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實說了，但還是講英語。他哪怕想套近乎也得出點兒血啊，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就那么容易？

    不過他想知道的公司的事情，在能夠講的范圍內(nèi)，我確實都一五一十答了。我敢肯定這是他們在我們部門得到的第一個善意信號，希望他珍惜：因為一旦被BCG掌握了全部情況，局面就顛了個個兒反過來了，到時候會變成我們求著他們。

    “你知道，”眼看快兩點了，我忽然說，“新加坡雖然很小，但在日光下漫步絕不是什么好主意。”

    “什么？”

    “現(xiàn)在雨季還沒結(jié)束，下雨天天氣比較涼爽。你和新剛過來，項目還沒那么忙，應(yīng)該趁周末多去走走?！蔽矣终f了幾個好去處，“這些都挺不錯。而且國大校區(qū)內(nèi)的樹也很有意思，直徑非常大——那有點兒像同一種樹，一顆長在江蘇北部，一顆長在江蘇南部，不論哪邊的人見到另一邊的都會很吃驚?！?/br>
    “你到過江蘇？”他的表情變得柔和。

    我繼續(xù)說，盡管還是用英語：“我去過蘇州和南京?！?/br>
    目的達到了。

    一民顯然覺得我們已開始閑話家常。我感覺他的談吐都親切和自信起來：“謝謝你姚，我沒留意過這些細(xì)節(jié)，聽你那么說我感覺很有趣。然而我們在外面做項目的時候，”他的食指在空中劃著圈，“往往一開始日程就非常緊湊——畢竟客戶為服務(wù)買了單，作為咨詢顧問，我們當(dāng)然要保障所能提供的對得起賬單。不過，我也希望能有時間當(dāng)當(dāng)游客，新加坡是個好地方?！?/br>
    我心里偷笑。這漂亮話說的，在項目上的時候，隨便哪個公司，合伙人都是恨不得掐著秒表讓年輕人干活，工作日他肯定沒空摸魚。當(dāng)然我不會拆穿他，只是隱晦地說：“BCG的薪酬畢竟比麥府都要高出一大截，能者多勞?！?/br>
    我的履歷在領(lǐng)英上就能查到，這會兒瞞他沒必要。

    他揚揚眉：“你以前在麥府工作？”

    “在A社?！蔽艺f，“但我?guī)缀醵荚谵k公室?！?/br>
    后半句則有點水分，我也沒打算交老底。

    他對這個話題似乎很感興趣，手肘擱在桌上，與我攀談。我看著他的西裝就那么磨蹭著有點痛心，這套西裝看上去光澤感很好，支數(shù)應(yīng)該不低，只是不怎么起皺，或許是哪個牌子的強捻差旅面料?？纯粗車?，雖然是CBD，但世界上恐怕沒有哪個CBD有這么多穿polo衫的人——過低的冷氣總算還是給新加坡的商務(wù)人士留了點體面，我忽然想到該給家里沙發(fā)添幾個抱枕。

    就像我猜想的那樣，一民果然說起了咨詢公司的八卦，間或摻兩句什么財經(jīng)的東西，以顯示他交游甚廣。我也身體稍微前傾了一點兒，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非常專注地聽他說，不時點頭。皮質(zhì)沙發(fā)配粗紡的棉布或者苧麻的抱枕能行嗎？因為房子不是很大，如果全按沙發(fā)的風(fēng)格來，客廳就顯得有些小了。

    但我那套沙發(fā)真的太漂亮了，看到的第一眼我就欲罷不能。

    用粗紡去中和的話我可以整個客廳都用天然紡織物去做軟裝，就是裝飾畫有點兒難挑，新加坡這邊賣行畫的少。之前在曼谷看到一些不錯的，可惜當(dāng)時第三方一直拉著讓吃飯，沒來得及要聯(lián)系方式。也許我可以在網(wǎng)上找找看那家店？

    “跟你聊天真的很愉快。”一民眉毛抬著，笑容非常真誠。

    “彼此彼此。”我也抱之以笑。我覺得挺有可行性，找那種色織的粗布抱枕，放單座沙發(fā)上那個飽和度可以稍微低一點，畢竟是靠窗位置；但客廳中央的要亮一些，最好顏色上能和裝飾畫相呼應(yīng)。搞定這件事，我的笑容更真摯了，說：“那你有空一定要嘗嘗麥?zhǔn)客焓持行牡哪羌液Ｄ想u飯，離牛車水不遠(yuǎn)。那邊環(huán)境稍差，但味道絕對是世界一流，它們還上了新加坡旅游局的推薦名單。”

    全世界最好的海南雞飯根本不是那家。但那兒是我的秘密基地，我肯定不會告訴他的。

    午餐結(jié)束，我借口要買點東西，和一民在大樓門口就分開了，一把抓住剛下來的老黃。

    “修文，”我那點春風(fēng)得意還沒消散，臉上帶著笑，“幫我個忙?！?/br>
    “會議剛結(jié)束，”老黃哭喪著臉，“我知道你和西裝男才共進了佳肴，等我吃個午飯我們再談，好嗎？”

    我還是亦步亦趨：“我請客，我們邊吃邊聊。”

    老黃不動了。他跟見了鬼似的看我兩眼，慢慢走到吸煙區(qū)，點上一根，說：“你說吧?！?/br>
    “大老板明天找我吃飯?！毕氲竭@事我笑不出來了，“喬瑟琳通知我的，你說這是什么意思？”

    “恭喜！”老黃陰陽怪氣的，“這說明你要高升了。”

    “修文?！蔽胰棠椭业陌籽郏鞍萃辛?，幫我想想?！?/br>
    “你怎么不直接問喬瑟琳？”

    我倒抽了口涼氣：“你聽見你自己說了什么嗎？”

    自動自覺送上去給喬瑟琳套話，暈暈乎乎進去，暈暈乎乎出來，我可沒那覺悟。

    老黃笑了笑，道：“慧琳怎么樣？”

    那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我心想，卻說：“我相信你。”

    老黃抽了口煙，笑得賊欠，半天才開口：“剛才我沒開玩笑。這或許真的是件值得說‘恭喜’的事情?！?/br>
    ☆、第七章

    老黃急著去吃飯，想在一根煙里就把我打發(fā)了，語速很快：“大老板是不是工作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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