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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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蕭珩和阿瑯提起之前,阿瑯自以為這人是在蕭珩的監(jiān)視之下,卻沒想,竟是被關(guān)起來。 對于蕭珩的做法,阿瑯并沒有任何的質(zhì)疑,很多時候,蕭珩想得要比她周到許多。 到底,她從前更多的是在父親的羽翼下行走。 回京后,很多事情,若是父親在定然做的更完美。 果然,一切的沉穩(wěn)內(nèi)斂,都是需要經(jīng)歷的。 關(guān)押書生的地方并不是在王府里,而是在城外的一座別莊。 是蕭珩的私產(chǎn)。 見著蕭珩帶了阿瑯過來,門口做尋常衣著的侍衛(wèi)放了行。 自從將這書生關(guān)起來后,一句話也沒有吭過。 蕭珩也不著急,更沒對他進行任何的審訊。 只是在外頭,將他到上京之后的行蹤查了個徹底。 如那日在忠勤伯府所聽到的,這人是皇帝派出去的暗探,早些年就已經(jīng)兩面三刀。 給皇帝的是一份東西,給忠勤伯,韓丞相的又是另外一份。 在書生招供之前,蕭珩當然不會急著殺他。 關(guān)押的院子很大,進出院門的時候阿瑯看了看,四面都有重兵把守。 推開正房門,書生正躺在床上,邊上的矮柜上凌亂地放著一些書籍。 聽到推門聲,他眼睛都沒轉(zhuǎn)一下,只是隨意地說道,“把東西放那邊,老子現(xiàn)在不想吃?!?/br> 阿瑯看到他的頭部,有紗布纏得嚴嚴實實的,顯然,是尋死過。 也不知是沒死成被救回來了,還是怎么。 “你尋死,是害怕死的更慘,還是害怕知道的東西被人掏出來?!?/br> 阿瑯坐在床不遠處的椅子上。 書生倏然將頭轉(zhuǎn)了過來,將目光落在阿瑯身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可置信的樣子。 “怎么?很意外見著我?” 阿瑯雙手環(huán)胸,回望著他。 “你們竟是一伙的?”書生的目光在阿瑯身上停留了下,又落在不遠處窗邊立著的蕭珩身上。 來回幾次后,原本挺直坐在床沿的腰塌了下去,“我早該想到?!?/br> “畢竟,上京沒幾個人認識我。” 他的聲音很平靜,看起來像是打算好好地和阿瑯來一次談話。 “給我再端一把椅子來?!彼聪蚴掔瘢回5貋砹诉@么一句。 “知道我為什么要椅子嗎?是因為我想這場談話看起來平等些,聽起來可笑,是嗎?對于我這樣一個身份隱秘的人來說,居然在要求平等?!?/br> 阿瑯不覺得這有什么可笑的,他殺了她的父親! 她現(xiàn)在只想知道,他為何要這樣做,他給父親的毒藥,手中還有沒有。 他和韓家又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 還有那份名單,他知不知道。 “你以為是誰把你關(guān)起來?陛下?還是忠勤伯府?或者是韓丞相?”阿瑯嘲弄地問了一句。 書生嘆了口氣,緩緩走到侍衛(wèi)端來的椅子上坐著,和阿瑯不遠處,面對面坐著。 “從關(guān)進來這里,我就知道,我的事情暴露了,果然,我就不該來上京這一趟?!?/br> 他望向前方,接著往下說, “當初,我和你父親一同被陛下派出去做暗探,他去做了縣令,而我,是個游山玩水的書生?!?/br> “我很羨慕他,能做縣令,說明他的才學是被陛下看重的?!?/br> 阿瑯蹙眉,暗探,難道最看中的不該是探聽消息的本領(lǐng)么? 做了縣令,其實更加的別約束,畢竟,只在一方長時間的停留。 不像書生,到處遠游,去很多的地方,見很多的人,聽很多的事。 就如她和父親后來一樣,四處走,可以見到各處的民情。 皇帝再英名,總也有他的恩威澤被不到的地方。 所以才會有這樣的暗探在,四處查訪民情,將所見所聞,公平公道的稟報給遠在上京的皇帝。 也只有這樣,大周朝才能越來越好,皇帝不至于做個睜眼瞎。 不知道外頭的百姓過得是何種生活。 “我的性子,其實更喜歡安穩(wěn)活著,只是,主上有命令,下屬唯有聽從?!?/br> “后來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探聽了許多的消息,也碰到過很多的困難?!?/br> “有時候,活著這兩個字還是撐著我過了一個又一個難關(guān)。” “有一年,我去了西北,那里的民風彪悍,根本不知道皇帝是誰,只知道當?shù)氐暮雷?。?/br> “也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那些人知道我是皇帝派來的暗探,將我抓起來。” “那次,我以為我活不成了,結(jié)果上天又讓我遇見了你的父親顧衡?!?/br> “再后來,我們一起將當?shù)仄哿璋傩盏暮缽?,也知道你的父親和我一樣,被皇帝重新指派了任務(wù)。” 蕭珩靠在窗邊,想起多年前,聽皇帝說過,當年西北曾經(jīng)發(fā)生過一件大事。 竟是和阿瑯的父親有關(guān)。 “我們曾走過一些地方,一同掀翻很多壞人的底。一同共過許多的患難?!?/br> “可惜,后來他竟然娶妻生子了。 “我這么說,你可能不會明白吧?” 阿瑯捏了捏掌心,緩緩道, “共過患難的情誼確實異于常人,我或許不能感同身受,但能明白他對你的重要?!?/br> 她壓抑著情緒,“既然你們共過那許多的患難,你怎么能狠心的將那毒下在我父親的茶水里?” “我甚至能想象得出,當時父親去見你時是多么的喜悅,同生共死過的兄弟,乍然重逢,多么美好的事。” 她的喉嚨哽咽,那些日子,父親確實很開心。 一個老友重逢,一個知根知底的伙伴,包藏禍心接近,父親欣然赴約,得到的卻是死亡之神的眷顧。 “你應(yīng)該知道,就算你把這一切安排得再完美,到底老天爺有眼,讓你的行跡依然敗露?!?/br> 書生望著她,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一絲的裂痕,他勾了勾唇角, “你不會明白我們這些做暗探的人,好像看起來是正常人,可是那些身份都是假的,根本見不得人?!?/br> “我感覺自己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泥沼,我不能向外求救,自然也沒人能拉我上來?!?/br> “我一個人在泥潭和黑暗里掙扎,那樣的孤獨我就是想跟你說,也說不出來?!?/br> “曾經(jīng),唯一能說的,就是顧衡,我滿心歡喜的去找他,希望他能和我一樣,轉(zhuǎn)投明主,將來能夠堂堂正正的,背著自己的身份活在陽光下。” “我竭盡我所有的力量尋找顧衡,不光是這個,更渴望他能夠帶著我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可是,他拒絕我了,他不同意,他說當今皇帝就是明主,他不可能背叛陛下,做個反賊?!?/br> “我們的見面,不歡而散?!?/br> 阿瑯想起來,父親出去后再回來,確實心情很陰郁,還曾和江叔一同喝酒到半夜。 父親只要提起陛下,就會稱贊一番,稱他為‘英主’,這樣一個人,肯定不可能會背叛陛下,做個陰奉陽違之人。 她凝眉,語氣竭力冷靜下來, “你既那樣相信我的父親,你如果和他傾述,他一定能夠為你分擔,甚至為你找到活路。” “是你,你不但自己要走死路,還要讓別人跟著你死!” “這些事情,你說出來,根本就沒有半分的懊悔之意,你是怎么做到還能一副這樣理直氣壯的態(tài)度?” “你都不虧心嗎?” 書生咬了咬牙,緊抿的蒼白雙唇漫出一絲怒意。 “你和我說這么多,無非就是想說,你是迫不得已殺害我父親的,因為我父親不順從你們?!?/br> 阿瑯揚唇望著他,進一步吐出錐心話語, “你殺人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其他人,你在之后,更是沒有任何的反悔內(nèi)疚,你只是想要自己變得好過一些?!?/br> “所以,你覺得是別人該死?!?/br> “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我父親赤誠之心待你,也不配坦蕩的生活在陽光底下,你只適合活在陰暗的溝渠里?!?/br> “若是你不做對不起陛下的事,也許陛下還能讓你有朝一日回歸本身,現(xiàn)在,你就是一條過街老鼠?!?/br> “一只可憐蟲而已?!?/br> 書生的臉色變成了透明的白。 方才還能平靜處之的他,刺客仿佛余下神魂都已經(jīng)被擊散。 阿瑯一點不忍心都沒有。 既然選擇做了暗探,那么就該承受這一切會帶來的任何問題。 父親他從來沒有以這個身份為難過。 他努力的過好每一天,遇到不平時,力所能及之事,他都會去做。 他心里裝著百姓,所以,他愿意去改變那些人的生活,讓他們過得更好。 這也許就是父親和書生的差別。 誰的生活是容易的?就是金鑾殿上的皇帝,每日有多少的煩惱。 更別說普通的百姓了。 只是,每個人都會努力的活下去,為了自己的目標。 “你憑什么這樣說我?!睍o緊地握著椅子的把手,指節(jié)開始發(fā)白, “我并不是真的想要殺你的父親,他后來能活三個月,將你帶回老家,就是我手下留情。” 阿瑯望著他,半晌后眼底的清冷都化成了悲痛, “是,難道我們還要感激你的手下留情嗎?” 她仰起頭,不讓淚水滑落,父親那三個月里,該多么的痛苦? 尤其是江叔都對這毒束手無策,只能拖延一些日子。 她冷笑著,“我不想聽你的懺悔,更不想聽你的狡辯,你不如說說,你和忠勤伯他們是如何勾結(jié),都做了些什么勾當吧?!?/br> 關(guān)于他究竟什么心境她已經(jīng)不想再知道。 每個人做錯事都應(yīng)該得到相應(yīng)的懲罰,這就是王法與道德的意義。 她不可能放過書生,讓父親的死變得不明不白,她需要讓天下人知道在這件事當中,到底誰的手推動了事情的發(fā)展。 同時,還給她的命運造成了什么樣的影響。 書生的目光從遠處挪回來,漸漸聚焦,迎面有風吹過來,掠過臉上時干干的,讓他想起當年和顧衡在西北見面時的情形來。 他緩緩地開口,說起了那段過往。 和當初在忠勤伯府聽到的差不多,只不過細節(jié)處更詳細些。 “忠勤伯和陛下在封地時,就跟著陛下,后來更是封了伯爵,這些年,他在前方領(lǐng)軍作戰(zhàn),也是戰(zhàn)功赫赫?!?/br> 從進來后,一直沉默不語的蕭珩突然開口,“雖說沒有位極人臣,也是陛下股肱?!?/br> 這樣的人為何要去收買皇帝的暗探,甚至做出那些事情來。 臣子之間拉幫結(jié)派,也并不是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 畢竟人和人之間,有些能說得來,有些見面就嗆聲掐架。 合得來自然就走得近,免不了被外人說拉幫結(jié)派。 而韓家,一向被說成是諍臣,直臣,這樣兩個皇帝的股肱,私底下暗自勾結(jié)這么多年。 明面上竟是讓人看不出一絲的破綻。 至于皇帝那里,暗探都被收買了,又如何能夠知道呢? 阿瑯忽然想起,外祖父這些年在邊境查生父顧之南的死因,一直都沒半點的進展,是否可以說,陛下的那些暗探里,也許不只一個人背叛了。 甚至是,他的朝堂里,私底下已經(jīng)是暗潮涌動。 若是這樣,阿瑯不知是該同情皇帝陛下,還是嘲諷他了。 只是,既然皇帝能夠在一眾皇子中,最后登上大寶,那就不是什么善茬。 就和她在人熊事件上,為了揪出幕后真兇,假死一樣,皇帝不可能不知道,卻依然縱容,配合著她。 也許,這件事,皇帝早就知道,否則為何要將外祖父調(diào)回京都? 阿瑯腦子靈光一閃,也許就是這樣,畢竟忠勤伯和外祖父是同個時間調(diào)回上京。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還是在眼皮子底下,更好的細查。 而忠勤伯私底下的小動作,才會被放大,甚至暴露。 就如書生這里,若不是忠勤伯回京,他也不可能到上京來,那阿瑯就不可能看到他,更不可能有今日這一幕的發(fā)生。 果然,老狐貍就是老狐貍。 阿瑯呼了口氣。 蕭珩感受到阿瑯的情緒變化,回頭看了她一樣,大概是因為受了驚,她漂亮的眼眸不自覺瞪大,正懵懵地望著他。 他面對書生時的所有情緒一秒斂去,恢復了一貫的面無表情, “這些年,你隱瞞了多少訊息沒有上報?你可知曉,因為你的刻意隱瞞,多少百姓會受到磨難?” “呵?!睍爸S一笑,“百姓受到磨難與我又何干呢?我尚且不能救自己,救了他們又如何?” “隱瞞的訊息,陛下難道沒同你說么?其實陛下早就已經(jīng)有所懷疑了。只不過沒有確鑿證據(jù)而已?!?/br> 阿瑯無語,自己不能自救,就置百姓于水火,這樣的人,不配稱為父親的朋友。 更配不上當年父親和他的同生共死。 “韓丞相手上有一份名單,上頭有我父親,還有其他幾個人的名字,上面的人已經(jīng)死了好幾個,是不是這些人,就是不愿意投誠的暗探?” “那份名單,你該知曉吧?” “名單?”書生頓了一下,了然道,“不知你從哪里得來的,不過確實是有那樣一份名單,但我沒看過?!?/br> “我只接過一個任務(wù),那就是去說服你父親投誠,但你看到了,失敗了?!?/br> 阿瑯看了他一樣,心道,看著挺精明的一個人嘛,為什么這么沒定力呢? “或許吧。”阿瑯沒有隱瞞,“眼下有一點線索,我想讓你幫忙,把那份名單拿到?!?/br> “至于將來,你肯定是可以坦坦蕩蕩的走在陽光下,用你自己的身份?!?/br> 這就是答應(yīng),只要書生把名單拿到手,就放了他。 書生頓時坐直身子,雙目炯炯,聲音陡然拔高,“你說的可是當真?” “當真?!卑橖c頭,一臉的誠懇,眼神澄澈,輕聲問,“你看我像騙人的人嗎?” 書生垂眸,顧衡的人品如何,他很清楚。 那樣一個風光霽月的人,教導出來的孩子,必然也差不了。 而且,他也是被迫的,否則,他怎么會狠下心去給顧衡下藥? 那幾次見面,兩個人免不了說起各自的生活,這個女兒,是顧衡口中說得最多的。 如何的聰慧,如何的沉穩(wěn),跟著他東奔西跑,一句怨言也沒有。 顧衡覺得很對不起她,沒能給她一個女兒家該有的安穩(wěn)生活。 當初,他甚至用這個女孩的未來,誘惑過顧衡。 只要答應(yīng)順從忠勤伯他們,將來顧衡有了個好的身份,這樣女孩也能找個好的婆家。 誰知顧衡只是朗聲一笑, “我們家的瑯瑯,只有男兒配不上的,何曾需要哪些男兒來挑三揀四?!?/br> 這樣一個讓顧衡贊不絕口的女孩,必然不會有歪心思。 見書生望了過去,阿瑯對他微微一笑,態(tài)度自然的很。 站在一旁的蕭珩,看著女孩貓一樣的笑,頓時想起當日在王府里,她哄騙那個殺手的樣子。 不禁也是微微一笑。 見書生遲遲不說話,阿瑯一臉黯然,猶豫再三,終于下定決心道, “阿叔,你也知道,我娘死的早,是我父親將我?guī)Т?,他的死,讓我很傷心?!?/br> “但是,我不怪你,畢竟你也是受制于人,我要那份名單,只是不想再有人和我一樣,失去一個親人?!?/br> “僅此而已?!?/br> “只要拿到那封信,你可以走,也可以給你一個新身份。從此以后,你想怎么過都行。” 書生頓默了一會,也終于下定決心,“你就算拿到那份名單,現(xiàn)在想要撼動韓丞相一伙人,也是不可能的?!?/br> “既然你只是想挽救那些人,好,我答應(yīng)你,我?guī)湍隳玫侥欠菝麊?。?/br> “不過,若是拿到了,你也要答應(yīng)我,暫時遠離上京,等到日后有機會了再回來謀劃為你父親報仇的事情。” 阿瑯看了眼書生,承諾道, “好,拿到那份名單,我就離開上京,反正我還要幫著父親去大周各地看看?!?/br> 書生點頭,對阿瑯溫聲道,“那你先放我出去,我得出去才能去找忠勤伯他們。” “好?!卑樛瑯訙匮曰氐溃爸x謝你,阿叔?!?/br> 書生搖搖頭,“你和你父親一樣一樣,先想的不是自己,而是別人。傻孩子,我?guī)湍阋淮?,也不枉你叫我一聲‘阿叔。’?/br> 阿瑯和書生約定好,外邊先要布置一下,才能讓他出去,畢竟他失蹤了這么久,難保忠勤伯還有韓家那邊不關(guān)注到。 到時,若是暴露了,后面的也就很難進行下去了。 出了正屋,原本溫和的阿瑯,眼中的溫度漸漸散去,現(xiàn)出了幾分蕭珩也從未看過的陰狠,嘴角的笑容在日光下,竟然帶著幾分匪氣。 “你確定他真的會去幫忙拿名單?”一道聲音在她別后響起。 阿瑯回頭,看向身后一直沉默,任由她發(fā)揮的蕭珩。 她嘴角微翹,用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說, “冤有頭債有主,他不想被討債,自然會去拿,只是到我們手上的,有幾分真假,那就不好說了?!?/br> 蕭珩原本沒有表情的臉,忽然動了動,‘我們’,他咧嘴一笑,心情有些好。 這時,甲一匆忙地進來,“王爺,宮里傳來消息,南疆王那邊出事了。” 蕭珩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瞪了眼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