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吸引眼球的是靠墻放著的一個玻璃展柜，它取代了一般電視機(jī)所在的位置，正對著皮面細(xì)膩的淺色沙發(fā)。起居室最豐富的燈光布置應(yīng)該都聚集到那兒了，幾盞射燈打向被精心保護(hù)著的玻璃柜中的人臺，一條紅色長裙宛如有生命力一般，永恒地立在那里。

    有種震撼的美。

    “有點(diǎn)兒奇怪，我知道?！迸说滦〗沩樦铱催^去，解釋說，“但我看到它就心情好，所以奇怪就奇怪吧。”

    “不奇怪。你家告訴我說你是個有趣的人?！蔽铱酥浦鴮⒛抗馐栈?，不再打量陳設(shè)，“是你的舞裙嗎？好像比一般拉丁舞服的裙擺要大很多?！?/br>
    “這是斗牛舞的舞服，裙擺相當(dāng)于是斗篷，所以很寬?！彼葎澚艘幌拢澳憧催^斗牛舞嗎？”

    我搖搖頭。

    她帶著我到沙發(fā)坐下，順手從旁邊的茶幾下面抽出來個平板。說起來我很意外：她家的沙發(fā)上一個抱枕都沒有。我不由想起她背后墊一個、懷里抱一個、獨(dú)自霸占兩個靠枕的樣子，腳下有些遲疑。

    但我還是坐下來。我沒有忘記自己今天為什么而來，既然她僅僅是她，我也僅僅是我，那就沒有什么應(yīng)該不應(yīng)該的。

    潘德小姐有著關(guān)于我的愿望，而我剛好是那個愿意滿足她愿望的人。

    我們湊得很近。她熟練地找到了個視頻，平板擱在我們倆的膝蓋之間，我用手扶著。

    “這個女舞者叫尤利婭，她很強(qiáng)?！迸说滦〗阍邳c(diǎn)擊播放以前介紹說，“他們已經(jīng)退役了，所以我們只能看這個清晰度的表演。”

    背景音樂是百老匯音樂劇《九》的片段，舞蹈或許因為這個，不算十分激烈，比起斗牛士與被激怒的公牛，更像兩個人相互試探、又不斷靠近彼此。

    這數(shù)分鐘的舞蹈張力極強(qiáng)，流暢而富有故事性。我原本就不懂舞蹈，此刻更是心猿意馬，不知該看舞還是看她。我只是在想，玻璃柜里那條裙子，她穿一定很漂亮。

    “這就是比較溫和的斗牛舞。怎么樣？”

    “我沒看到牛。”我說。

    她笑起來：“你說得很對。在這支舞當(dāng)中，女舞者更像是斗牛士的斗篷，而不是牛。有時會由女舞者來扮演斗牛，那么舞步會更激烈，也具有更強(qiáng)的對抗性?！?/br>
    “他們的舞看起來很有力量感?！蔽已b作是看她的裙子，悄悄往外側(cè)了一點(diǎn)。原先幾乎稱得上是美的具現(xiàn)的紅裙，不知不覺間變得單薄而禁不住凝視，我即便這么望過去，也還是難以保持專注。好不容易，我才又找到點(diǎn)兒什么可以說的，道：“我只看過《卡門》，不是百老匯的那個……”

    “弗拉門戈？”

    “對?！蔽姨拱琢宋覍Υ说囊粺o所知，“這有點(diǎn)兒尷尬，但除了美和激情以外，我看不出更多的東西。”

    “你已經(jīng)看到了舞蹈的本質(zhì)?！彼ζ饋恚氨任乙?，我第一次觀賞拉丁舞的時候被留頭甩頭嚇哭了?！?/br>
    我怔住片刻：“那時你多大？”

    “四歲或者五歲?！彼次业难凵裼悬c(diǎn)調(diào)皮，“但我自己并不記得，是我媽常會提起這件事。”

    “當(dāng)時你們?nèi)⒂^嗎？”我在想印度小孩兒也許也得上興趣班。

    她搖搖頭：“我媽是前拉丁舞者。我以為她的脖子要斷了。”

    我頓了頓，所幸很快想到了措辭，說：“雖然可能不那么常見，但換個角度想，小時候的你還是很貼心的?！?/br>
    她吸了口氣：“你和我媽一定很有話題。她就是以此作為我很貼心的證據(jù)，講給每一個新認(rèn)識我的人……”

    我望著她，想安慰她點(diǎn)兒什么。但潘德小姐一回望過來，我們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回避了視線。我抿了抿唇，道：“這個舞者，她看起來好像不高。有一米七嗎？”

    這真的是我這輩子找過最爛的話題。

    好在潘德小姐似乎并不嫌棄：“你會很驚訝的?！?/br>
    說完，她從視頻里退了出來，切進(jìn)相冊選了個文件夾，里面全是那種閃光燈大開、人人都泛著紅光的活動照片。我低著頭任她翻找，平板就在我們之間，她的一只胳膊已經(jīng)貼到我了，我感覺小半邊身子都僵硬起來。

    最后停留在畫面中的相片上有兩個人。年輕的那個，個高但神情靦腆；另外那一個明顯是剛剛視頻中的女舞者尤利婭，而且穿著同一條裙子，可能就是視頻錄制當(dāng)天拍攝的。尤利婭比潘德小姐要矮大半個頭。

    “舞者的身形太好，沒有對比很難猜中身高。這不算我輸?！蔽铱聪蛘掌械乃?。歲月雕刻了她的美，潘德小姐愈發(fā)動人了。

    潘德小姐沒有立即說話。我抬起頭，正巧與她對視。

    空氣中是她的香水味。

    “姚?！彼^來，“你是不是認(rèn)出我了？”

    ☆、第六十八章

    潘德小姐的眼神濕漉漉的，全無一絲防備。她從未這么看過我，一時間我竟有些心顫。

    我看著她，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什么時候？”她垂了垂眼，食指在屏幕上百無聊賴地劃拉著。

    “昨天。”我立馬就解釋，“但我也不確定，我不是故意瞞你的，你知道我們只見過一次……”

    “兩次。”她打斷我，“不過我沒有叫你，畢竟你放了我的鴿子。”

    我說不出反駁的話來，有些心虛地望著她，但潘德小姐根本就不抬頭。我小聲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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