方經(jīng)過院判辨認后無誤,只是抓藥的小藥童需要帶來詢問。 既然七皇子急著給顧七姑娘洗脫罪名,張捕頭派人稟明上官,當即將侯府的大堂變成審案的衙門。 只等著大理寺的官員過來審案。 * 慈云庵里,自從阿瑯來過之后,慧靜師太就一直沒睡好過。 只要她閉眼,侯夫人明惠雪的臉就會出現(xiàn)在她的眼前,那股血腥味縈繞在她的鼻尖揮散不開。 心里有鬼,整日坐在佛前禱告。 她什么都沒做啊! 她既沒有把姑娘掉包,也沒有把毒藥放到她的湯藥里,為何夫人一定要入她的夢! 十多年前,在玉縣,她親眼見著一個隨行婆子,在夫人生產(chǎn)后抱著姑娘往外走。 沒多久,又抱了回來,只是那個襁褓,換了! 當時兵荒馬亂的,夫人并沒有注意,等到安定下來,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 可那時已經(jīng)晚了!再回去查時,一點線索也沒有。 那個隨行婆子,在匪亂時被馬踩死了。 她那會年紀還小,見夫人發(fā)現(xiàn)孩子不對,失魂落魄,撕心裂肺的,她不敢說! 怕說了夫人把責任都算在她的頭上。 后來,也不知道夫人和侯爺是怎么商量的,外面就開始流傳當時夫人生的是雙胎,有個孩子丟了。 同時,撒下很多人手去查。 時間越久,她就越發(fā)的不敢說。 這個秘密就好像一根繩子,勒著她的脖子,讓她喘不過氣來。 慧靜師太跪在蒲團上,“夫人,真的是你嗎?奴婢知道對不起你,對不起六姑娘,可奴婢實在是沒辦法?!?/br> “求夫人寬恕奴婢,奴婢那會真的不敢說啊?!?/br> 慧靜師太潸然淚下,絮絮叨叨懺悔,虔誠地念著往生咒,對著菩薩磕頭。 “菩薩保佑,夫人早登極樂?!?/br> 咚咚的木魚聲,依然讓慧靜師太久久無法平靜。 她整個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恐懼籠罩了她整張臉,她冷汗淋漓地想起那日,她發(fā)現(xiàn)夫人的安神湯有異時的情形。 她想把安神湯給倒了,可是七姑娘出現(xiàn)了。 若是夫人不死,那就是她死。 她只能把安神湯送到夫人的嘴里,看著夫人口中不斷,不斷的涌出鮮紅的血,流成一條河! 慧靜師太只覺一陣陣的涼意,前赴后繼,穿過門墻不斷蜂擁而至。 七姑娘把她的秘密都抖了出來,讓她驚恐欲絕。 慧靜師太手中的木魚越敲越急,目光顛亂,佛祖為什么不保佑她? 這世上枉死的人那樣多,有幾個人是被鬼尋仇害死的,真要這樣,得死多少人? 那些高門大院里,死的不明不白的下人,姨娘多的去了,那些主子不都活得好好的。 就是七姑娘,如今不也是風風光光的要做七皇子妃了。 為什么夫人總是入她的夢? 若是真的有靈,為何不去入七姑娘的夢呢?要了她骯臟的狗命不好嗎? “師傅……官府來人,說是請你回一趟侯府?!遍T外小徒弟敲門稟報。 慧靜師太瞳孔劇烈一縮,手中敲木魚的棍子‘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腦子‘嗡’的一聲,什么都聽不見了,她一寸一寸轉(zhuǎn)過頭,房門大開,刺目的光線照進來。 一絲風兒吹過來,穿透皮rou,鉆過骨骼,涼徹整顆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又是怎么跟著官府回到侯府的。 當看到阿瑯那張臉時,慧靜師太一個激靈,才回過神來。 大理寺派來的于少卿指著桌上的那木盒,對慧靜師太說道, “這木盒里的藥丸,是不是你給老太太的?” 慧靜師太心里咯噔一聲,莫名有些慌,這個藥丸確實是她送給老太太的。 從她去慈云庵開始,就開始送。 因為這個養(yǎng)身丸,是慈云庵獨有的。 “侯府老太太吃了你送的藥丸病倒,還請師太解釋解釋?!庇谏偾湟娀垤o師太不言語,頓時明白過來,追問道。 慧靜師太尖利著聲音質(zhì)問,“大人這是何意?藥丸雖是貧尼送的,可中間見過多少道手,憑什么讓貧尼來解釋?” 這位于少卿既是當日跟著蕭珩去慈云庵查‘八人兇案’的一員,見著慧靜師太的模樣,頓時一笑。 果然是慈云庵出來的,這模樣可真是和當日慧云師太的樣子一模一樣。 “大人,我問什么要這樣做?有什么證據(jù)嗎?就要我這樣那樣的解釋。”慧靜師太咄咄逼人。 于少卿也不惱,只是不等她說話,就見站在七皇子身邊的婉妤紅著眼圈,上去對著慧靜師太一巴掌,疾言厲色, “姑姑,你是出家人,慈悲為懷,怎么能下毒害人??!” 婉妤渾身發(fā)抖,面色發(fā)白,搖搖欲墜,要不是七皇子出手,大概就要摔倒在地了。 廳里所有人都把目光對準慧靜師太。 慧靜師太自從踏進大廳,就跟傻了一般,嗓子里好像吞了一把沙子,堵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往后縮,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當年鬼迷心竅的瞞下消息不說,后來眼看著夫人吃下那帶毒的安神湯,想著,反正死無對證了。 可當那個丟失的小女孩站在她面前時,她才無地自容,羞愧欲死。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安慰自己,都是為了活下去,活下去! 丫鬟的命都是系在主子身上,一旦得了主子的厭棄,和街上的野狗有什么分別。 阿瑯嘲弄的看著婉妤。 ——真是好演技! 忽然,她有些佩服婉妤了。 難道,她平日里都是這樣糊弄上京那些人的?否則,怎么就成了上京雙殊之一? 慧靜師太哆嗦著唇,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胸中如有火燒油澆,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只能眼淚不住流下來。泣不成聲。 “你們污蔑人!” 她根本沒有對藥丸動手腳。 門外,有捕快進來,端著一包東西,走到于少卿的身邊,附耳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就見于少卿一拍桌子, “慧靜,本官在你走后,派人去你的屋子里搜了一圈,搜出這些藥丸,已經(jīng)讓太醫(yī)院院判看過,和你送給老太太的是一模一樣的?!?/br> “你還不從實招來!” 婉妤身子一晃,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她包含恐懼和絕望,身體微微顫抖,恍若寒風里枝頭的樹葉,岌岌可危掉落枝頭。 “霞姑姑,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邊上觀看的顧家眾人也是眼珠子瞪了出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對面的慧靜師太。 “不是,那不是我的,不關(guān)我的事!”慧靜師太寒毛倒豎,眼冒金星,聲音尖利地否認,“我沒殺老太太?!?/br> “不單是藥丸,本官的人還在你的院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些藥草,根據(jù)院判斷定,這和當年名震江湖的大魔頭有關(guān)?!?/br> “說,你到底是從哪里得來的這些毒藥?” 于少卿注視著雙唇劇烈顫抖的慧靜師太。 慧靜師太情緒徹底崩潰,“不是,我沒殺老太太,我怎么會殺老太太?” 她抖如篩糠,喃喃,“我沒殺人,六姑娘,你相信奴婢,我沒殺夫人?!?/br> 阿瑯一顆心往下墜,果然,慧靜師太知道當年娘的死因,所以,她才要出家,說是為爹娘祈福,真正的該是為自己贖罪吧! “你早就知道我娘是死于非命是不是?”阿瑯問?!澳阋恢敝烙腥藲⒘宋夷铮阒牢夷锸峭魉赖?,你為什么不說?” “所以那天去寺廟里見你,你才會那樣失態(tài)!你害怕我娘夜里來找你!對不對,霞姑姑!” 阿瑯神色倏然一變,面罩寒霜,氣勢驚人。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就如同點燃了一根無形的引線,慧靜師太肚里無數(shù)怨憤再也關(guān)不住,直接朝她奔涌而去。 “都是你!都是你!你不是死在玉縣了嗎?為什么要活在回來?你回來做什么?你就是個瘟神!” “夫人因為生你,才會遇到匪亂,因為丟了你,才會身子那樣差。此后才會無法生育?!?/br> 阿瑯被她吼的愣住了,怪不得靖安侯夫婦那樣恩愛,后面竟然也沒有生下子嗣,原來是生母傷了身子。 慧靜師太好像要把所有的氣都發(fā)在她身上,惡毒的咒罵一旦出口,就好像猛獸出籠,口不擇言, “你就是個掃把星,克父克母克家的掃把星,你怎么就不死在玉縣,你該死!那個婆子怎么就只是把你換了?不把你弄死! “不然也不會連累那撿著你的人,撿著你的那家人可真倒霉?!?/br> “也被你克死了!” 阿瑯設(shè)想過很多關(guān)于她丟的事情,也設(shè)想過很多她發(fā)現(xiàn)的真相究竟是何模樣。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有人,從頭到尾,就知道她的丟失,知道她是怎么丟失的! 作為與生母情如姐妹的皇后,她的轉(zhuǎn)述里,母親對于她的丟失很是自責,她一直以為是那些土匪的到來,才導致她丟了。 其實不然,她的丟失,是一場早就策劃好的陰謀。 而生母身邊的人,目睹了這場陰謀的發(fā)生,卻隱瞞了一輩子! “哐啷”一聲,阿瑯抽起邊上一個衙差腰間的長劍,悍然飛出,如同靈蛇般直逼慧靜師太面門。 那一刻,慧靜師太感受到了逼人的殺氣,她嚇的尖叫一聲往下蹲去,長劍削過她的頭頂,把她頭頂?shù)幕疑崦苯o削去一角,露出光光的頭顱。 長劍去勢不減,直直頂入她身后的柱子之上,還嗡嗡直響。 慧靜師太抱著涼颼颼的頭頂一角,扯著嗓子不住尖叫,“救命啊……” 滿廳寂靜,劍氣似?;厥幵诙叄谷粺o人出聲。 那個揮劍的少女,一步一步,緩緩走到了慧靜師太面前,低頭注視著她,嗤的一聲笑了出來,藐視著蹲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慧靜師太, “一個慫貨,慫了一輩子,也跟老子較勁。” 慧靜師太跪倒在她的腳下,哭著不住磕頭,“姑娘,您大人有大量,饒了奴婢吧!奴婢鬼迷了心竅,當年不該隱瞞你?!?/br> “奴婢太害怕了,這才不敢告訴你的,奴婢該死?!?/br> “那個婆子,那個婆子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她活該,被馬匪給踩的個稀巴爛?!?/br> “姑娘,您饒了奴婢吧!看在奴婢從小就服侍你的份上!” 慧靜師太有些癲癲狂狂的,說話囫圇不清,好半晌,阿瑯才聽出,她這是把自己當成生母了。 她傾身,食指輕輕勾住慧靜師太的下巴,跟個輕佻的浪子一般, “哎,我也想饒了你呀,奈何地府里的閻王不答應(yīng)啊?!?/br> 慧靜師太呆呆注視著面前的少女,淚眼模糊,怯生生的,想到自己當年被姑娘從街上撿回家。 不僅如此,姑娘對她很好,絲毫沒有看不起她。 可是,人心總是不足的,生六姑娘前,姑娘生了兩個男嬰,都夭折了。 后來老太太要塞通房給侯爺,侯爺不要。 老太太就找到她,問她樂意不樂意跟著姑爺。 她不樂意,她有了意中人,再說那是姑爺。 誰知,老太太不放過她,拿著她的意中人要挾,讓她去勾引侯爺。 她厚著臉皮去問姑娘,被拒絕了。 因為她的失敗,老太太竟然把她的意中人下了大獄,理由是他是敵國的jian細。 雖然他確實是敵國人,可他不是jian細。 若是姑娘同意讓她做侯爺?shù)耐ǚ?,老太太就不會陷害她的意中人?/br> 慧靜師太跪在英氣勃勃的少女面前,吶吶道,“夫人,我不是故意的啊,你為何不讓我做侯爺?shù)耐ǚ磕?,都怪你,那么善妒!?/br> “從明家到侯府,全是忠勇之輩,怎么會出了你這種背主的奴才?”阿瑯掏出帕子,仔細擦拭食指,仿佛食指上沾了什么臟東西。 擦完隨手拔帕子丟在慧靜師太的臉上,沉聲到,“就算將來到了奈何橋上,也別說是明惠雪的奴才,否則……老子讓你永生永世無法投胎?!?/br> 說完,阿瑯走到柱子前,將那長劍拔下,放回那呆若木雞的衙差腰間,無事人一般的,“你這長劍打的不錯,可以說是哪里打的嗎?” 慧靜師太癱軟在地,心中不知道想些什么,她四處看了看,忽然,指著靠在七皇子身上的婉妤, “忠勇之輩,哈哈哈哈哈……明家和侯府,這十幾年來,養(yǎng)著一個不知來處的野種,可真是忠勇呢!” “不信,你們看她的手腕處,根本就沒有桃花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