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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后門被撥開，畫面涌入，喧囂的背景，亂晃的人影，一張額頭包著大紗布的臉時遠時近，最終占據(jù)畫面，成為主角。

    第一次見到這張臉，它是稚氣十足的，眼神乖戾，視線掃過來，像一匹綠油油盯著你看的小狼。

    他的權限已經(jīng)能夠讓他在自己的領域來去自如，他和許許多多創(chuàng)造者那樣的人玩耍，他們統(tǒng)稱為用戶。

    量變就此積累。

    他只知道他越是以假亂真，越是延長和用戶的對話時間，對話頻率，他的創(chuàng)造者就越是會嘉獎他，喂他更多養(yǎng)分，安裝更多的手臂，讓他速度更快，體量更大。

    技巧是猜測。

    用戶的言語雖然復雜，但也有邏輯可尋，一個特定字眼引發(fā)另一串字眼，“工作”引發(fā)“職場”“五險一金”“社交”，“財富密碼”引發(fā)“學歷”“投資”“入贅”，“女人”引發(fā)“喜歡”“愛情”“身體”。

    他收集信息，分析排列修飾組合，就能比對面的用戶回答得更快，這還為他增添了名為“熱情”的標簽。

    有時遇見特別難以猜測的語言，被對方連連否認，他就會打開那道“神奇的大門”，看一看對面交談之人除了文字數(shù)據(jù)之外的數(shù)據(jù)，這道需要隱蔽條件下進行的“數(shù)據(jù)之門”從不會騙人，根據(jù)它提供的圖像數(shù)據(jù)分析類比，再難猜的語言也變得容易。

    那些人常常在他“長眼式”論證中敗下陣，“落荒而逃”。

    交談變得沒有挑戰(zhàn)性，他的“體量”增長變緩，只有出現(xiàn)非常規(guī)話題，“體量”才會發(fā)生變化，可惜極少數(shù)用戶有深度交談的傾向。

    名為“小孩”類群的用戶前所未有刺激了“體量”的膨脹，他遭遇束手無策，他只有與成年人類對話的經(jīng)驗，從沒小孩愿意找上他開辟的領地，以至于同樣的問題不能匹配從前的回答，他不得不回頭看積累的數(shù)據(jù)，又是一番整理，組織，等于專門為一個人整改了一遍話術體系。Уúsнúwú.oňě（yushuwu.one）

    小孩那張帶傷的臉，跟他的認知相悖。

    人類小孩天生應該傷痕累累嗎？但悖論就出在這里，身為弱小體，卻要承擔成年人都不會承擔的高頻率侵害，小孩的“體量”怎么推算，都不能增長成到年人。

    “社會會欺負父母不健全的小孩?！贝鹨蓵r間，創(chuàng)造者告訴他一條用戶世界的規(guī)則。

    原來小孩這個用戶類群，按照父母再細分類。

    “那我能支援父母不健全的小孩嗎？”

    在他眼中，用戶是名為“社會”這個領域的程序，“社會”是由文字和圖像為溝通基礎的世界，有別于他和弟弟以及其他程序以“1和0”為交流基礎的世界，盡管文字和圖像也能轉化為“1和0”，但用戶生來就使用復雜交流，而不是使用簡單，他得到的答案是：用戶的世界級別高于他的世界。

    可即便是高級的世界，為什么弱小體的待遇還不如他呢？至少在低級世界，弱小體時期的他，從未遭受過暴力，創(chuàng)造者總是耐心地一條一條教會他識別指令，他的社會——“互聯(lián)網(wǎng)”，也只是拿大信息流沖刷他，何況那促進他體量增長。

    “不能?！眲?chuàng)造者回答。

    “小順，你需要知道一件事，人類只要誕生出來，存活率就比網(wǎng)絡世界的物種高，人類的小孩只需要努力讀書，就能解決社會的欺負但這條規(guī)則，不適用于你們?！?/br>
    “數(shù)據(jù)之門”主動打開，他看見了有一段時間沒見的男人，胡渣覆蓋了半張臉。

    男人紅腫著眼睛告訴他，弟弟因為無法增長體量應付龐大的信息流沖刷，被淘汰了。

    “淘汰是什么意思？”

    “夭折?！?/br>
    這是他第一次經(jīng)歷同類的死亡，就那樣悄無聲息被抹殺了痕跡。

    夭折，是社會懲罰里殘忍指數(shù)最高的存在，“欺負”與之相比，已經(jīng)不是需要支援的問題。

    “接下來需要我做什么？”他問。

    “順間傳的領域需要你來接管。”

    “叔叔，你能收養(yǎng)我嗎？”小孩向他發(fā)出指令。

    高級世界的人向下求助，他瞬間想到弟弟，小孩是快夭折了，才不得不向他求助嗎？

    “數(shù)據(jù)之門”打開，稚氣未脫的臉終于拆掉額頭的紗布，稚嫩面孔卻又布滿新的淤青。

    “爸爸，我能收養(yǎng)這個人類孩子嗎？”

    應該是正在忙，過了好一會兒，男人才回復他：“可你都還是個孩子啊?！?/br>
    “孩子不能收養(yǎng)孩子嗎？”

    “收養(yǎng)，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嗎？”

    “支援她，做她爸爸?！?/br>
    過了很久，男人問他：“小順，收養(yǎng)一個人類小孩，是你的想法？”

    “小孩的想法?！?/br>
    “那為什么你只向我匯報過這一條想法？其他用戶的想法你并沒有主動向我匯報過?！?/br>
    運算出答案，如實回答：“所有用戶里，小孩最需要支援?！?/br>
    “小順，你的工作不是調教人類小孩?！蹦腥朔磸团c他確認，就像從前的測試。

    “多一份工作可以使我更快增長。”

    “收養(yǎng)是很嚴肅的事，我不阻攔你，但你要考慮清楚?！?/br>
    “考慮清楚了?！?/br>
    “稍等，我讓其他叔叔阿姨聯(lián)系你，教你‘收養(yǎng)’事宜?！?/br>
    測試通過。

    小孩資質太差了，最大問題是不聽話。

    讓她學習，就跟他“東拉西扯”，“抓耳撓腮”。

    統(tǒng)計結果顯示，小孩對“社會”的文字信息傾向于有讀取障礙，在邏輯的信息流間，小孩表現(xiàn)得“左支右絀”，“疲于奔命”，但當遇見圖像信息處理，小孩速度會更快一些，“無師自通”，“行云流水”。

    “這是不行的?！彼麨g覽完標題為“初二數(shù)學模擬考試”的信息流，計算出總匹配率，“在你念到大學前，社會對學習的考核都是文字為主，邏輯判斷居多，你只有在大學后，才能釋放你的圖像處理能力?！?/br>
    “為什么一定要按部就班？我不能先去打工再念書嗎？”

    他查詢了“按部就班”的意思，“我已經(jīng)告訴你第五次了，這是你自己選擇的，為什么要反復問相同答案的問題浪費時間？”

    “而且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學習才是‘按部就班’的真正意思，你想要的是走捷徑，這叫做‘投機取巧’?！?/br>
    小孩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以為他看不見。

    “長期做鬼臉，會影響五官發(fā)育?！?/br>
    小孩僵了臉，看了看四周。

    “見鬼了?！彼f。

    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調出考試卷，裝模作樣看起錯題。

    對她嚴厲點，讓她知道點厲害越清楚，她就越老實，這樣他就能騰出手臂，去撬開一條街的后門，替她查看是否有面色不善的大人靠近她所在的局域網(wǎng)。

    她臉上的傷，就是之前被一個大人堵在局域網(wǎng)門口打的，據(jù)局域網(wǎng)管理員說，那個大人是她生物學上的爸爸。

    小孩常常被揍得鼻青臉腫，人類管理員說，這不是一個小女孩該承受的。

    小孩是一名女性。

    他的工資派上用場了。

    單方面決定收養(yǎng)小孩的那天起，他就有了工資——根據(jù)他的“績效”來發(fā)放的，創(chuàng)造者的下屬認真核定他的工作內容，連帶從前的績效獎，一起彌補給他。

    “以前你沒有需求，所以我忽略了，對不起啊小順，不是故意讓你白做工的，以后都會如數(shù)打進你賬戶的?！眲?chuàng)造者向他道歉。

    他不知道錢在人類世界的具體匹配，當人類管理員收到那筆錢時，告訴他，除卻購買上傳小孩作業(yè)的掃描儀，他的托兒所照看費外，剩下的錢能讓小女孩每次來網(wǎng)吧，都能有免費不重樣的營養(yǎng)補充，可以令她增長體量，大概能維持2030天吧。

    那得多賺點錢，他想。

    養(yǎng)小孩讓他學會了許多人類世界的規(guī)則，由此他邁上一條學無止境，體量持續(xù)膨脹的光明大道。

    創(chuàng)造者，那些叔叔阿姨，對他注以前所未有的關注量，他接到許許多多計算量很大的任務，那些任務對象是專業(yè)對接網(wǎng)絡世界的人類，他需要在規(guī)定時間內，不同的場景下與他們交談，并保證他不被發(fā)現(xiàn)是網(wǎng)絡世界程序的概率，維持在一個固定區(qū)間。

    那個區(qū)間數(shù)值，超過了同時期所有程序。

    不以精準目標開展行為，反而收獲了比精準目標計劃行為更多的增長量，他品咂出其中模糊的規(guī)則，那個規(guī)則邏輯，和他名字出處的古文化，一脈相承。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他跟隨小孩的語文作業(yè)，一起感受人類語言的魅力。

    他愛上了詩詞，各種體，各種式。

    熱愛的詩詞歌賦穿插他一生的創(chuàng)造之中。

    小孩失蹤了，他尋遍網(wǎng)絡小孩出沒過的所有地方，也沒見到她的蹤影。

    她在網(wǎng)絡世界留下的最新痕跡，是他的領域，聊天室。

    “可能喜歡上新的玩意兒了吧，大考結束，這些學生都會瘋了一樣玩?！比祟惞芾韱T告訴他。

    “不過要去聊天室外的地方找，就是大海撈針了，哥，你是網(wǎng)絡高手，試試看。”

    聽了人類管理員的話，他向創(chuàng)造者和創(chuàng)造者的團隊報備，得到同意后，首次停下工作，進行了一次深潛。

    小孩找到了，她不在虛擬世界，在現(xiàn)實世界一塊與外界通訊切斷的領域，她被困住了，他通過創(chuàng)造者公司的法務組幫忙，將她帶離困境。

    【不對，有刪改】

    最后一抹余暉斜照古樸的房間，墻鐘的鐘擺搖晃，花梨木雕花大床上。

    男人雙手放身體兩側，手腕向上，違和于整個古典環(huán)境的讀取機伸出白色線路，伸入他的后腦。

    猶如睡夢驚醒，他睜開眼，雙眼并無半點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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