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潘德小姐在我說完話之后意外地表現(xiàn)得很平靜。她眼神中的復雜一點一點被抽去，起初我以為是掩飾，但內容正變得越來越簡單。

    到最后，昭然若揭。

    她眼里余下的唯有熱烈。

    “這些就是你顧慮的全部嗎？”潘德小姐的自信全回來了，好像現(xiàn)實在她面前不值一提，僅僅是撣撣灰便輕松拂去的塵埃般的小困難，“利益沖突？”

    我怔住半晌，才道：“我以為這就足夠了。你顯然很重視這個項目，而我也在乎自己的職業(yè)聲譽，我們之間很難發(fā)展健康的浪漫關系?！?/br>
    “健康的浪漫關系需要的是相互尊重、理解，和兩個人互相喜歡，而不是別的?！彼?，似有所指，“你不喜歡我嗎？”

    我語塞，別過目去，余光注意到她在笑。

    這個女人……

    但為了不讓她感覺到不舒服，這樣重要的事，我必須明確地講清楚。我極快地又強迫著自己斂了色，道：“這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桑妮亞。利益沖突回避是明確寫到雇傭合同里的東西，你知道我很重視這份工作，如果現(xiàn)在申請回避……對你來說這就更難了，你自己談下來的項目卻要交給別人，我沒辦法看到你做這樣的事?！?/br>
    她一手托著下巴，眼睛微瞇：“有的人心里真的裝著好多規(guī)矩哦。”

    我不愿開玩笑，強調道：“這是最基本的辦公室規(guī)則。”

    潘德小姐瞥了我一眼，拿起勺子：“所以你不想和我約會嗎？”

    我的耳朵都快燒紅了，艱難地維持著冷靜：“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的意愿與此無關。這樣的事會嚴重影響到我們的職業(yè)發(fā)展，哪怕算上別的咨詢公司，全球有幾個像你這么年輕的合伙人？”

    “全球有幾個你？”她的眼神陡然認真起來，反問我。

    我的臉頰忽地guntang，不敢與她對視，埋著頭機械性地往嘴里送了塊蘑菇，咀嚼著咽下去。

    潘德小姐沒有催促我，只是在我終于又抬起頭時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覺得你把自己全部的顧慮都告訴我了嗎？”

    我抿了抿嘴：“我認為沒有什么遺漏的地方?！?/br>
    “讓我總結一下，你的顧慮就是在現(xiàn)行的合作關系下，我們之間的利益沖突回避問題，對嗎？”她始終凝視我，不讓我有空間逃避，“你既不是不喜歡我，也并非不想和我約會。只是因為工作，對嗎？”

    我有些面熱，但還是說：“你的總結很到位?！?/br>
    “我還是喜歡你說話更直接的時候?！彼拿加罱K于放松，笑起來，“但這樣也不壞，我會說它是那種我剛好懂得欣賞的可愛之處。姚，可不可以請你聽聽我的想法？”

    我心中一軟，點點頭：“好?！?/br>
    她很溫柔地望著我，分明什么親密的動作也沒有，我卻恍惚感到她輕輕地撫過我的臉頰，好像僅僅憑借眼神，她就能做到這樣不可思議的事。

    潘德小姐在漫長的注視后開口了：“我喜歡你。我享受和你一起共度的時光，并希望今后也能常常得到這樣的機會。為了一時的迷戀，人因私事影響到工作，這固然不夠專業(yè)……但僅僅因為這個就讓我裝作自己毫無感覺，放棄嘗試的機會，我不愿意。

    “我想要和你約會。想要在周末也能見到你，和你分享好吃的、新鮮的、還有我身邊的一切，了解你的愛好，你的品味，你這個人。”潘德小姐眉頭動了動，眼神深邃，“而當一切順利，假如我們愿意共同開始一段浪漫的冒險，利益沖突才正式成立。到那時，我會申請避嫌。”

    我說不出話，也別不開目。緩了好一會兒，我道：“這會是一個太過重大的犧牲?！?/br>
    “那是我這邊的事?！彼似^，“你只需要將你的意愿告訴我?！?/br>
    “仍然有很多細節(jié)是我們需要去討論的……”我回望她，斟酌著措辭。

    誰能拒絕這個女人？

    我動了動喉嚨：“首先我希望能明確一件事：我們的合作還成立嗎？”

    潘德小姐眉頭微皺：“你對于我們來說還是很重要的，站在BCG新加坡的員工角度來講，我仍然不希望失去你這樣一位極為關鍵的合作伙伴——但作為我自己，老實說我并不在乎。我們可以聽你的?！?/br>
    “好?！蔽彝?，“關于一般的項目工作呢？”

    她眼中流露出狡黠：“當然，我不會讓私人生活影響到一般工作?！?/br>
    “當我們以個人身份見面的時候，”我說，“不能直接或間接地套取對方的情報。”

    “我同意。”

    “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都不可以?！?/br>
    “哇喔?！彼戳丝次?，想了一下，“我沒辦法承諾自己不能控制的事，但我想我能夠答應你，會在這方面提高警惕，竭盡我的所能，讓你堂堂正正地輸。”

    我瞇了瞇眼睛：“我還以為我們是站在同一邊的?！?/br>
    潘德小姐的神情有些俏皮：“不到最后一刻我們都很難知道真相?！?/br>
    我不由笑起來。她果然沒有真的相信我。

    但很奇妙的，在這一刻，我既沒有膽戰(zhàn)心驚，也未曾感到一絲一毫的疲憊。有種空前的輕盈感不知從哪里來，讓我放松、變得柔軟，像天黑以后在篝火邊梳洗作樂，今天的風霜已經滌去，而且明白地知道還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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