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老爺?shù)热说娜兆硬缓眠^，婉妤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經(jīng)過那一日，整個侯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已知曉六姑娘和七姑娘的身世。

    有些下人心里猶豫著，這見著七姑娘到底該怎么喊啊？

    畢竟算起來，七姑娘根本不是侯府的血脈，自然不應(yīng)該排行了。

    婉妤的院中一片冷落。

    秋風(fēng)瑟瑟，落葉落在地上沒有及時的掃去，整個院子變得更加寂靜了。

    院中的丫鬟也都是懵了。

    她們從小服侍大的姑娘只是個冒牌貨？

    身份暴露出來，可不僅僅是婉妤一個人遭殃。

    就是這院子里的丫鬟，往后也會成為笑柄。

    畢竟，做下人的是忠心，她們忠心婉妤的時候，自然就會得罪其他人。

    如此，院子里的丫鬟，除去蕓枝，其他人都是后悔不已，心慌慌的。

    加之老太太已經(jīng)去世，顧大老爺?shù)热吮悔s出侯府，那這個府里，將來做主的就是六姑娘阿瑯。

    這些日子，她們可不曾給過阿瑯好臉色。

    只期盼著將來七姑娘嫁到七皇子府上，能夠?qū)⑺麄儙ё摺?/br>
    婉妤坐在梳妝臺前，耳邊傳來外頭的議論聲。

    “原來高高在上的七姑娘是個假貨！”

    “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是被老太太惡意調(diào)換的，現(xiàn)在也不知道那個婆子是從哪里抱來的……”

    “可憐七姑娘什么也不知道，被扔在鄉(xiāng)間長大?！?/br>
    “我們現(xiàn)在可是麻煩了，這院子住著的不是真主子，將來她嫁到七皇子府，咱們也跟不過去啊?！?/br>
    “早知道當(dāng)初六姑娘回來的時候，就去她的院子服侍就好了。”

    說到服侍的事，有個小丫鬟嗤笑，“你們想去去不了，那個小桃，就是去了也沒用?！?/br>
    “那是小桃自個兒傻……”

    被嘲笑的小桃正好垂著頭從游廊那邊走過來，聽到她們提起自己，頭勾得更低了。

    躲在廊柱后面不出來，等到那些丫鬟說夠了散去，她才轉(zhuǎn)了出來，繼續(xù)往婉妤的房間里走去。

    她們說話的地方離婉妤的屋子不遠(yuǎn)，聲音又沒控制，門還沒關(guān)，就知道里頭的婉妤聽見了。

    聽到有人進來，里面看著銅鏡一動不動的婉妤抬了抬眼。

    “七姑娘……”小桃走到婉妤面前，行禮。

    婉妤聽她還是叫自己七姑娘，頓時喃喃道，“我哪里是什么七姑娘？倒是你，這會怎么到我這個院子里來？”

    小桃道，“我本來就是你身邊的丫鬟，你不叫我走，我就侍候姑娘一日。”

    婉妤自嘲地笑了笑，“你是侯府的丫鬟，我卻不是侯府的姑娘，我是假的。我還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呢?！?/br>
    “想來我很快就要和老太太一樣被趕了出去，這樣一來，你留在這里有什么用呢？走吧，別被六姑娘厭棄了?！?/br>
    小桃見婉妤如此失魂落魄，想了想，勸慰道，

    “姑娘，你也不用那樣擔(dān)心，老太太不能在府里發(fā)喪，是因為她壞事做的太絕了?！?/br>
    “姑娘你是無辜的，想來六姑娘不會那樣狠心的?！?/br>
    “她連養(yǎng)父那邊的人都帶到府里安置，看起來不像那樣狠心的人?！?/br>
    主要是小桃對婉妤所作所為毫不知情，否則絕不會天真的說出‘六姑娘不像那樣狠心的人’。

    可是婉妤搖搖頭，“就算我還能在這個府里帶著，又有什么顏面繼續(xù)待下去呢？”

    小桃看她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銅鏡，心想從前姑娘是何等的神采飛揚，如今似乎一下變得沉郁起來。

    她的心里一陣心疼，“姑娘，就算府里不能住，也沒事，七皇子不是說婚期會提前嗎？”

    婉妤一臉空白，心頭卻是譏諷一笑。

    這個丫鬟，約莫是在阿瑯那里討不到好，所以到她這里來，歸根結(jié)底是想跟著自己去七皇子府。

    看起來倒是個會審時度勢的，比外頭那些拎不清的蠢貨要強。

    就算她不是侯府的真千金那又如何？

    她會是七皇子府上的真皇子妃！

    這樣的身份，還比不過侯府一個真千金的身份？

    不管如何，有人愿意跟著她去七皇子府，那也算多一個人手了。

    老太太當(dāng)年為了讓她好好打理院子，早就把這些奴才的賣身契給了自己。

    婉妤掐著掌心，滿心恨意，這些嚼舌根的丫鬟，她一個都不會放過，往后一定要這些人跪在她面前求饒。

    這邊婉妤心頭期盼著婚期快快到來。

    那邊，七皇子要娶婉妤的事卻有些不太順當(dāng)。

    不說皇帝那里，就是淑妃那里就有些過不去。

    “那婉妤不是侯府的姑娘，你娶來有何用呢？”淑妃坐在榻上，‘砰’的將茶盞砸在桌上，茶末子濺在桌角。

    深紅色的錦墊洇出深淺不一的水印。

    “你說你，當(dāng)初讓你娶六姑娘，你不肯，巴巴的上去讓人啪啪兩下，臉打腫了，當(dāng)眾撕毀婚書。”

    當(dāng)時沒想到這樣一出，七皇子說不喜歡了要退，那就退。

    阿瑯?biāo)夯闀?，她肺都要氣炸了，可陛下不?zhǔn)追究，她也就算了。

    靖安侯夫婦雖然死的骨頭渣子都不剩了，可他們夫婦在軍中的威望，以及明老大人如今的戰(zhàn)功，七皇子不論娶誰那都大有裨益。

    誰能想到，那婉妤竟然是個假貨！來歷不明！

    她要個來歷不明的假貨做兒媳？那還不被皇后笑死？

    太子那個病秧子還沒娶妻呢！

    上京的女子死光了不成，她兒子怎么就盯住靖安侯府了？jiejiemeimei的糾纏不清。

    原本對婉妤印象還不錯的淑妃，這會對她的印象已經(jīng)變得不好了。

    她的兒子是不會有錯的，一定是婉妤那個狐貍精給郡兒灌了迷魂湯。

    七皇子坐在下首，面無表情地看著淑妃，并不回嘴。

    “你別以為你現(xiàn)在是高枕無憂的，太子還是太子，他也沒死，皇后那邊還準(zhǔn)備給他選妃呢。

    “萬一將來太子妃肚子里跑出個娃娃來，你哭都來不及！”

    “除了婉妤，上京多少好姑娘，你為何要這樣一個假貨！”

    淑妃這些年一直保養(yǎng)得宜，在外頭看起來仙氣飄飄，可在自己的宮里，脾氣暴躁易怒。

    這一次，顯然是動了真怒，人看起來更加的猙獰。

    見著七皇子面無表情的樣子，更加的惱火，

    “不行，這門婚事，你一定要想辦法退了，就算我們這里退不了，那也要婉妤自己出來退！”

    “總之，你必須娶一個對你有幫助的妻子！”

    七皇子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當(dāng)時對上淑妃猙獰的臉，深呼吸了一口氣，垂下眼簾，沒有說什么。

    淑妃見他如此，心頭的火氣去了不少，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也軟和了許多。

    “若是婉妤的身份沒問題，我總是想讓你娶個真心真意對你的人過日子的?！?/br>
    “可她不是呀，你如今在關(guān)鍵的時候，不要說太子，就是清河郡王，難道你想往后在他的手底下討生活嗎？”

    “你不好說，我去同陛下說，然后把你正妃的人選定下來。你只要專心應(yīng)付朝堂上的事情就行了?！?/br>
    七皇子聞言皺起了眉頭。

    淑妃看到，雙眼微瞇，“怎么？有意見？”

    七皇子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母妃，最近朝堂上不太平，你也知道燕王和明老大人要回朝了。兒子正應(yīng)接不暇?！?/br>
    “婉妤兒子是一定要娶的?！?/br>
    見淑妃要發(fā)怒的樣子，七皇子連忙道，

    “母妃，原本父皇就因兒子和侯府六姑娘退親的事情不高興?！?/br>
    “若是這會再退了和婉妤的親事，父皇還不知怎么看我呢?！?/br>
    “這個時候，繼續(xù)娶了婉妤，雖然看起來得不到妻族的助力?！?/br>
    “但兒子得到了好名聲啊，娶假千金的名聲固然不好聽，但兒子情深義重，不離不棄。”

    “這樣，不僅在父皇那里挽回一些好感，就是朝臣那里，也不會怕兒臣將來過河拆橋。”

    在七皇子看來，這婚事還是有一定的好處的。

    淑妃被七皇子一說，好像有些意動，不過，她對婉妤的評價又下一層。

    心頭暗暗罵婉妤：這個小妖精，倒是一身好手段，竟然蠱惑著郡兒如此。

    好處是有好處，可好處長久嗎？

    這個狐貍精，等她日后成親了，還了得？

    到時候一定要治治她才是！

    她對七皇子擺出一副慈母心，語氣溫和，

    “既然你這樣說，那總是權(quán)衡過的?！?/br>
    “只是，丞相府那邊，若是不娶他們府上的二姑娘，可就不一定能得到他們的支持了。”

    七皇子聞言一驚，立即抬頭，“母妃……”

    淑妃擺擺手，云淡風(fēng)輕地說，“我不是在威脅你，只是告訴你這個事實?！?/br>
    “若是你執(zhí)意要娶婉妤，丞相府那邊，你就要拿出別的東西去交換他們的支持。”

    七皇子眼中的掙扎十分明顯，淑妃也看得很清楚，還好，那個小妖精的迷魂湯灌的還不多。

    “這件事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你想如何，對了，小廚房那邊出了幾道新菜，今日留下來用膳吧?！?/br>
    七皇子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他搖搖頭，

    “多謝母妃，兒子外頭還有事情沒處理，就不留下來了。”

    他站起身，想了想，

    “母妃，丞相府那邊，他們?nèi)羰侵С治?，將來自然是有好處的，這本就是危險的事，一定要兒子給保證，那沒辦法?！?/br>
    “婉妤，兒子還是要娶的，如今龍椅上坐著的還是父皇，父皇若是要將那位置傳給兒子，就是丞相，又如何？”

    他一臉的狂妄，讓淑妃的牙都要咬碎了。

    這是隨便丞相府那邊如何了。

    她擠出一絲笑，“既然你這樣說，那母妃也沒什么說的了，你好自為之吧?！?/br>
    七皇子點頭應(yīng)下，行禮告退。

    七皇子一離開，淑妃的臉色就徹底冷了下來。

    婉妤這個攪家精，還沒進門，就讓她母子翻臉，真是好得很！

    七皇子離開淑妃的寢宮，去了皇帝那邊。

    路上，碰見了蕭珩，連忙追了上去，“珩哥?！?/br>
    這會的七皇子，早就沒有了在淑妃宮里的那種精明，一如從前，看起來是個有些魯莽的少年。

    蕭珩看了眼七皇子，微微頷首，并未搭話，繼續(xù)朝前走。

    七皇子跟在蕭珩身后，有些發(fā)愁，

    “珩哥，母妃讓我不要娶妤兒meimei，可妤兒meimei對我一片情深，我不能辜負(fù)她，等會能不能請你在父皇面前……”

    蕭珩斜了他一眼，

    “你覺得你和陛下說，陛下會信嗎？”

    七皇子面色變了幾轉(zhuǎn)，咬咬牙，

    “父皇為何不信？我是真心想娶妤兒meimei，珩哥多年不娶，不也是想要找個情投意合的女子么？”

    他有些得意洋洋的，

    “說起來，珩哥，你在侯府好像抱了那個野丫頭，怎樣？你要娶她嗎？”

    “她被你抱過，哪家還敢將她娶回去啊?！?/br>
    蕭珩面色一沉，心想這事看來還是要吩咐在場的人不能說出去！

    他面不改色，神情冷靜，半分吃驚都沒有，‘嗯’了一聲，

    “這倒是，若是這個消息傳到外頭去了，那就是你說的?！?/br>
    “你有心管我的閑事，不如想想在陛下面前你該怎么說吧?！?/br>
    七皇子對蕭珩的反應(yīng)大是不滿，

    “珩哥，你莫不是真的對那野丫頭動心了？“

    “那可不是個好姑娘，誰家姑娘和她那樣狠心，把親祖母都趕出去……”

    “姑娘家，終究還是端莊淑雅些的好……妤兒meimei就很好……”

    “小七，你還是適可而止，留點口德吧。”

    蕭珩看了眼七皇子，冷冷道，“你想要娶那位姑娘，陛下想來不會阻止，只望你將來可別后悔才是?！?/br>
    七皇子心中發(fā)慌，強笑道，

    “珩哥說笑了。呵呵……呵呵呵……”

    蕭珩靜靜地看著他，伸手搭在七皇子肩上，五指微微用力，七皇子頓時如中箭的豪豬叫起來。

    “珩哥……松手松手……那個野丫頭到底哪里好，你要這樣維護她？”

    蕭珩的手不僅沒松開手，反而更加的用力，七皇子哎喲喲直叫，

    “別捏別捏……好好好，我不叫她野丫頭……不是，她是淑女，她是俠女，她是最好的姑娘……”

    察覺到蕭珩的手松開了，七皇子吐出一口氣。

    今天正式倒了血霉了，果然，他和那個野丫頭犯沖！

    七皇子揉了揉肩膀，不等他開口，就聽蕭珩冷冷地道，

    “靖安侯曾經(jīng)是我的武師傅，那顧六姑娘就是我的師妹，若是城里有一絲不利于她的流言，你就去校場和我練一練吧?！?/br>
    七皇子，……

    嘴長在別人身上，哪里是他能夠控制的？

    果然，那個死丫頭和他犯沖是對的！

    *

    顧大老爺帶著老太太的棺木離開侯府，府里的皤也都已經(jīng)撤了下去。

    宮里，皇后和陛下先后派中官來看望阿瑯。

    青檸和姚嬤嬤留在了阿瑯身邊，皇后又送了幾個宮女過來，害怕阿瑯在侯府住的不舒坦，恨不能把側(cè)殿里她給阿瑯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對著皇帝派來的中官，阿瑯是一臉的激動，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這侯府也有我娘的一份功勞。我決不能讓老太太這樣享用她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名聲。

    “若是我娘知道了，只怕死都不安生！”

    “還請大人回稟陛下，就當(dāng)是我不孝順了?！?/br>
    這一段話說皇帝派來的中官是心中惻然。

    老太太的行徑委實令人發(fā)指，

    “姑娘不用怕，陛下并未有半分責(zé)怪您的意思，反而說若是靖安侯在世，想必也會和你做的一樣。”

    “姑娘放心，陛下還說，這侯府的爵位，你若是想要過繼也行，招贅也行，都隨您的意?！?/br>
    阿瑯露出放心的笑容來，那再好不過了。

    老太太已經(jīng)死了，就算在世，她的罪行，也不過是讓她遭受眾人精神上的譴責(zé)，根本沒辦法懲罰她。

    皇后派來的中官也對阿瑯說道，

    “姑娘，玉縣顧家的那些人，娘娘也說了，若是你不耐煩應(yīng)付，就直接打發(fā)了。”

    “那些人的家財，別說你沒拿，就是你拿了，那是給他們臉面……”

    阿瑯，……

    她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可以在上京橫著走了。

    仗勢欺人的感覺好像很不錯。

    不過，顧家的那些家財，她是不可能還回去的，讓他們暫時住在侯府，是有其他的用處。

    她謝過宮里來的兩波人，叫了姚嬤嬤過來玉縣顧家那些人的動靜。

    得知三老爺夫婦很是安靜，一點動靜也沒有，就覺得這樣不行。

    他們不動作，她怎么能繼續(xù)下面的戲呢？

    她歪了歪腦袋，叫了青檸過來，在她耳邊吩咐了幾句。

    阿瑯口中的烏氏，這會正在和重新回到婉妤身邊服侍的小桃說話。

    “聽說你們姑娘當(dāng)年是被報錯進侯府的？”烏氏狀視無意的碰見小桃。

    問了幾句小桃關(guān)于侯府的事情，就轉(zhuǎn)到了婉妤身上。

    小桃看著眼前端莊的烏氏，覺著有些眼熟，只覺眼前人好像在哪里見過。

    她知道烏氏是怎么被請進侯府住的，一方面她想阿瑯出丑，另一方面又鄙夷這一家人。

    當(dāng)初六姑娘回府時，帶過來的包袱她是看過的，哪里有什么財產(chǎn)？

    要有財產(chǎn)還會穿七姑娘特意為她準(zhǔn)備那身綠衣衫？還有那金頭面。

    這些人大概覺得六姑娘回府能得好處，所以蹭上來。

    小桃鄙夷地看著烏氏，見她抿了抿唇，撫了下鬢發(fā)。

    頓時仿佛雷擊一般，她知道烏氏為什么面熟了。

    這個動作，這個神態(tài)，和婉妤姑娘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