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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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瑯眼見蕭珩原本只是捏在她衣袖上的手動了動,改握她的手。 她的腳僵在原地,僵硬地扭頭望過去,就見一臉淡淡的蕭珩。 蕭珩面不改色的,“你不是想去追那個和秦東宇一起離開的人么?” “我?guī)闳?。?/br> “你在說什么?” 蕭珩抬了抬下巴,“你確定要在這樣人多的地方和我討論嗎?” “說不定一會人就走了?!?/br> 阿瑯眼見那邊路盡頭已經(jīng)不見兩人的身影,心往下沉了沉。 “郡王帶路吧。”阿瑯淡淡道。 蕭珩放開她的手,轉(zhuǎn)身朝他們離開的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阿瑯沒有再問,只是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后埋頭往前走。 今日忠勤伯府宴請的人眾多,尤其是小娘子和小郎君,簡直就是配對大會。 前頭那個人又是那樣的引人注目,阿瑯?biāo)餍詫⒚倍狄欢?,兜在自己的頭上。 這樣堂而皇之的走在蕭珩的身后,園子里的人呢多,路過的仆從更不會上前盤問。 沒走一會,蕭珩就帶著阿瑯道了一條偏僻的花樹夾道。 冬日里,花枝光禿禿的,上頭掛滿了雪。 青檸遠(yuǎn)遠(yuǎn)地跟隨在后,清河郡王雖然生的好看,可卻嚇人的緊。 哪怕笑著說話,也隱含一股肅殺冷漠。 說起來,她在宮中也當(dāng)差有幾年,可從來沒有自家郡主這樣好膽色的。 每次見著郡王都不會畏縮褪卻。 青檸真是萬分的佩服。 這條夾道很是僻靜,蜿蜒曲悠,這會阿瑯并沒有心情去欣賞。 自然,她也就沒注意到身高腿長的青年,有意放慢腳步,讓女孩能跟上自己,與自己并肩而行。 更沒發(fā)現(xiàn),身旁的青年,肩膀?qū)掗?,背型像山脊一樣延伸,面龐的輪廓深邃俊美?/br> 他一言不發(fā),眉頭深鎖,仿佛心事重重的樣子。 兩人一路往前,走到最后,發(fā)現(xiàn)這條花樹夾道竟然是條死胡同,向右拐是盡頭,一堵青石墻立在兩人跟前。 青石墻約莫有一人半高,上頭爬滿了藤蔓,白皚皚的積雪停在上頭。 “郡王……這……”阿瑯愣了下,去看蕭珩。 蕭珩輕輕嗯了一聲,“是呀,是死胡同呢。” 他沉默片刻,自提衣擺,掖在腰間,“那就翻過去吧?!?/br> 阿瑯,“……” 不等她說什么,蕭珩已然躍上墻頭,朝下方的她伸手。 雪花飄落下來,夾著幾滴雨點。 阿瑯伸出手,握住蕭珩的手,借著他的手勁躍上墻頭。 “瑯瑯剛來京沒多久,有次燕七幾個臭小子,在一道暗巷里被人襲擊……” 蕭珩壓低了聲音,輕輕地在阿瑯耳邊說起那次暗巷的事情。 阿瑯眨了下眼,想要抽回被他握著的手。 卻被蕭珩緊緊地握著,臉上沒有笑容,連眸子都是深沉的。 阿瑯咳嗽一聲,跟著蕭珩一起躍下墻頭,墻頭下面是一條比剛才那花樹夾道還要狹窄的小道。 兩遍各一堵青石墻,看來是兩個院子之間的夾道。 不等阿瑯再看清楚夾道里的情形,就被身旁年輕的清河郡王牽起手腕往懷里一帶,順勢被他牽著手佝著身子往里頭走去。 阿瑯還是沒來得及說話又被他往里一塞,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 能不能給個她說話的機會? 阿瑯揪著面前人的衣襟。 “別出聲,這里是忠勤伯的書房,隔音不好……”蕭珩聲音壓得極低,因空間狹窄,似是貼著阿瑯耳邊緩緩?fù)職狻?/br> 阿瑯當(dāng)即僵在原地。 “這里還是院子,再往前一點,才是真正的書房所在地?!笔掔駹恐」媚锏氖郑p聲道。 阿瑯小步小步地跟著蕭珩身后,小步小步地往前走。 前面看起來是兩個圍墻之間的夾道,到了后頭,阿瑯明白,這分明就是一條暗道。 蕭珩怎么會知道忠勤伯府的暗道? 漸漸往前,看不到人,耳邊清晰地傳來交談地聲音。 阿瑯立在原處不動,蕭珩也不再帶著她往前走,而是放開她的手,抱胸靠在一旁,眸光隱約閃爍。 感謝她敏銳的五官,她能清楚地知道,那邊交談的都有誰。 那個書生和忠勤伯兩人,秦東宇并不在。 她沒有感受到第三個人的氣息。 兩人的交談呈現(xiàn)一種劍拔弩張之勢,卻又隱約牽連。 他們的聲音十分清晰。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顧衡的養(yǎng)女就是靖安侯府失散在外的千金?還被封為郡主?!笔悄莻€書生,咬牙啟齒地問。 “你們難道不知道,她是見過我的!你們是故意的是不是?就是希望那個郡主知道?!?/br> “好讓她為蕭珩報仇!把我弄死!我當(dāng)初可是幫你們做事,你們就是這樣過河拆橋的?” “伯爺,你倒是說句話啊?!?/br> 忠勤伯的聲音很平靜,“你實在多慮了。就算她是郡主,不過是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 忠勤伯笑了笑,“就算知道,她還能做什么?難道去告訴陛下?” “陛下敢追究嗎?他撒出去那么多暗探,有幾個得了好下場?你看陛下追究過嗎?” “這事,沒法追究,一個小女孩,也值得把你嚇成這幅樣子?” 那書生有些張皇,語氣如游絲, “你是不知道,顧衡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這個養(yǎng)女身上?!?/br> “顧衡的厲害,你是知道的,更別說他還請了天下第一名箭師給這個養(yǎng)女做師父?!?/br> “還有,前朝歸隱的大儒,對他這個養(yǎng)女是贊不絕口?!?/br> “你知道什么……還有如今跟在她養(yǎng)女身邊的那個仆人,是藥王谷的大弟子?!?/br> “我都能想想,今日過后,我的日子別想好過了。” 好像噩夢來襲,書生的牙關(guān)打了個顫,后背冰涼。 只聽噗通一聲,是書生苦苦哀求的聲音, “伯爺,你們這個時候讓我來上京,不是讓我送死嗎?我已經(jīng)背叛了陛下,若是被顧衡的養(yǎng)女捉到……” 聽話里的聲,好像阿瑯是惡鬼一樣,會朝他張開血盆大口吞了他。 忠勤伯嗤笑一聲,“荒謬,都說了知道了也不能如何?!?/br> “靖安侯府如今只剩下一個空殼子,要繼承爵位的還只是個毛頭小子?!?/br> “還有明家,如今卸了兵權(quán),困在京都,皇帝就一定信任嗎?更何況,接下來秦家和明家是親家……” 忠勤伯聲音里滿是嫌惡,約莫是做了什么,又是一聲噗通。 “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姑娘家,還能卡住你的脖子掐死你嗎?” “你整日就想這些?這樣可不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br> 可是書生,就是因為做了虧心事呀。 他顫抖著牙關(guān),“當(dāng)日,你們讓我去接近顧衡,最后讓我把那毒藥分了好幾次下給他,這還不是虧心事嗎?” “你是不知道,我那段時間日日夢到的是什么。” “夢到顧衡,坐在我的面前,一臉溫和的笑,笑著笑著,嘴巴就張大了……” 看來,這個書生心中確實恐懼。 忠勤伯的聲音頓了頓,笑了起來, “那不過是個死人,要老夫看,你就是閑的,要是和顧衡一樣,到處去游歷,也不會這樣了?!?/br> “行啦,我讓人送你出去,等過幾日,再送你出城?!?/br> “不過,你這次回京不是還要私下去見陛下,稟報這些日子的見聞么?” 忠勤伯這就是想要打發(fā)了那書生。 書生也明白忠勤伯想趕自己走。 不僅是在趕自己走。 還在嘲諷他是個叛徒。 外面有腳步聲,阿瑯聽到,那腳步踩在地上很輕,應(yīng)該是會武的。 門推開的吱呀聲,“伯爺這是要趕我走?” 忠勤伯聲音淡淡的,“你不是怕嗎?那就快點送你走,等你平復(fù)好了,再去見陛下,可別忘記給你的那些東西,要說給陛下聽?!?/br> “行啦,還是新年,府上今日設(shè)宴,多少客人在,總不能一直管你這些破爛事吧?!?/br> “我的爛事?我是爛,要不是你們腐蝕我,我會變成這樣嗎?我難道不想和顧衡一樣?” “我就不想正義凜然的拒絕你們的招攬?!?/br> 有瓷器碰瓷器的聲音傳來,嘩啦啦的。 “冤有頭債有主,我看那些人,遲早會找上你們的。” 書生惡狠狠地說道。 “東宇,你先去前面和你大哥說一聲,讓他招呼著客人,我隨后就到?!?/br> 來的人,竟然是秦東宇,秦家,果然不是良配。 這個秦東宇確實不是表面上表現(xiàn)的那樣溫柔無害。 披著羊皮的,也可能是狼啊。 秦東宇的步子堪堪停在了門外,應(yīng)了后,折返出院門。 “你這是什么意思?”忠勤伯終于一反剛才淡然的態(tài)度,變得陰狠起來。 “什么叫冤有頭債有主?顧衡的死,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那藥難道不是你一次次的下到茶湯里給他吃下去的?背叛陛下的,把所有的事情隱瞞下來的,難道不是你造的孽?” 忠勤伯意味深長地說道,“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不要又當(dāng)表之,又要立牌坊?!?/br> “更不要把爛事往別人頭上栽?!?/br> “好,藥是我下的,我承認(rèn),也是我扛不住誘惑,背叛了陛下,我也認(rèn)賬?!?/br> “可是,若不是你們對我威逼利誘,如今,我還是陛下的暗探,就算沒有榮華富貴,可我的后代能得到一份榮華。” “還有,那藥是誰提供的,顧衡的住處,我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你難道不知道陛下的暗探,從來不曾都是居無定所,行蹤詭秘嗎?就是名,那也是化名。” 書生抬高了音量,道,“秦伯爺,你的手上,難道就沒有沾染無辜之人的血?” “你們這些人,和我有什么區(qū)別呢?也是一條蛆……惡心!” 阿瑯靜靜地站在那里,一言不發(fā),明明這里沒有風(fēng),沒有落雪,更沒有雨。 可是,青石墻冰冷沁人。 讓人骨頭發(fā)涼。 蕭珩敏銳地感覺到小姑娘雖然靜靜地一言不發(fā),可她渾身在發(fā)抖。 這兩道圍墻之間有些距離,再加上那屋子也隔了些距離。 他能夠聽清楚一些忠勤伯和另外個男子的交談,可斷斷續(xù)續(xù)的。 他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帶阿瑯去探聽真相,來這里,是有他私心的。 不僅僅是想和她獨處,更是想要試探小姑娘。 他在當(dāng)日江南來上京的船上,就知道,這個小姑娘不簡單。 沒想到,他的直覺是對的。 那次暗巷的交手,還有她在宮中見到他的失態(tài),分明就是知道他的秘密。 他似乎能感受到這甬道的風(fēng)都在隨著小姑娘的氣息在上下抖動。 伸出手,想要去安慰小姑娘。 隔壁,書生的話一出,忠勤伯的氣息也跟著變了,厲聲道, “休得胡言亂語,我跟著陛下多少年了,一直是忠心耿耿,不曾做過對不起半點陛下的事情。” “你這話傳出去,我怎么和陛下交代?怎么做這個忠勤伯爺。” “信口雌黃也要有個度,今日,我就諒你是見著顧衡養(yǎng)女驚嚇過度,若是有下次……” 書生高聲昂然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dāng)日你們讓我所作之事,我都曾記錄下來?!?/br> “還有顧衡吃下去的那藥,我也留了一些。這藥,竟然連藥王谷的大弟子都不曾破了,你們可真是夠厲害的?!?/br> 書生說出來的話,就是赤果果的威脅了。 讓忠勤伯知道,所有的事情他都留了后手,若是忠勤伯讓他不好過,那就大家一起下地獄。 明明是冬日,不知哪里來的一聲轟隆聲,忠勤伯仿佛被雷劈了。 “你竟然留了一些藥,怪不得,顧衡還拖了三個月才死!” “否則,他就是暴斃,死狀根本就不會任何的問題,你……你真是壞了我們的大事。” 忠勤伯氣急敗壞的。 書生呵呵冷笑,“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要翻船就大家一起翻,我若不好過,別人也不會好過?!?/br> 忠勤伯看著面前得意洋洋的書生,眸光陰晴不定,心中殺機頓起。 一墻之隔,阿瑯的腳一軟,終于站不住了。 邊上蕭珩眼疾手快地將小姑娘接住,摟在懷里。 淚水無聲的落下,瞬間打濕了蕭珩的衣襟。 他原本高高架著的手,終于一下一下?lián)嵩趹阎行」媚锏谋成稀?/br> “乖,瑯瑯最乖,你想他們怎么死,我?guī)湍??!笔掔裥南滤釔灒瑝旱吐曇?,在她的耳邊喃喃安慰?/br> 他認(rèn)真而笨拙地輕輕撫著阿瑯的背。 誰能想到,這樣喜慶的新年里,聽到的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消息。 每次書生約見顧衡都是在外頭,那毒沒到劑量根本就不發(fā)作。 阿瑯想起,最后一次見那書生,沒幾天,父親就忽然病倒,來勢洶洶。 她嚇壞了,幸好有江叔在,很快抑制住了病情。 只是,卻沒法根治。 父親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匆匆?guī)е氐接窨h顧家。 阿瑯不知道自己在那個甬道里呆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離開的。 后來書生和忠勤伯還說了許多的話。 有對阿瑯有用的,也有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 翻越青石墻,阿瑯看著剛才走過的花樹夾道,總有一日,她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瑯瑯……”蕭珩輕聲喚住她。 阿瑯轉(zhuǎn)過頭去,疑惑地看著蕭珩。 蕭珩挑唇,露出一個微笑,“若是需要幫手,你盡管開口?!?/br> 阿瑯點頭。 只聽蕭珩又在她身后一字一句道, “阿瑯,你是我見過,對人生最熱忱最奮勇的姑娘,不論前方有何艱難阻礙,你都會披荊斬棘的走過去?!?/br> 他看著女孩,神色溫柔, “有很多人愿意幫你,你的外祖父母,陛下,娘娘,還有……我?!?/br> 阿瑯低著頭,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又想,原來他什么都看出來了。 她確實沒想過將這些事情告訴大家,只想私底下悄悄的進(jìn)行。 沒有再說話,阿瑯轉(zhuǎn)身而走,再不回頭。 和剛剛花樹夾道的不同,前面熱鬧的很,冰嬉沒有停,不過人卻是比方才少了些。 有些人約莫是玩累了,在邊上圍著帷幔的亭子里歇息。 阿瑯遠(yuǎn)遠(yuǎn)的看到了明鸞的聲音,她抬腳走了過去。 待走近了,里面?zhèn)鱽淼穆曇趑[哄哄的。 她悄悄的停了下來,心中冷笑出聲。 遠(yuǎn)遠(yuǎn)的,她就聽到了秦明月的聲音,帶著哭腔,“我的一塊玉佩不見了,那可是娘娘賞賜的?!?/br> 邊上有人安慰她,“你今日可戴出來了,又去了哪些地方,這里是你府上,要找總比在外頭要好找些?!?/br> “你先想想,然后讓下人沿途去找,不就行了?!?/br> 秦明月吸了吸鼻子。 阿瑯心頭卻明白過來,秦明月不會無緣無故的說什么玉佩丟了。 她想了想,今日明鸞身上的打扮,還有明鳶。 忠勤伯府,可謂從上到下,都爛透了! 秦明月打的什么如意算盤,可真是讓人惡心透頂。 “我戴出來了的,那玉佩是我最喜歡的一塊,加之又是皇后娘娘的賞賜,我一向很寶貝?!?/br> “上頭刻的是木蘭花,上頭掛著一輪彎月。和我的名也能對上?!?/br> 秦明月帶著哭腔,“我一直戴著,我只去了二門口接明家jiejie,后來在花廳坐了會,又在冰上玩了會。” “去了哪里,你們都知道的呀?!?/br> 她一邊說,一邊哭,委屈極了。 大有玉佩丟了,她就不活了的姿態(tài)。 “咦?木蘭花和新月的玉佩,我好像在哪里看過的呀?!?/br> “那不是明家大姑娘身上掛著的么?” ‘難道是我眼花了,看錯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看向明鸞腰間。 明鸞的腰間空空的,不過,卻能看出,之前掛著飾物,是什么無從得知。 秦明月不管這些,她握著鳴鸞的手, “明鸞jiejie,你若是拿了我的玉佩,還給我吧,我用其他的和你換成嗎?也可以再送你一塊羊脂玉佩?!?/br> 明鸞抿著唇,明鳶的性子要急一些, “我jiejie根本不喜歡木蘭花,要你的玉佩?嗤?!?/br> “可是,有人親眼見到你偷玉,摔玉……”秦明月慢條斯理地說道。 “是嗎?那怕真是看錯了,今日阿鸞身上,除去那珠花不是皇后娘娘賞賜的,其他都是娘娘賞賜之物?!?/br> “更何況,木蘭花那樣俗氣的花樣,和我家阿鸞也不怎么相配?!?/br> 阿瑯緩緩掀開帷幔,走了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